19 不想长大

　　钟柏麟洗完澡出来，去卧室收陆奇吃完饭的碗，自己又随便扒了几口已经冷掉的饭，然后才把碗筷洗了，又去床边陪着陆奇去了。

　　陆奇问出他心里一直以来的好奇，“表舅，你为什么要一直留在登市，都不回焦市啊？”

　　钟柏麟笑笑：“因为我对登市更有感情。”

　　“可表舅，你对我难道就没有感情吗？毕竟你当初带了我整整三年，我可是被你亲手带大的啊。难道你离开我以后，从来都不想我的吗？也没想过说要回去看看我长成什么样子了吗？”陆奇略有些失落地说道。

　　钟柏麟喉头一噎，他怎么想？他逃都来不及了，还敢想？毕竟奇奇是个孩子啊，他怎么能用肮脏的欲望去亵渎一个纯洁无暇的孩子呢？他一看到奇奇，就会觉得自己罪大恶极，觉得奇奇就像他心里的一把戒尺，他只会下意识地去回避，又怎么可能去想？

　　钟柏麟苦涩地笑笑，“我现在不也一样看到你了吗？你除了比小时候皮一点以外，哪哪都长得挺好。再说，每次我爸妈过来看我的时候还时不时的会提起你，像献宝一样的把你的照片拿给我看，还会给我讲你各种捣蛋的事情，我等于也是亲眼看着你长大的啊。”

　　陆奇睁大眼睛，“真的？”

　　“嗯，真的。”

　　“那你说说看，我都干过什么捣蛋的事情？”陆奇竟然考起他表舅来了。

　　“比如焦市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学校愿意接收你做他们的学生……”钟柏麟想都不用想地直接说了个最狠的。

　　“嘁～”陆奇翻了个白眼，“你这答案也太敷衍了吧！而且这不明摆着的吗？焦市若还有学校肯收我，我妈至于把我送到这里来？”

　　钟柏麟道：“怎么就敷衍了？我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因为你干的坏事实在多得数不清，让我细细道来的话只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所以我就只好一次性打包了。”

　　陆奇瘪瘪嘴不说话。

　　钟柏麟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严肃地问道：“陆奇，你从小惹事闯祸，你爸对你是什么态度？”

　　陆奇想都不用想地答道：“还能有啥态度？反正每次我惹事闯祸，我爷我奶肯定是挡在我前头，不准我爸把我怎么样。然后我爸就会气得摔门出去，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好像就不那么生气了，然后就会拿钱给我妈，让我妈去帮我去善后。”

　　钟柏麟敏感地听到一些关键信息，“你说他摔门出去一趟回来就好了？那他是去哪儿了？

　　陆奇耸耸肩，“谁知道呢？好像是回去上班去了吧？”

　　钟柏麟蹙眉，“上班？”

　　“嗯。”

　　钟柏麟想，他堂姐夫该不会还和那个人在一起鬼混吧？便婉转地问陆奇：“陆奇，你爸除了跟家人以外，还有没有跟什么人走得很近呢？”

　　陆奇人小鬼大地说道：“表舅，你不如直接问我，我爸有没有在外面养小蜜好了。”

　　钟柏麟，“……”

　　陆奇看见他表舅吃瘪，得逞地笑笑，“实话告诉你，这事儿我妈每隔一两年就会查一次，结果每次查下来，我爸都是要多干净有多干净，不但没有小蜜，连个男闺蜜都没有，总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去哪儿都很自觉，几乎称得上是当代二十四孝好男人。我爸私生活这块儿，真是没啥可挑剔的，我爸对我妈说得上是绝对的忠诚。”

　　钟柏麟不以为然地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又试探道：“你说……他连一个男闺蜜都没有？但我记得他以前不是有个挺好的秘书吗？”

　　陆奇愣了一下道：“你说的那个秘书，我好像稍微还有点印象，我记得……那秘书好像姓……姓、姓何，对吧？我记得我小时候，我爸总爱让他带我出去买东西，你说的是他吗？”

　　钟柏麟点点头。

　　陆奇见自己说对了，继续道：“据说那个何秘书，以前是我爸的得力干将，我爸去哪儿出差也总是带着他。

　　但是吧，后来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又离开公司了，不知道是被我爸给辞退的，还是他自动离职的？反正他走以后就没再在公司里出现过了，也没再来找过我爸，从那以后我也就没再听说过那个人了。

　　那个人走了以后，我爸好像又重新招过几个秘书，有男的也有女的，但据说用得都不怎么称心，几乎都是试用不到三个月，就又换人了。后来他索性就没再用过秘书，能自己做的事全都自己亲自过手，不再假手他人。”

　　陆奇讲的，跟钟柏麟知道的也都差不多，他爸妈每次过来，他都会忍不住地关心关心他堂姐。他爸妈总说他，既然这么关心他堂姐，为什么这些年他堂姐叫他回去看看，他却总是拒绝呢？

　　因为他回不去啊，如果回去的话，那场面一定太尴尬了。他既然知道了他姐夫那么大个秘密，知道他堂姐是同妻，让他如何面对他姐和他姐夫？如果挑明了说，他堂姐必然会失去现在的生活，他怕堂姐会受不了打击；可如果不挑明的话，他心里又过不了他自己这一关，他是不善说谎的人，迟早得穿帮。

　　钟柏麟问陆奇，“那陆奇，你对你爸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还能是什么感觉，不就一个工作狂呗？我感觉他爱工作胜过于爱我妈和我，恨不得天天都住在够公司里头算了。一年到头，出差的时间都要比在家里的时间多出好几倍。

　　可你说他不爱我妈和我吧，好像也不是。因为每次我捣蛋闯祸了，他都会帮我收拾烂摊子。我知道，你可能会说……我毕竟是他生的，就是他的责任，不该他收拾又该谁收拾？

　　那他对我妈的各种好，总不至于也是图完成任务吧？你看，他每次去哪儿出差，总能想得起给我妈买礼物，也总记得起我妈喜欢什么，和每一个与我妈有关的重要节日。他对我妈可以说得上是千依百顺，我几乎就没见过他跟我妈红过脸。人家都说我妈命好，因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所以嫁了一个这么疼她爱她的好老公。我妈这一生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生了我这么一个混账儿子吧。”陆奇悻悻道。

　　“谁说你混账了！”钟柏麟马上说道。（真混账的其实是你爹！你爹之所以对你妈好，那是因为他对你妈有亏欠！）“你小时候不知道有多乖，几乎人见人爱。那时候别人都夸你妈妈福气好，说她头胎就一举得男，直接为三代单传的陆家生了个带把儿的，一次性就把陆家香火给续下了，这样也就不用再遭生二胎的罪了。”

　　钟柏麟想：估计他姐夫才是松了最大一口气的那个人吧？

　　“你的出生，才是你们家最大的福气，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而且你还长得如此好看，完全遗传了你妈妈的优点，光这一点就更是他们陆家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也是你妈妈的好福气。”

　　“你真是这么认为的吗，表舅？我不但不是祸害，反而还是陆家和妈妈的福气？”陆奇第一次听说自己不但不是“祸害”，反而是“福气”，心里甭提有多开心了，而且这话还出自他表舅之口。他激动地问道：“表舅，我小时候真的有你说的那么乖吗？”

　　“嗯，真的很乖，那会儿只要把你抱出去玩，所有见到你的人都会忍不住上前来逗上一逗。你也不认生，特别爱冲别人笑，所以大家都爱叫你天使宝宝。”

　　那他后来又怎么会变成小魔君的呢？陆奇发出灵魂拷问，“既然你说我这么乖，那你当初又怎么舍得丢下我的呢？”

　　钟柏麟，“……”

　　怎么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后，话题又绕回原点了呢？还真是头大啊。

　　陆奇见他舅又被问住了，只得哄道：“那舅，你不如跟我详细说说，我小时候到底是怎么个乖法呗？毕竟时间太久远了，小时候的事我几乎都不记得了，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竟然有过那么乖的时候。”

　　想起陆奇小时候的事，钟柏麟不觉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声音也轻了许多，“你小时无论再累再困，都一定要等到我才会睡，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嘴里都还要念着舅舅，我要舅舅，然后只要一看到我，就秒入梦乡。

　　你小时候有好吃好玩的东西，都会主动给我留，其实那些都只不过是哄小娃娃开心的小玩意儿，但你却把它们当作宝贝，非要跟我一起分享才行。反正你会把你认为最好的东西，都无条件地送给我。

　　你小时候最怕我受伤，只要听见我‘哎呀’叫一声，你就会赶紧跑来说要给舅舅‘呼呼’。所以啊，你每次摔跤摔哭了，或是哭得哄不住了，我就会装哭。然后你只要一听到我哭就立马不哭了，自己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呢，就跑过来哄我：舅舅不哭，奇奇呼呼。”

　　陆奇听着自己小时候的事，心也跟着一起变柔软了，眼里有光在闪耀。他小时候真有那么可爱吗？他真的有那么爱他的表舅吗？

　　钟柏麟眨了眨眼睛，眨去眼里的湿意，继续道：“你小时候特别听我的话，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和后来的小魔君真的一点也挂不上勾。”

　　“所以，你才会把我俩小时候的照片跟你那些重要的东西放在一起，对吗？因为我们在一起的三年，对你而言也曾经是一段最美好的时光，对吗？”

　　“嗯。”钟柏麟的嘴唇勾了勾。

　　“那表舅，如果我现在还能像小时候那样去爱你，愿意永远听你话，你不舒服我依然可以替你呼呼……你能像以前那么爱我、疼我、宠我吗？愿意每晚再陪我一起睡觉吗？”

　　钟柏麟诧异地看着他，“可你已经长大了啊，陆奇。你现在不是3岁，你马上就要满18岁了呀？而且你不是一直都说，你不想再当小朋友了吗？”

　　陆奇看着钟柏麟，认真道：“您说得没错，我快满18岁了，所以我在外人面前必须得有大人该有的样子。但我愿意成为表舅您一个人的小朋友，我在你面前不想长大，我想再做回三岁的奇奇，做回那个只属于表舅您一个人的奇奇，可以吗？”

　　钟柏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