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月的连城依旧闷热难耐，窗外的枝丫错综繁茂，蝉鸣在其中此起彼伏。 细碎的阳光穿过叶间在墙上落在斑驳的光点，星星点点的跳跃着，折射出蒙蒙光芒。 无论是在哪个世界，这都是言栖第一次来网吧，刚进来的时候有些懵，出乎意料的，网吧环境不错，没有想象中的吵闹繁杂乌烟瘴气的模样，本身也没有玩游戏的爱好，就干巴巴的坐在那看电视剧。 是当下很火的一部悬疑剧。 里面没有任何一个言栖熟悉的面孔。 他在一件病房里醒来，病房里还有一位穿这定制西装的男人，自称是他的舅舅。 言栖扭头就去看床头的病例。 姓名没错，就是言栖。 可是年龄不对，他已经二十四了，绝不会是病例上那两个一笔画成的十七。 而且，他没有舅舅。 可能换了个壳子。 言栖伸手在双腿上极有经验的捏了捏，不由得松了口气。 刚一醒来，双腿没有丝毫知觉，那位舅舅的语气让他还以为自己没得治了。 但是还好，还有点希望，他自己就可以治。 距离来到这具陌生的身体里已经半个月了，直到这会他才回过神来，自己好像成了个小说中的炮灰角色。 这个炮灰角色和他同名同姓，但身世背景却是天差地别。 一个是赋有“神来之手”的医界传奇，一个是豪门世家金枝玉叶的小少爷。 只是这个小少爷一直和舅舅生活在一起，原因不详，而那位舅舅，叫做舒放。 言栖很少会对影视之类的提起兴趣，再加上心里想着事，心思根本就不在剧情上，没一会就迷迷糊糊的想睡觉。 但他没能在网吧的座位上睡成功。 “小兄弟，第一次来？”有人直接坐到了他的椅子扶手上，哥俩好的勾着言栖的肩膀，毫不生疏的在他耳边熟稔道。 言栖睁开眼，皱了皱眉，偏过头去，抬手捏着这人的手腕就把这条胳膊从自己脖子上丢了下去，“我不认识你。” 这人被丢了胳膊一点都不尴尬，还笑嘻嘻的凑上来，对着言栖咧着嘴笑，“哎，别这么高冷啊，这不就认识了？我叫霍连，你叫啥？” 言栖第一次见这么自来熟的人，不由得仔细看了看他。 红体恤，黑裤子，反扣着黑色鸭舌帽，脖颈间有一条黑绳，吊坠隐在衣服里看不见，另一个手腕上还坠着不知道什么样式的手链，颜色乌黑，在灯光下泛着冷芒。 长得还挺帅，咧嘴笑时一口大白牙挺晃眼，就是穿的骚包了点，像是叛逆期间的活力爆棚的小伙子。 言栖很喜欢这样的人，却不太擅长和这类人打交道，长相帅气张扬活跃，性子太跳脱了，像是随时都在闪耀的太阳，光芒四射，是人群中一眼就能注意到的焦点。 他更喜欢安安静静的待在一边，在人群中游走，却始终以平静的目光旁观着众人。 就在言栖在心里给霍连打了一个初步映象的同时，网吧另一边传来争吵声，隐隐的还喊随着一声“樊迟”。 樊迟，小说中的男主角。 忽然听到这个名字，言栖有些发愣。 霍连见言栖盯着自己发呆，勾着唇凑到言栖面前，直接给了言栖一个怼脸杀，美颜暴击的那一种，“嗯？是不是见我长得挺帅的，给看呆了？” “……”言栖目光在面前瞬间放大的脸上徘徊了一下，一言难尽的往后移了移，拉开两人的距离，“是挺帅的。” 就是不要脸了些。 霍连这会笑着看向两人面前的屏幕，一看就乐了，“小朋友，你几岁啊，来网吧居然只是看电视，家里人管得严不然看？你这毅力不错啊。” 言栖抿了抿唇，“……我就是来看看。” “嗯嗯我知道，小朋友第一次出来体验生活，去过凌晨吗？” 凌晨是连市出了名的娱乐场所，背景很硬，身份卡的很紧，能进去的人身份非富即贵，隐蔽性极好，很多明星都会来这里聊天玩乐。 言栖沉默了一下，语气干巴巴的，“……没有。” “啥？”霍连惊了，目光射线似的将言栖从头扫到尾，“你说啥？没去过？看你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怎么连凌晨都没去过，成年了吗？” 霍连语速很快，但咬字清晰，言栖被他一连几句话给弄得懵了些，然后又被以后一句给逼的头疼。 这个年纪的小伙子再怎么平静淡漠，也总归不想被同龄人说年纪小，总是想着自己长大了成人了，可以不用被人管了。 言栖虽然早就过了这个年纪，但原主是，他当时就反驳了，“当然，我看你……才像是撒泼打滚的叛逆未成年少年！” 霍连一言难尽的看他几眼，这会才发现自己言栖坐的椅子和旁边的椅子不一样，视线从言栖腿上一晃而过，整个人一下子就跳开了。 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僵硬的像是在站军姿，目光都不知道往哪放，磕磕绊绊的开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眼瞎了竟然什么都没看到。” 言析被他逗得一乐，弯了弯眉眼略过这个话题，“你知道刚才那边是怎么了吗？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坐轮椅的人主动给了台阶下，霍连连忙点头，“那边好像在打架，不过找事的人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几步走到言栖身后，推着他的轮椅就往外走，熟门熟路四平八稳，手法熟悉的很。 言栖不由得看他一眼，却对他坚定的口吻更感兴趣，“为什么？” 霍连俯身侧耳，然后直起身嗤笑一声，“就那些人，可不是樊迟的对手，纯粹就是皮痒痒了上赶着挨揍，带你去看看，就当是认识个朋友吧。” 言栖挑了挑眉，“你好像和樊迟关系还不错。” “那可不，我俩可是一起长大的，一起打架一起逃课一起翻墙一起考倒数的交情！” 还挺自豪的抬头挺胸。 “……” 网吧环境不错，地方也挺宽敞，可耐不住霍连对地形的熟悉，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打闹现场。 现场很乱，椅子零零散散的倒成一团，桌子都被撞得移位，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人，都在哎呦哎呦的喊着疼，瞪着眼睛怒视着最中央唯一站着的人。 黑色连帽衫，牛仔裤，板鞋，挽起的袖口露出大大小小的伤疤，新旧伤痕遍布，他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言栖一抬眼，就跟一双漆黑的眼睛撞在一起。 樊迟不知道什么时候抬眸，就那么冷不丁的看着言析，额头嘴角都染着血，汗湿的黑色碎发垂在额前，头发有些长，依稀遮住些眉眼。 那双眼，深邃，冷漠，却暗藏着燃尽一切的火焰。 像一匹孤身奋勇的狼。 言栖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的眼神让言栖心惊。 言栖缓缓勾起嘴角，伸手从一侧的小包里摸出一块手帕，放在掌心往前递去，温声道，“擦一擦吧，你嘴角有血。” 其实不只是嘴角，他额头的伤也不轻。 樊迟的目光移到那节细白的手腕上，在轮椅上一扫而过，喉结动作极轻的滚动了一下，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霍连见他没接，适时在言析身后说，“樊迟，这是言栖，我刚认识的朋友。” 然后俯身在言析耳边道，“这就是樊迟，打架很厉害，长得也帅。” 言栖侧耳，眉眼浅浅的弯起，点了点头，手又往前递了递，“不接一下吗？” 樊迟顿了顿，注意到霍连一直在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眼神在自己和手帕间来回跳跃，什么意思简直昭然若揭。 樊迟很高，两人之间隔着两三米的距离，言栖需要抬着头看他。 这个姿势久了很不舒服，樊迟心思只掠过了一点，人就已经先于大脑的接过了手帕，按在嘴角停了片刻，毫不含糊的收进了自己的兜了。 动作大胆又放肆。 言栖挑了挑眉，面前附上一片阴影，樊迟忽然单漆跪地在他面前。 “你……”言栖惊讶的睁大双眼。 樊迟平视着言栖，双手按在轮椅两侧的扶手上，冷硬的面上轮廓在网吧昏暗的灯光下平添一丝柔和。 “这样看，你会舒服一点。”樊迟说。 他的嗓音有些哑，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磁性和清澈，尾音像是一把小勾子在言栖的心头绕啊绕。 有点苏。 言栖点点头，朝着樊迟身后那一群人扬了扬下巴，“就这么打了人，不怕有什么后果吗？” “噗嗤。”霍连一乐，“没事儿，都是些小鱼小虾米，樊迟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人给打趴下，又不是小孩子，打不过还要叫家长。” 樊迟没否认，长腿蜷曲着半跪在言栖面前，面色有些偏执的认真。 言栖一愣，“你好像……认识我？” 他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小说里面小少爷和樊迟只是做了身份的对比，着重突出了樊迟的处境凄惨，两人生活处境不同，交往层面不同，为人处世也不相同，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 可樊迟却点了点头，平静道，“造成你现在这样的车祸，我爸是肇事者。” 出乎意料的一句话。 言栖盯着樊迟，看了足足有三秒，然后微微勾着嘴角，摸出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播出了一个号码。 110。 周围瞬间安静，场面一度失控。 “啥？”霍连这会已经惊呆了，手握着轮椅把手攥紧又松开，一个劲的对着樊迟眨眼睛。 什么情况啊，不就是交个朋友吗，怎么言栖的腿就是樊迟那个没人性的爹造成的呢？ 这可咋整，交朋友交成了对头，这人生这么戏剧化呢？ 樊迟没搭理霍连，就连言栖都没有出声。 两个当事人的神色平静到奇特。 周围兢兢业业看戏的人却是看热闹看的脸上五彩斑斓。 刚才还歪七扭八倒在地上惹事的人这会都呆住了，一个个都从面色扭曲的疼痛感中回过神来，看着樊迟的的眼神像是在看白痴。 “这小子脑子没毛病吧，这种情况下居然自己跳出来找打？” “樊迟，你也有今天？” “往日都是哥几个进局子，今天你小子也就去体验体验！” “瞧着轮椅上这个应该是个少爷吧，怎么，你那个爹把人给祸害成这样了，你还指望人放过你？父债子偿听说过没有？” “啧啧，樊迟，人家刚给还好心给你递手帕呢，结果递给了个仇人，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