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霍连很想叫住言栖，但是他不能。 哪怕言栖想要让樊迟进局子，那都是说得过去的。 言栖的腿是一个不可挽回的伤害，没有人有资格让他放下手机。 电话接通了，言栖语气急促，“110吗，我这里有人在打架斗殴，被打的人头都流血了，在南华路零点网咖！你们快来啊，我等着你们！” 樊迟生生愣住，一双黑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言栖，像是要把人看进心里。 霍连挑着眉，勾着一边嘴角，视线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晶亮的眼睛就写了满满的八卦两个字。 挂了电话后又是熟悉的一室寂静。 樊迟把一堆人打的趴在地上，可现场真正见血的，只有樊迟一个人。 这坐轮椅的刚才说啥？ 被打的人头都流血了？ 所以现在他们变成打人的了？ “呸！什么玩意儿！”其中一个小混混恶狠狠的踢了一脚旁边的椅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晦气！” “艹，这人腿瘸还是脑子瘸，居然帮着樊迟那小子？” 那一脚踢得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踢桌椅板凳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咚咚咚咚此起彼伏。 言栖微笑，“既然这样，你们肯定也想为了自己的暴力行为买单，这些设备亏损就由你们来报销吧。” “你有病吧！要报销你自己报销去，我们走！呸！” 一开始踢椅子的人骂骂咧咧的往外走，招呼着一众人试图离开现场，然而刚踏门就一个个讪笑着倒步走了回来。 “咳咳！那啥……咱们都是成年人了，干啥事儿得负责任不是？” “大哥说的对啊，咱可得负责任，这网吧的桌椅板凳咱哥几个报销了，电脑也得赔！” “可不是吗，咱都是成年人了，这成年人……谁还会打架了还、还报警啊。” 这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都没什么底气了，一会儿瞅瞅门口，一会看看面前一高两矮的身影，一个都不敢小瞧。 怂巴巴的样子和刚才咋咋呼呼的几人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言栖眉眼弯弯，笑的温柔又无害，就连清澈的嗓音都透着一种无辜，“我还是未成年，未成年遇见打架当然要找警察叔叔帮忙。” 接着又淡声说，“而且我这个腿瘸的人，还是需要找能够让人安定的力量保护自己，你们说是不是？” 还是那个嗓音，却无端使人觉得背脊发凉。 一群人立马消声，一个个怂成个鹌鹑，在一边哆哆嗦嗦的安静如鸡。 霍连俯身，“樊迟，你带言栖出去？我留在这等着警察叔叔来。” 霍连笑眯眯的直起身，指尖在一边抱成一团的小混混面上一一指过，“我要送他们一个个进局子，平常有事没事就来招惹樊迟，人樊迟怎么你们了？闲得慌还不如在路边捡捡垃圾保持城市环境美观！” 被说的一群人一副想骂又不敢骂，想打又不敢打的模样，看的霍连心里一阵乐呵。 樊迟起身，长腿迈开走了几步，从不远处一个斗殴现场之外的和平地区拿过一件黑色外套，两手捏着衣领处甩了两下，走到言栖面前蹲下，动作轻柔的将外套盖在他腿上。 “我带你出去，先盖着点，是我的外套。” 樊迟起身，代替了霍连之前的工作，手握在把手上，视线从眼尾处扫出来，“你跟着一块走，不然警察来了，你也得被带走。” 樊迟说话毫不留情，几乎就直接把霍连也像个混混摆在明面上。 不过…… 言栖又撇了眼霍连身上骚气十足的衣服，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嘴角，“一起走吧，他们跑不掉。” 霍连对着樊迟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回头狐疑的看着抱成一团的人，“你们咋都回来了？门口有啥？” 没有人回答，霍连问了个寂寞。 “诶？言栖呢？”跟出来后只看见樊迟一个人杵在门口，霍连凑上来拍拍樊迟的肩，“你这样子是要做望夫石啊。” “看门口。”樊迟往旁边侧了侧。 “看门口？门口有什么……”霍连不明所以，这一看就惊呆了，“……好看的。” 其实门口挺好看的。 门口围了一圈子的黑衣保镖。 他瞬间明白了为啥那群人出了门又回来了。 这么一群黑衣保镖大喇喇的堵在门口，他也不敢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出去。 别问，问就是怂。 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都是屁话，都是打架打到大的，谁好惹谁不好惹简直一目了然，再怎么正气的人瞅见这阵仗也得发怵。 难道你是平常老百姓你就不敬畏警察了？说好听点是敬畏，说通俗点就是怂。 “呃……那啥，你们守在这干啥呢？” 是霍连问的。 “把他们交给警察。” 是距离最近的黑衣大哥回的。 “哦……那我们能走吗？”霍连小心翼翼的又问。 “可以。”黑衣大哥又补了一句，“少爷说你们是他的朋友。” “啊……这样啊，言栖真好。”霍连由衷赞叹。 樊迟一直安静的当背景，目光一直紧盯着一个方向。 言栖刚刚跟他告别，走的就是那个方向。 言栖到家的时候舒放正好要出门，“小栖，舅舅今晚加班，就不回来了，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或者打给你叶大哥。” 言栖笑他婆婆妈妈的，“舅舅，怎么你和叶大哥在一起后，话变得这么多，放心好了，我没什么事，你和叶大哥去旅游去约会都不用管我。” “我和你叶大哥……” 舒放欲言又止，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只手遮天的男人在唯一的亲人面前，竟显得如此亲和。 言栖咧着嘴笑，“叶大哥和舅舅都是我尊敬的人，如今不过是亲上加亲的关系，多了一个舅舅疼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舒放蹲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说了句“傻瓜”就走了。 言栖回了房间。 卧室里窗帘拉的密不透风，只剩下一盏昏黄的床头小灯无声的诉说着陪伴。 他今晚回去网吧，其实就是因为发现了叶大哥和舅舅的关系。 小说里围绕着男主展开，关于言栖的这个人物只有在小说中粗略的提了点。 家世卓越，却死在了高三前暑假的一次车祸里。 含糊其辞又莫名其妙。 可这个世界慢慢的将空隙补全了。 言栖之所以跟着舅舅生活，是因为言栖五岁时，家里出事父母死亡的时候，所有人都把他当成皮球踢来踢去，只有他舅舅带他回家，全然将他当亲儿子养。 而舒放那时只有十六岁，和言栖的妈妈差了整整12岁。 十六岁的舒放只能扛起言家和舒家，担负起了养孩子的责任，别无选择。 小说中任何一个出现的人都有他出现的原因，哪怕是提了仅仅一句就死亡的言栖也一样。 樊迟有一个家暴的爹，他妈在樊迟很小的时候就跑了。 樊迟小时候被爹揍，长大了揍他爹，但这始终是家事，警察不好管，闹了几次到警局最后还是放了回来。 直到发生在小少爷身上的车祸来临。 小少爷在车祸中死了，舒放绝对不会让肇事者好过，而肇事者恰好是樊迟他爹。 一切都连在了一起。 小说中小少爷的存在也不仅仅是和男主形成对比，而是借此解决到男主身边一个极大的隐患。 毕竟小说而已，写死一个人而已，动动笔就能做到的事，还能让男主从此以后走上人生巅峰，又有什么关系呢？ 谁又能想到小说里的人事真实存在的。 可那是一条命。 一条鲜活的跳跃的含苞待放的生命。 小少爷惊才绝艳，有着光明的未来，却最终因为简简单单的一句“因车祸而死”，最终零落成泥，没入尘埃。 言栖躺在床上，一只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一只手覆在双眼上，再黑暗中很轻的笑了一下。 鼻子有点酸。 眼睛有点湿。 还有点不甘心。 很心疼小少爷。 言栖不知道小少爷有没有认床的毛病，反正现在他在床上翻了几遍都没有丝毫的睡意。 想的有点多。 头上明明没有伤口，却在他醒来的时候就隐隐作痛，闹得他简直想给自己来一粒安眠药。 伸向床头柜里找安眠药的手猛地一顿，言栖狠狠的皱眉。 找安眠药的动作这么顺畅，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 小少爷睡眠质量很差，经常依靠安眠药。 这分明就是身体的记忆。 陷入睡眠，抛去压抑，无声止痛，放松心情。 简直太美好了。 言栖嗤笑，这都是什么歪理。 但他毕竟只是想想，安眠药这种东西，还是少碰为妙。 言栖有一个毛病，睡不着就喜欢拿针扎自己。 如今他的腿确确实实的残了，但不是没得救，小说里的世界毕竟和他的世界存在着差距。 比如医疗水平就落后很多。 作者的随手设定，就决定了小说世界的发展进程。 床头有开关，言栖开灯后适应了一下光线，探身从床边的轮椅上摸索出来一套针，这是他出院后就让舒放帮他找的。 在舒放看来，言栖的腿其实已经没得救了，欺骗自己的话说的再多也改变不了结果，因此言栖的任何要求他都会满足。 就当是给言栖一个消遣的玩具。 而言栖要的就是舒放这种有求必应的态度。 言栖给自己扎了大半个晚上的针，直到天蒙蒙亮才睡着。 言栖脑子很乱，但他通通都不愿意去想，天亮时几乎是强迫着自己进入睡眠。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他的梦境像是无端的出现了很多的闯入者，一个一个的相互较量，争先恐后的撕扯着他的睡眠。 有小少爷，有舒放，有樊迟，有霍连，甚至还有现实生活中拿着手术刀的自己。 这种感觉很糟。 再醒来的时候，言栖只感觉双眼酸涩，像是在眼皮上黏了胶，光是睁眼都废了他很大的劲，半眯着眼看了下时间，早上七点半。 只堪堪睡了两个小时。 想继续睡觉，可是支离破碎的梦太多，搅得人不得安宁。 言栖狠狠的揉了把头发，发泄似的咬牙切齿，“做梦做梦做梦！这又不是在拍戏，我一个纸片人又是车祸又是做梦，还能有什么在后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