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归家

　　第六章

　　“你回来做什么？”王宏盛坐在厅堂中央，望着面前许久都没回来的儿子却没半分好脸色。

　　“我……”他站在厅堂中央，手里的箱子缓缓放到地上，却被王宏盛喝止：“不准放！”

　　“老爷……”开口的是王一博的母亲，也就是王宏盛的原配夫人姚雪琴。

　　“老爷，您别生气，孩子好不容易回来，您……”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王宏盛喝止了她的话，只瞪着面前的王一博，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就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呦，我当是哪位贵客，竟是大少爷回来了？”女人手里拿着刚刚买来的大包小包，头发是现下最时兴的羊毛卷，一身蝴蝶花底儿做的旗袍将她的身形完美的勾勒出来，旗袍上一件镂空的珍珠罩衫，再配上红色的高跟鞋，娉娉婷婷的从门外进来，哪里看得出是个孩子都十五六岁的妇人，不知道的还当是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大少爷，您可真是稀客。”她将手里的东西通通交给下人，妖娆的走进客厅，一见到王宏盛便像只小鸟似的依偎了上去，王宏盛一改刚才对待姚雪琴的横眉冷对，拍拍肩膀上小妾柳嫣儿的手，语气都柔和了许多。

　　“你这又是去哪了？出门也不知道多穿些，回头感冒了又要朝我哭哭啼啼的，我可不理你。”

　　柳嫣儿嘻嘻一笑，放开他，故意在他面前转了好大一个圈，手上的香帕拂过王一博的脸颊，惹得他忍不住后退一步。

　　“这是我新做的旗袍，现下最时兴的款式，老爷，好看吗？”

　　“好看，好看。”王宏盛哪里懂这些，只是那纤柔的小腰落在他眼睛里，盈盈一握，自然好看。

　　“老爷就会哄我。”她吐吐舌头靠回了王宏盛肩上，小嘴嘟囔着抱怨道：“好看什么呀，这重庆师傅的手艺自是没法儿和上海那边儿比。您瞧瞧，我这腰做的那么松，远远看上去就跟那后院儿的水缸一样，胖死了。”

　　“哪里有胖？我摸着正好。”王宏盛将人放到自己腿上，王一博望向母亲，却见她捏紧了帕子，眼神落到自己已经缓缓发福的腰身上，涨红了脸。

　　“二娘说笑了，我看您那肚子都被勒出三层了，哪里还会松？明明就是做的太紧了些。不过没事，回头让人改一改就好，就算重庆的师傅手艺没有上海的好，那改改衣服还是会的。”

　　柳嫣儿轻哼一声，没接他的话，反倒对着王宏盛扬起了笑颜，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老爷，您早该让大少爷回来了，当初他为R本人卖命的时候是何等风光，现在R本人投降了，没了主人的狗自然得回到生养自己的窝里，不然不就成流浪狗了？”

　　“你闭嘴！”姚雪琴很少拿她大夫人的乔，却绝不让人诋毁自己的儿子：“你说谁是狗呢？”

　　王宏盛的脸色也黑了下来，将原本挂在身上的柳嫣儿推开：“嫣儿说的也没错，我让你读了那么多书，学了那么多做人的道理，还让你去留洋，这倒好，回头就给R本人当鬼子去了，这汉奸还不如狗。”

　　“混不下去了才想起回家，当初你走的时候可是头都没回一下！”柳嫣儿轻哼一声，还不忘煽风点火。

　　“当初要不是一博护着，你以为我们能那么顺利从上海撤离？”姚雪琴反驳一句，却又糟了王宏盛的白眼。

　　“我们就算死在上海，也不想被一个汉奸护着！我宁可去乡下吃糠咽菜，也比被人戳脊梁骨说是汉奸兄弟来的舒畅！”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衬衣背带裤，戴着贝雷帽跑进来的少年。

　　他一见到站在大堂中央脊背都没有弯一下的王一博吐了口唾沫：“你这个汉奸还有脸回来？怎么不跟你那主子回东洋去？到这儿来又是想害谁呢？”

　　“逸儿！”王宏盛只瞪了他一眼，没有反驳，又随口教训了句：“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打倒R本鬼子和汉奸人人有责！”

　　“那是你亲哥！”

　　“他做R本人走狗的那天，我就没这个哥哥了！”

　　“你！”王宏盛被他顶撞，气的一拍桌子：“你们一个两个的，再吵就都给我滚出去！”

　　自始至终，王一博只冷冷的看着这场闹剧没有说话。

　　他见众人安静下来，这才缓缓开口，语气平静，甚至带着冷漠：“我在新报找了份编辑的工作，那边有宿舍，平日里也多往返于上海和重庆两地。今日回来只是正好在这里落脚，想着回来看看你们。现如今已经看完了，你们都很好，我便走了。”

　　“你这就要走？”姚雪琴不甘心的上前一步：“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为什么还要住到外边儿去？”

　　王宏盛本以为他回来是服了软，却没想到这狗东西竟然还是这幅模样，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鼻子骂道：“果真是头养不熟的白眼儿狼，怎么？R本人的屁都是香的？你还想继续给他们提供情报不成？”

　　“我的事与您说不清，我现如今孑然一身，也没带什么东西回来。”

　　“谁要你卖国赚来的钱买的东西！我怕用了都折寿！”王安逸上前一步挺直了腰板抬头与他对视，脸上桀骜的模样，却并没有在王一博的眼里落下任何波澜。

　　“那我就先走了。”他提着箱子转身离开，身后是姚雪琴的呼唤：“小杰，你别走！”

　　忽闻小名，王一博顿了顿脚步，却没有多做停留，转身离去。

　　第二天中午，肖战走下火车，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身穿麻衣的寸头少年。

　　少年许是等了很久，脸色微显苍白，但在看到肖战的那一刻时，脸上立即洋溢起与他极为相似的笑容，等他一下火车，他便冲了上去，小小的身影一下子被他抱了个满怀。

　　“哥，你可回来了。”少年奶声奶气的搂住他的脖子，身后跟着的是个穿着素色旗袍的好看妇人。

　　“娘，您怎么也来了？渺渺身体不好，您怎么还带着他跑那么远？”

　　语气里有些埋怨，上挑的眉眼却怎么也掩不住他的笑颜。

　　“他好几日没见你，知道你今日回来，便在家怎么也待不住，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儿，就过来了。”

　　肖战抱着怀里的小子捏捏他的脸颊，又顾不上手里的行李，赶紧接过母亲手里的背包：“累不累？我这就去叫辆黄包车把你们先送回去？”

　　“花那个钱做什么？走几步就到了。”章念秋拿着帕子给自己的大儿子擦汗：“你呢？累坏了吧？”

　　“不累，就是坐着火车来回跑，怎么会累呢？”肖战摇摇头，抱着他的弟弟，牵着母亲往外走。

　　“只是，娘，老李没了。”

　　章念秋的脚步一顿，皱起了眉：“可是遇到了麻烦？”

　　“今趟车遇到了些麻烦，不过有惊无险。”

　　“你可有受伤？”

　　“没有。”他摇摇头，却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待会儿你跟渺渺先回去。我想将老李的身子送回给他媳妇，毕竟……”

　　“应该的，应该的。”她想了想，拿出皮包，从那干瘪的皮包里掏了许久，这才掏出两毛钱递给了肖战：“虽然不多，也该随个礼。”

　　肖战摇摇头，将她的钞票推了回去：“随礼的事我会安排，先送你们回去再说。”

　　“黄包车！”他刚招了招手，还没等黄包车停下，面前就先停了一辆黑色的汽车。

　　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下，曹运从驾驶座走了下来，笑着接过了肖战手里的行李箱：“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不是让你等等我吗？”

　　说着又朝着章念秋点点头，斯斯文文的朝她打招呼：“伯母您好，我是……是阿战的朋友，我叫曹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