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事情似乎已然成为定局,李富贵最终未能阻止肖战领养男孩,很不情愿地开了一张收养证明。
小一博的东西不多,朋友也不多,收拾东西加上告别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临行前,小一博礼貌地询问肖战的意见:“请问我可以再和院长说几句话吗?”
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处理。
肖战温声道:“当然可以,我在车里等你。”
话落,拉开车门上了车。
保安室内,男孩与秃头院长相对而立。
“李富贵,把我妈妈的遗物还给我,答应我以后不要再为难那些孩子,我就放过你。”
说这话时,男孩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出去之后如何向警察叙述李富贵的累累罪行,然后将仍旧深陷泥沼的孩子们解救出去。
可事实证明他真的太天真了。
李富贵斜睨了一眼坐在车上的肖战和阿生,努力控制着自己冷笑的嘴角让它看起来不那么明显:“想要你妈妈的遗物,可以,过段时间回来拿,如果你不乖的话,我随时都可能把它弄丢哦,毕竟只是一条破项链而已,不值几个钱。”
愤怒在此刻俨然已经化成了某种无声的情绪,小一博冷冷地看着他,从牙缝里缓缓吐出几个字来:“李富贵,你会后悔的。”
李富贵似乎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地嘲讽与揶揄:“怎么?翅膀硬了想要去揭发我是吗?就凭你身上的几个皮带印儿?”
“你以为孤儿院那么多孩子会和你一起联合起来对付我?你太天真了,是我给了他们吃穿用度,没有我,他们就会像肮脏的流浪狗一样流落街头。你以为你侥幸找到了一棵参天大树做靠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那他们呢?你想过他们吗?他们还要在这里生活很久很久,你一定不想让他们受更多的苦吧。”
这是威胁。
男孩的手掌在身侧紧握成拳。
李富贵瞥向窗外,露出一个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虚伪笑容,粗粝的大手轻轻滑过男孩的脸颊。
“乖乖听话,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男孩厌恶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保安室斑驳陈旧的墙壁,贝齿死死咬住了腮边的软肉。
李富贵的一席话像根尖锐的针,刺进他的神经末梢,将方才那些膨胀的怒气,狠狠戳破。
李富贵说得没错,除了他,孤儿院里的孩子几乎都没有反抗过,他们默认了自己的命运,像是被裹挟着风沙的大雨洗礼过的残花,任由自己凋零。
污泥终要归于泥沼,又怎会在乎再脏污一些。
他像是忽然泄了气一般,留下一句“遗物我多段时间来取。”后便默默上了车。
只是打开车门的那一刻,又突然回头看向李富贵,那眼神里透出一股寒芒,凌厉至极,根本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李富贵忽然就感觉脊背一阵发凉,而后重重打了一个寒战。
直到车子消失在视线中,那种寒意才慢慢消散。
小一博的东西不多,一个挂着补丁的书包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侧,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他和肖战并排坐在后座上,中间隔着十公分的距离。
青年轻轻摩挲着白色手套,蓦地生出了几分局促,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习惯了孤独,这种忽然有了亲人的感觉竟然让他有些坐立难安。
或许正如Lisa所说,孤独就像一种恶性循环,一旦习惯,就很难改变。
车子行入主路,街景在车窗外掠过,他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些许。
他侧头看向男孩,打破了车内有些安静的气氛:“以后……想叫我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奇怪甚至有点愚蠢的问题,可能是还没有从那种突然拥有亲人的幸福感里走出来吧。
男孩没有立刻回答,几秒后,侧过头,一双清澈的眸子静静凝视着他,低低开口:“哥。”
那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少年独有的清澈,真真切切地灌入了肖战的耳朵里。
他心脏微颤,不自觉地答应了一声“哎。”然后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昨天你还是一个人,而今天就多了一个弟弟,他小小的那么可爱,他真真切切地叫你哥,那弱小的模样让你不由自主地心生怜爱,想去保护他、疼爱他。
从三年前患上那种怪病开始,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他不由得对Lisa心生几分感激,看来,她的建议是对的。
司机的位置上,阿生透过后视镜深深看了肖战一眼,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
有那么一瞬,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18岁的少年,笑意盈盈地对他说,生哥,我回来了。
肖氏大宅是位于H市高级别墅区里的一栋二层别墅,带着一个独立院子,回到这里时已经接近晌午。
肖战先行下了车,亲自帮男孩打开车门。
小一博缓缓从车上迈了下来,抬眸看着眼前这栋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建筑,面上无波无澜。
肖战做了个请的姿势,笑着对他伸出手:“来,把手给哥哥。”小一博微微抿唇,犹豫了一秒,将手搭在了肖战戴着手套的掌心,他的视线若有所思地停留在那白色的布料上片刻,而后慢慢移开。
肖战很自然地牵起了男孩的手,向别墅内走去。
刚打开别墅的大门,年过五旬的保姆刘姨便忙不迭迎了上来:“先生,您回来啦。”
目光在触及男孩时,刘姨眼里不觉溢出几分介于惊讶与惊艳之间的神情,她仔细端详着男孩半晌,含笑道:“这位就是小少爷吧,长的可真俊,和先生小时候一样俊,啧,这乍一看怎么还有点像呢。”
刘姨是看着肖战长大的阿姨,说话间带着一点长辈惯有的语气,亲昵又不失分寸。
男孩闻言露出一个羞赧的笑容,白嫩的小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十分惹人喜爱。
肖战微微勾唇,只当刘姨是在开玩笑。
为了欢迎男孩的到来,午饭十分丰盛,家里的几个佣人齐齐上阵帮忙,从菜品的用心程度便足可见这个家对男孩的重视与欢迎。
狭长的餐桌上摆放着各类荤素搭配的菜品,每一道都令人食指大动。
男孩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紧张,从始至终那张小脸都带着一种超乎常人的淡定,正常的孩子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都会显得局促,可男孩并没有。
肖战在感到欣慰的同时,心里那份想要探究的欲望又强烈了几分。
他夹了一块椒盐排骨到男孩碗里,温声道:“以后想吃什么就告诉刘姨,她厨艺很好,会很多地方的菜色,川菜、湘菜,还有东北菜她都会。”
“知道了,哥。”男孩乖巧地点了点头,又礼貌地对正在厨房忙碌的刘姨说道,“阿姨,今天真是辛苦您了,以后不要这么麻烦,我不挑食,简单一点的食物就好,今天的,实在太丰盛了。”
这俊俏又乖顺的模样实在讨喜,刘姨咧嘴笑了笑:“哪里哪里,小少爷喜欢就好。”顿了顿又补充道,“不丰盛,哪里丰盛,你看你这么瘦,应该多吃一点。”
小一博勾起唇角,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咬了一口排骨:“那我以后会多吃一点就是了,健康一点,不让哥担心。”
肖战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男孩,甚至一度忘记了夹菜,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了。
成熟、懂事、乖巧,最重要的,男孩给他感觉很舒适,就像是相识已久的忘年之交。
午饭后,肖战带着男孩来到了楼上为他准备的房间,房间向阳,正午的光斜射进来,让整个房间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肖战笑着说,“准备得太过仓促,可能有些东西还不齐全,你喜欢什么,我们以后再慢慢添置。”
“这里已经很好了。”男孩乖巧地弯了弯唇,“谢谢哥。”
他径直走到窗前,将视线投向远方,院子很大,一颗粗壮的梧桐树下挂着一个秋千。
依稀记得最后一次荡秋千是妈妈还在的时候,也是在自家的院子里,荡着荡着就睡着了。
他静静凝视远方片刻,眼底情绪不明,半晌,才勾了勾唇角,笑容依旧那样乖巧:“哥,请问我可以出去荡秋千吗?”
肖战不由得心上一软,半蹲下来看着男孩:“当然可以,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不用征求别人的意见。”他微微一顿,轻笑,“当然,危险的事情除外。”
“好,都听哥的。”男孩眨了眨纤长的睫毛,仰视着男人,请求道:“我想让哥陪我,可以吗?”
肖战笑着点了点头。
两个人结伴下了楼。
男孩惬意地坐在秋千上,肖战在后面轻轻推着他。
午后的阳光很暖,照在男孩浅棕色的头发上,肖战又鬼使神差地想去摸男孩柔软的发丝。
可尚未触碰到男孩,手就停在了半空,随后又失落地收了回来。
他没有戴手套。
他垂眸看向指尖上光裸的皮肤,没有白色布料保护的它看起来如此不堪一击,只要一点轻微触碰,就会引发身体防御机制。
他勾起一个苦笑。
男孩似乎发现了肖战眼里的异样:“哥是不是觉得我的头发和别人不一样?”
他淡然地看着自己的鞋尖,“我的身体有缺陷,小时候还有些营养不良,所以头发才会是这个颜色。”
肖战忽然就想起李富贵说过的那些话,他其实很想继续问下去,问那小小的缺陷到底是什么,可又害怕伤害到男孩的自尊心,只能在把那些话强自咽了下去,并默默决定要为男孩安排一次体检。
肖战在男孩身前半蹲下来,用玩笑的口吻安慰着他:“是吗?好巧啊,哥哥的身体里刚好也有一些缺陷,而且很难治愈,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很适合做兄弟呢。”
明明只是一句安慰的话,却让男孩心里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感觉,如果一个人愿意撕开自己的伤疤来安慰你,那多半是真的喜欢你,或者.....太善良。
他无心去纠结是前者还是后者,他只觉得此刻的青年的脸莫名地有些好看。
他见过电视里的大明星,夺目耀眼,可此刻,他却觉得那些人都不及眼前的青年一分。
他安静地凝视青年片刻,下一刻,指尖蓦地覆上了肖战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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