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白色天花板在吊灯的映衬下散发着清冷的光,男孩微卷的睫毛轻轻颤动,眼睛空洞无神。
“他有先天性凝血障碍……”
“他不能受伤,受伤了一般很难恢复……”
院长的话他偷听了大半。
其实,他自己的身体他很了解,只是当自身的缺陷被以某种方式偷偷揭示的时候,心里难免苦涩。
很小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与旁人不同,妈妈告诉他,他出生的时候在保温箱里待了整整一个月,是个来之不易的宝贝。
甚至上幼儿园时,老师也从不让他攀爬打闹,还会笑着对他说:“一博呀,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不好吗?”
他就这样在妈妈的保护下小心翼翼地长大,直到那个保护他的人,世界上最爱他的人丢下他去了另一个世界,他的人生便从此陷入无尽的黑暗。
直到现在,他遇到了肖战,遇到一个可以将他拉出深渊的人。
男孩微微侧头望向窗外。
夕阳渐落,弯月初升,世间所有的事物都好似在一张密布的网里有条不紊地进行。
可他却从来没有权利去选择,命运便那样擅自做了决定。
夺走他最爱的人,将那些苦难强加给他。
他眼中布满血丝,恨意在夜里无声流出,眼神沉得像海啸来临前墨色的海。
既然命运如此不公,那他又怎能将一切寄托于天理轮回,从今天开始,他的一切,他要自己主宰,那些他失去的,他都要通通拿回来!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他会让他们一点一点付出代价!
晚饭后,刘姨为小一博放好了洗澡水,把干净的睡衣放在男孩床上,细心嘱咐了几句便下了楼。
浴室里,男孩脱掉衣服坐进浴缸,温热的水流很快漫过身体。
他垂下头,视线停留在自己的手臂上,那上面覆着长短不一的十几道鞭痕。
一周了,那些痕迹已经开始变淡,但仍旧依稀可见,如果再过几天说不定就会消失,而这些痕迹正是他被收养的前一晚李福贵用皮带抽的,而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已经记不清他遭受过多少那样的毒打,只因为不肯屈服在秃头院长的淫.威之下。
指尖在胳膊上轻轻滑过,男孩眼底闪过一丝幽冷的光,一些事,或许该提上日程了。
匆匆忙忙洗漱完毕,小一博从浴缸里走了出来,他光着身子来到门口,将浴室的门轻轻打开,只留下一个虚掩的缝隙。
肖氏大宅里的装修虽然朴素低调,但东西却皆是上等材料,比如这个浴室门,此刻,如果它是紧闭的,那里面的声音就一定会被隔绝在内。
所以,他要留一个传音通道。
浴缸内水花扬起,几秒后洒落一地,男孩深深地看着那摊水迹,暗沉的眼底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窗外漆黑如墨,夜晚已然来临。
别墅二楼的书房内,肖战正在电脑前查看东南亚负责人传过来的年度财务报告。
从他接手肖氏集团以来,很多黑色产业已经无知无觉地被他洗白了不少,比如和金三角的毒.品的毒枭之间的联系已然被切断,另外,几间较大的娱乐会所里的黄/赌/毒也已经销声匿迹,可暗处藏匿的污浊实在太多,像李元彪那样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人也比比皆是。
想真正将一个由黑色产业起家的王朝彻底颠覆,变成自己向往的样子,其实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但是他一直都在努力。
他轻轻勾起唇角,自嘲一笑,不知父亲在九泉之下得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是该欣慰还是想从地底下爬出来掐死他这个“逆子”。
他捏了捏有些酸疼的眉心,刚想打开另外一个邮件,忽然就听到一声孩童的尖叫,从书房外传来。
是一博的声音!
肖战拿着鼠标的手陡然一顿,几乎立刻放下鼠标冲出了书房,冲进了男孩的房间。
房间内空无一人,浴室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磨砂玻璃门传来,里面传来了小一博低低的抽泣声。
肖战来不及多想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浴室内的水汽尚未散去,男孩全.裸着坐在地上,看到肖战时,那眼睛里竟噙着泪花,看样子是摔倒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
责备的语气里夹杂着心疼,肖战大步上前一把将男孩拦腰从地上抱了起来,将人抱出了浴室。
他将男孩放在床上,然后返回浴室拿了一个大号的浴巾出来将人裹好。
男孩眼底的潮湿更重了,小心翼翼地开口:“哥,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地板很滑,我一不小心就滑倒了。”
晶莹的水珠顺着男孩的脸颊滑落,和他眼里的泪珠交相辉映,让男孩看起来楚楚可怜。
“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呢,万一头磕到浴缸怎么办,万一……”
万一受伤流血了怎么办?余下的话被肖战默默收了回去。
“算了,以后小心一点就是了。”青年宽厚的大掌在男孩的尾椎骨处揉了揉,“感觉怎么样,疼吗?”
男孩垂下头,声音小小的:“我没事,对不起,让哥担心了。”
肖战一边轻柔地帮他按摩着一边说:“怕我担心,下次就小心一点。”
“知道了哥。”男孩抬起手臂擦了擦眼角的泪,放下时刻意停顿了几秒。
肖战正在动作的手倏然一顿,只见男孩瘦削的手臂上覆着几道黑灰色的痕迹。
方才混乱中他的心思全然放在男孩为什么摔倒,有没有摔疼,却将这明晃晃的痕迹忽略了。
碰触到那些狰狞的伤痕时,肖战眼里透出一股刺骨的寒意,似乎在心里已经将痕迹的制造者凝结成冰。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的语气严肃至极,堪称严厉。
小一博的眼神躲闪,嗫嚅道:“哥,不要再问了。”
“我为什么不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男孩这种嗫喏的态度,反而让他更加想要探知这些疤痕的来历。
“因为我不能说。”小一博咬着下唇,泪水在眼眶中无声打转。
肖战双手捧起男孩的脸颊,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说出了那个让自己心惊的猜测:“告诉我,孤儿院里是不是有人虐待你?”
眼泪几乎顷刻之间顺着男孩的眼角流了下来,他不停地摇着头,死死地咬着下唇,将嘴唇生生咬出了一道血痕。
“一博,乖,把所有的一切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我会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肖战的声音都在发颤。
“哥!”男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顺势扑进了肖战怀里,瘦削的肩膀颤抖着,“他手里有我妈妈的遗物,他说如果我敢把他做的那些事说出来,他就会把我妈妈的遗物丢掉,我害怕,那是我妈妈留给我最后的东西。”
说到最后男孩的声音已然哽咽。
肖战的一只手轻抚着男孩的后背,想用最无声的温柔安慰此刻的他,只是那眼底氤氲的怒色仿若酝酿着狂风暴雨。
“有我在,你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了,你的东西我会完完整整地帮你拿回来,所以,把你知道的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好吗?”
男孩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将头埋在肖战胸前,此刻,男人的怀抱带给他极大的温暖。
他抬头,眼神里带着恳求的意味:“那是我妈妈留给我最后的东西,哥,你一定要帮我拿回来,一定要。”
“好。”肖战轻轻摩挲着男孩的后脑勺,“我答应你。”
小一博坐直了身体,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眼底的恨意终于像野兽一般倾巢而出:
“我口中的那个人,那个威胁我的人,就是李富贵。”
肖战怔然,第一次见到李富贵时那种突然的反感在此刻终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他静静看着男孩,听他继续说。
“李富贵他总说他是孤儿院的天,在那里,他无恶不作,对我们非打即骂,他经常拿着摄像机,让孩子们脱光衣服站在镜头前,帮他拍一些奇怪的视频,我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只要我们反抗他,就会遭到非人的虐待。”
“不只是我,孤儿院里的很多孩子和我有着同样的遭遇。”
说这话时,男孩的肩膀抖得更加厉害,就像在叙述一个可怕的噩梦。
他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向肖战怀里缩去。
“哥,我害怕,我真的害怕,那里太可怕了,那里就是地狱,就是人间炼狱!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一定会死在那里,我会死在那里的,你知道吗?”
肖战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他的身体因愤怒而微颤,胸腔里的怒火和心疼快让他爆.炸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家族旗下的孤儿院竟然会发生这种耸人听闻的事。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收养男孩,没有去圣玛丽孤儿院,是不是那些肮脏的事会一直被埋藏在暗处,直到腐烂,那里的孩子是否和男孩一样,每天承受着痛苦的煎熬。
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肖战脑海里忽然闪现,他唇瓣发颤,目光中满是难言的痛楚。
“一博,他,他对你....还做过其他的事吗?”
男孩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半晌才明白了肖战的意思:“没有,他没有碰过我,但是其他孩子....我不清楚。”
肖战尽量控制胸腔中压抑的怒火,让语气保持平稳:“以后,你再也不会过那样的日子了,相信我,那些孩子也是,我会让那些做坏事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相信哥哥。”
是的,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惩罚那些坏人,让他们,万劫不复!
他就这样抱着男孩,直到男孩的身体从僵直慢慢软下来,然后堪堪合上了眼睛。
直到确定男孩儿的呼吸已经变得均匀,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他才将他放回床上。
肖战起身关上了灯,然后打开了房门。
关门声在暗夜里尤为清晰,像某种宣告胜利的号角,黑暗中,男孩的唇角无声地翘起了半边,那是胜利者的微笑。
下了楼,肖战再也无法抑制胸腔内如活火山一般随时要爆发的怒火,哪怕再多等一秒,他都会被自己的愤怒燃烧殆尽。
他不想等到明天,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等,他要立刻将那个败类抓来,亲自审问!
阿生正在客厅,见肖战下来赶紧起身:“先生。”
肖战扯了扯衬衫的领口,沉声道:“带人去圣玛利孤儿院,把李富贵抓到地下仓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肖战深邃的黑眸里透出阿生从未见过的狠意,让阿生有些吃惊,这是他第一次从肖战口中听他说出这样的狠话。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能让自家先生如此动怒,阿生想问,但却终是没有问出口,先生的命令他只管服从,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他不该问太多。
夜,终于在黑色的笼罩下变得更加幽深。
在城市某个地下仓库幽暗的角落里,一个秃头男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匍匐着跪在一个俊朗的男子面前,男子慑人心魄的黑眸里透出不屑和厌恶。
骨头发出的碎裂声从脚下溢出,继而是秃头男人的惨叫响彻整个仓库。
“啊!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肖先生,看在我把视频和遗物交出来的份上求求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李富贵用仅存的一只完好的手用力抓住肖战的裤脚,乞求他饶了自己,却被阿生一把拽开狠狠扯到一边。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突然被几个黑衣保镖绑上了车,慌乱之中他甚至来不及逃跑。
直到他来到这间仓库才蓦然发现,原来要抓他的是肖战。
李富贵万万没想到,肖战会为了一个孩子如此动怒,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败露得如此之快,那个孩子的心机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深的多。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让他不寒而栗的眼神。
思绪慢慢回笼,李富贵看着坐在自己眼前的男人,又一次爬上前去,那模样就像一个癞皮狗。
“肖先生,我求求您,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敢了,我求求您。”
“不敢?”肖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冰冷,一字一顿地反问道:“在我没发现这些事的时候,你怎么敢?”
皮鞋又加重了几分,狠狠碾压着男人的手指,恍惚间,似乎听到骨节碎裂的声音,
声声惨叫再次从李富贵口中溢出。
深黑色的木椅摆放在偌大的仓库中间,肖战坐在上面,身后站着阿生和几个彪形大汉。
房间里除了李富贵的惨叫还有其他人气若游丝的呼吸,他们屏住呼吸有些担心引火烧身,这样的肖战,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人在穷途末路之时,或许便已然忘记了尊严为何物。
李富贵眼泪鼻涕混合着流了满脸,哀嚎道:“我只是喜欢孩子,我就是拍一些视频自己欣赏而已,我真的没有动他们啊……求求您饶了我吧......”
李富贵还在做垂死挣扎,企图通过狡辩让肖战放过他,但是他却不知,他这样恶心虚伪的嘴脸却将肖战的怒火激发得更深。
白色的手套用力捻起男人的下巴:“没有做什么?那我是不是应该也让你尝一尝没有做什么的滋味!”
男人眼底极寒的冷意让李富贵狠狠打了个寒战。
“不,不要。”他满眼惊恐,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却被身后的黑衣人挡住了去路。
肖战双腿交叠,指了指其中一名手下,不疾不徐地说:“把你的腰带解下来。”
“是,先生!”手下的不知道他的意图,却还是顺从地将皮带解了下来。
“将这根皮带打断,不打断,不准停手!”肖战慢条斯理地将那只碰过李富贵的手套摘下,嫌恶地扔到地上,“记得把他的嘴巴堵上,我不想再听他发出任何声音。”
两个手下立刻照做,拿出胶带黏上了李富贵的嘴巴,很快,仓库内便发出男人呜呜的惨叫声。
肖战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从椅子上缓缓站了起来,而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项链,那是男孩妈妈的遗物。
阿生摸了摸口袋里的枪,又扫了一眼在角落里痛苦呻.吟的李富贵,沉声问道:“先生,需要做掉吗?这样的人,留着也是个隐患。”
阿生曾跟在肖老先生身边数年,经历的事比肖战要多,自然也知道什么样的人该留下,什么样的人该除掉。
在他眼里,这样的蛀虫确实需要清理。
肖战冷漠地看了李富贵一眼:“不,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留一口气,我要他.....生不如死。”
话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仓库。
在仓库的角落里,李富贵死死地盯着男人的背影,再一次陷入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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