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匕首落地，再之后，从巷子里走出来了两个人，二人上了马车后就离开了这里。
黑暗里，一抹红色向外延伸着。
姜成雪回到府上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席玉的情况，有采月在，席玉定不会有事，而她只不过是有些心烦罢了。
她穿着一件轻薄的纱衣坐在浴桶里，脑袋向后靠着，仰面看着房梁，双手随意地搭在浴桶边缘，水汽蒸腾，看不清她的面容。
换了两桶水后身上的血腥味才彻底散去，姜成雪有些累的靠在浴桶边缘，一个放松，整个人就滑进了水里。
她坐在浴桶里，水面高过她的额头，整个人都到了水下。
闭上眼睛，脑中回放着一些杂乱无章的画面，有时候是阿娘，有时候是采月和姜尘，有时候是席玉。
采月进来的时候没瞧见她，心中一紧，快步走过去的时候，姜成雪破开水面站起身来。
白雾蒸腾中，她身上全是水滴，水滴顺着她的肌肤滑落回浴桶里，泛起点点涟漪。
采月第一时间转过身去走到架子上拿了衣服盖在她的身上，服侍她穿好衣服后，才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席玉的伤并无大碍，这段时间好好休养，很快就会好了。”
姜成雪没有做出回应，就在采月以为是自己会错意的时候，她才开口说道：“今日的刺客想必是宫里派来的，把消息带给齐越，他自己的麻烦就让他自己解决。对了，别忘了叫他拿点赔偿来。”
席玉因为他的事受了伤，他难不成还想看热闹不成？
半夜，有荷院再次陷入了沉静，姜成雪睡不着，披上一件外衣推开房门朝着席玉的房间走去。
席玉早就搬到了自己的边上，有时候见上一面比起以前倒是方便很多，就比如现在。
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走进去后才发现，这间屋子如今虽然已经住了一个人，但比起以前好像并未有多大的变化，她走到窗边，桌上干干净净，没有放着任何东西，姜成雪忽然有一种感觉，如果席玉要走，他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不会留下。
对于这个认知，姜成雪第一次对睡在床上的人产生了一点其他的情绪。
她走到床边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席玉，少年的肤色本就白皙，如今失血过多，显得更加苍白。
姜成雪本来就有点意外他会为自己挡刀，但是如果不是他，姜尘也有把握不会让她受到伤害，但若是今日受伤的人是她，或许就可以借此给刺客背后的人找点麻烦，不过就是苦肉计，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事实上是席玉为她挡了那刀，她不知该说他忠诚还是傻。
姜成雪不需要席玉的忠诚，至少现在的她还不妄想席玉对她会有这样的感情，傻吗？席玉会是那样的人吗？
自从青楼那一日开始，姜成雪就发现了，席玉和她是一样的，同样是未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她可不信席玉每次跪在自己身前心中想的会是好的东西。
她不至于会觉得席玉会蠢到因为一次两次的相救而把自己的真心交付出去的人，那样的话，她才需要思考一下，这枚棋子到底适不适合拿来用。
在她走神的空档，床上的人已经苏醒，静静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人。
席玉不知道姜成雪想到了什么，眼神里满是考量，二人的视线交汇时，他看到姜成雪脸上的怀疑和考量瞬间被抹平，但他心里还是一凉。
“……醒了？”
席玉支着手想要坐起身来，姜成雪摆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躺着吧，伤口要是裂开，我可帮不了你。”
席玉没有再坚持，但他还是感觉现在这副样子有些尴尬，连眼神都不知道该落在哪里才好。
姜成雪转身坐在他的床上，吓得席玉往里面挪了挪，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轻轻地嘶了一声。
“不是叫你不要乱动？”
席玉把头转到了里面。
姜成雪倒是不恼他竟然有了小性子，反而觉得这样的他好似多了些其他的东西。
她眼里的情绪消散，继而变成了平时那副样子，好笑地看着他的侧脸，“伤口很疼吗？”
她本不指望席玉会说些什么其他的，无外乎于又是那几句话，什么“小姐我没事的”、“多谢小姐关心”、“不疼”。
可今日的席玉倒像是被那一刀砍到了任督二脉似的，张口竟然还有些小委屈。
他的鼻头酸酸的，语气也闷闷的，“疼，很疼。”
姜成雪一愣，她看着席玉转过脸来，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着。
他说：“小姐，我有点疼。”
姜成雪的脑子轰的一声，倒不是被他吓得，就是发现，眼前的人好似……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伸手抚上他的头，轻轻地揉了揉。
“今日，多谢你救了我一命，你想要什么奖赏？”
席玉皱眉，“奖励可以吗？”
姜成雪不解。
“把奖赏换成奖励可以吗？小姐？”
席玉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好似吃了糖一般，声音好似一只手挠在姜成雪的心上，她竟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见她不答应，席玉把被褥里的手伸了出来指着姜成雪的手，耳根子红的要命，说出的话却还是之前那般平静。
“小姐多奖励奖励我吧？我以后会听小姐的话的，所以……小姐能不能也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故意以身涉险了，可以吗？”
抚摸着席玉脑袋的手在他的话音落下后一顿，姜成雪的眼里又多了些看不懂的情绪。
果然，席玉不会是那蠢笨的一方，相反他很聪明，也分析出了她如今周身的一切可能，但他还是选择替他挡了那一刀。
姜成雪脸色平静地把手收了回来，故意略去了席玉有些委屈的脸。
她本就知道席玉这次接近她事出有因，他有他的小心思，姜成雪也有，他们双方不过就是互相利用的存在。
所以席玉现在这副好似为她好的样子又是做给谁看的？戏演过了就没有意思了。
“你既已经猜到，为何还要那么做，你知道的，我不需要你多此一举。”
席玉听到她的话脸色一变，挣扎着坐起身来，语气里多了几分焦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姜成雪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觉得眼前的席玉让她有些看不清了。
席玉看到她防备的眼神时，心被刺痛了一瞬，他也说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把她护在了身后，或许是这段时间姜成雪并未亏待自己，也一直护着他，甚至还因为他而惩戒了侯府的二小姐，席玉长这么大，除了母亲，姜成雪是第二个会对他好的人，所以他不想看到她受伤。
可是姜成雪现在却觉得他是多此一举……
席玉没有再说话，他甚至连姜成雪脸上的表情都不敢再看。
二人沉默了许久，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叹。
席玉眼眶微红的抬头看向姜成雪。
姜成雪也不知道自己今日会这般反常，像往常一样当做不知道不就好了吗？
她终是叹了口气，淡淡道：“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的伤。”
席玉的脸又红了。
姜成雪笑了，“又不是第一次看了，你在扭捏些什么？”
席玉红脸道：“小姐……我自然没有关系，只是若是传出去，恐对小姐的名声不好……”
“你还记得我是从哪里把你带回来的吗？”
席玉的手指微微颤动，似是想到了什么，脸黑了几分。
姜成雪不再看他变脸似的样子，又说了一遍，“把衣服脱了，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席玉终究还是磨磨唧唧地把身上的外衣脱了，月光下，姜成雪能看到他清瘦的背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她的手指轻抚在那纱布上，感觉到席玉的背一僵，肌肉肉眼可见地绷了起来。
纱布缠了好几圈，看样子那一刀砍得不轻，姜成雪这才开始思考，若是这一刀落在自己身上，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姜长云回来后得知这一件事会震怒，但也有很大的可能会被他把这件事悄悄地抹去，他只要一查就能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但姜成雪认为，现在的他根本不会替自己讨回公道。
但如果这件事要是让齐越知道了，齐越定会找那人的麻烦，怕是会出更多的问题。
一想到这里姜成雪的脑袋更疼了。
她方才到底是在想些什么，竟然会选择这样伤害自己的事，真是进了一躺宫后都变得着急了。
想明白后她长舒一口气，发现席玉背上的纱布已经有血渗了出来，她一边解开他身上的纱布一边说道：“方才是我话说得重了些，以后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你且保护好自己，我的身边不缺你一个挡刀的。”
听出她的态度软了许多，席玉低头嘴角忍不住勾起。
“若是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我还是会给小姐挡刀的。”
“为什么？”
姜成雪觉得这真的是很蠢的人才会做的事，席玉不过是她养了不久的人，尚且连走狗都算不上，只不过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监视的存在。
她不明白席玉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
“人生在世的十五年里，除了母亲，小姐是我的第二个救命恩人。”
“母亲给了我一条命，牺牲自己换我能吃上一口饭，让我能够长到这般年岁，可我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还有一句话席玉没有说。
现在的他太过弱小，他能猜到是哪些人逼死了母亲，可他没有能力为母亲报仇，他什么都做不到。
姜成雪自然知道他做这一切事的出发点就是为了给他母亲报仇，这也是为什么她觉得席玉到时候或许会有用的原因之一。
席玉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小姐把我从青楼里带回来，是救了我一命。”
“在被二小姐三番五次的刁难下，也是小姐救了我，帮了我，还说……我是小姐的人……”
姜成雪眉毛一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就因为这点事，就能让他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她会信的。
虽然二人并未面对面，但席玉还是说出了姜成雪心中所想。
“我知道这么点时间小姐是不会信我想要报答小姐的心，但只要席玉活着一天，必定会护着小姐一日，绝无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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