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一晚,传来了皇帝遇刺的消息,满朝文武顿时人心惶惶。
面见皇帝的人数不胜数,通通都是带了礼的,礼靖棠却是空手而去,只带着一份决心面见了皇帝。
他已经病入膏肓了,两鬓斑白,脸上长了深深的褶子,看人的时候,混浊的眼里透不出来光,连呼吸都是重的。
礼靖棠恭恭敬敬的跪下去,行了一个标准的官礼,晓得皇帝快要死了,一时心里却有几分堵得慌。“陛下。”
“嗯。”皇帝艰难的翻了个身,让自己把他看得更清楚些,沉重的眼皮眨了又眨,莫名的就伤感了。
“朕这一生,好像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说你们是乱臣贼子之家。朕听说啊,现在的丞相那一家,这已经是快要没落了,你要做丞相吗?”
他用那双半瞎的眼睛看着礼靖棠,喉咙里像风箱一样,发出了“嗬嗬”声。
礼靖棠保持着跪的动作,双手持过手顶,语气低沉:“臣子如今的御史位置坐的刚好,也从未怪过陛下,陛下不必自责。”
“哈……”皇帝鼻子一酸。“这话是你父亲说的罢,如果真是算起来,他还是朕的一任老师呢,可惜了,万事一改,朕就成了天命龙子。”
礼靖棠没再回话,只是低着头,一副任君差遣的样子。
皇帝便低低的笑笑,在撕心裂肺的咳嗽一阵后,喘着粗气道:“我打算把我的皇位传给我的二皇子,他是一个胆小慎微的人,如果能好好辅佐,要比大皇子他们野心更少,让国家更为的安稳,你觉得呢?”
“臣并无意见。”
礼靖棠恭恭敬敬的扣了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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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死的那天,礼靖棠坐上了那仿佛带有诅咒一样的丞相位置。
他手持了兵符;这在历代中都是不曾有的事。安排着新皇帝在老皇帝死后的第十天继位,人前是个丞相,人后却是个摄政王。
他做丞相,一共做了五年。
弱冠没几天的二皇子由他一手带出职权,却是始终忌惮着他。
朝廷上鱼龙混杂,老皇帝留下来的人才无声无息的被上任的新官拍底下去,有着新皇帝撑腰,礼靖棠这个刻板的人才,又说不出太狠戾的话。
于是又仿佛是天上注定般,在恰恰坐上丞相的第五个年头,他被抄了家,连带着容适硈一夜之间也成了个落家子弟。
他并不觉得什么,皇帝心有野心,乃是天下属实正常的事,只是有几分放心不下容适硈,时时焦躁的厉害。
他在牢里头过了没几天,处理完那批反抗的人的新皇帝就来牢里看了他。
那个今年看起来还很年轻的皇帝,当真是有几分胆小的神情在,哪怕是已经被他养成了小事上决断的性格,却在面对他时,仍旧是当年那副小心的神情。
他蹲了下来,刚好可以支持着闭眼的礼靖棠,踌躇的问:“你对皇帝的政权当真是没有兴趣?”
“没有。”礼靖棠没有睁眼,只是顺着话头就说了出去。
“不。你到底是会的。”新皇帝蹲在地上,道:“我的兵权在你的手里;我会将它拿过来的。朝廷上的那些人也说我是个阿斗,我是你的附庸,对罢?”
礼靖棠没有答话,他好像就认定了他一定会谋反,站起身,眼神冷冽。
那一日,所有的官臣都来求情,希望他能放了礼靖棠,可新皇帝却要将他们杀个干净,铁了心只想要礼靖棠去死,更是直接就下了秋日问斩的决定。
现在距离秋日,也满打满算不过五天的时间,容适硈得到消息来看他,哭的泪眼汪汪。
他说:如果我有能力救你的话,是不是什么方法都可以?
礼靖棠向他摇了摇头,只道:“生死有命。”
容适硈知道他又要说那句自己听到耳朵都要长茧的话,所以便站起了身,冷冷的笑了笑。
礼靖棠当时只觉得,他顶多会上朝堂,去讲述一番他的作为,好让他走的跟安详些,却万万没有想到,在他行刑那天,对方会直接带着重新抢来的兵符,抢了他的邢。
满天的夕阳如血一般,洒满了大地,他是唯一一个站着的。
礼靖棠以前一直都没有想过,容适硈再大胆能大胆到哪里去,结果竟是没有想过,他居然能大胆到直接谋权篡位。
他想要质问他,可对方却是摇了摇头,道:“啧,这可是你说的。‘有福之人从不入无福之地’所以我,只能给自己闯出一个名头了。”
他的话理所当然,穿着从血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笑得那叫一个猖狂。
礼靖棠从来没有这么真切的认识过,他确实养了一个祸害。
他冷笑着斜了斜身子,开口道:“如果你想让我跟着你一块遗臭万年的话,那你这个做法真的是太对了。”
礼靖棠说话一直都挺尖酸刻薄的,容适硈虽然学了个半截子,但也继承了这点。
可奈何今天容适硈高兴,懒得跟他计较,于是乎,他用手指头在他眼前轻轻的晃了晃。
“好师父,别用你那大道理瞎说话。”
他又指了指自己。“现在,我才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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