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最近接连下了几天小雨,原本跃跃欲升的温度突然被下了降头。
下午三点钟,天空已经放晴。
薛锦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后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在这一周的周四,又一次提前下了早班。
投币踩上车后,薛锦向司机报了一个地点后便闭上眼休息。
二十分钟后,公交车广播响起。
站名是本市有名的贫困区,司机眼神略微怪异地透过后视镜看了薛锦一眼。
女人无论穿着打扮还是气质都与这里格格不入,但最近却像是打卡一样,每天这个点准时在这里下车。
下车后,薛锦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公车上没什么刺鼻的味道,但种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并不太好闻。
以忙为理由下早班的薛医生兜兜转转,此刻正站在公园观景台的二楼,她双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面,视线从上往下,一直注意着十点钟方向的人。
她看了将近有二十多分钟。
少年面容俊秀,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他今天套了一件米白色的薄毛衣,靠在长椅上,那双握着黄皮书的手被衬得更加白皙。
薛锦的眉头从见到人的第一眼就皱着,少年穿的本来就单薄,现在天气刚放晴不久,长时间在外吹风的话说不准会感冒。
似乎看书看的累了,他从公园的长椅上慢慢起身,准备转到轮椅上。宽松的裤脚被彻底放下,隔绝外来的一切窥探。
要走了吗?
没等薛锦存疑,变故就是在此刻发生,少年没有坐稳,连人带轮椅一起翻了下去,薛锦的心脏突然被吊紧。
舒礼怎么也想不到他的腿今天竟然格外的疼。
原本在雨天时期他是不会出来的,但是连续几天呆在潮湿的屋子里的感觉也不好受。
天空一放晴,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出来透透气。
但自从经历了那场事故之后,他的左腿受到了严重的外力挤压,虽然整条腿并没有什么大碍,但他的身份已经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一个瘸子。
伤的明明是左腿,但他的右腿却不知道为何,时不时会没有知觉。
有时候脚掌磨破了他也不知道,等到晚上回去脱下鞋子的时候才发现沾了血。
以前可以蛮不在乎的艰难爬起来,但是今天因为听到那些话之后,他的心绪还是不免的被打扰了。
他就这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黄皮书也没拿稳,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胳膊也被轮椅砸地红了眼。委屈和自暴自弃的情绪同时充斥在胸腔中。
但是他在冰凉的地上没有躺多久,有人力度轻柔地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很温暖。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对方的动作像是在对待什么脆弱的易碎品一样,力度轻柔的不像话。
舒礼甚至忘了抵抗和挣扎,乖的像一个布娃娃一样被人抱了起来。
重新坐到轮椅上后,黑色的眼珠滚动了一下。
等到舒礼看清对方的面容,他才开始窘迫起来。对方虽然有一头流利的短发,但是从面相上来看却不容易把她认成男孩子。
是一个很冷艳的美人。
舒礼的指尖微不可查的往里蜷缩了几分,愣在原地,等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应该要跟人说一声谢谢。
“抱歉。”
抱他的人突然给他道了个歉,先行一步开了口,“是我冒犯了。”
舒礼哑然,好半响才回了一句,“…没关系。”
薛锦对于自己的行为也有些惊讶,她的身体甚至快于大脑作出的决定,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把人抱了起来。
她心下有些懊恼,眼下这种情况无论说什么措辞都不会让人轻易相信,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似乎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中反应过来,到现在少年卷翘的睫毛还在颤抖,虽然脸色还有点苍白,但是唇色却显得有些红艳,像是点缀的印花。
薛锦早在前几天就把少年从上到下仔细的打量了个遍儿,但是如此近距离的看还是让她有些挪不开眼。
哪怕知道长时间的盯着一个人不太礼貌,但是视线还是不可控的落在人身上。
自从出了事故以后,对视线极其敏感的少年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别人这样放肆的打量他。
“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薛锦看向少年的眼神太过于温和,这样的伪装让人对她的防线拉的更紧,舒礼沉默的垂下了头,并没有说话。
薛锦也不恼,她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的感兴趣,当然有极好的耐心。
“你自己方便弄轮椅吗?需不需要我推你过去?”
她的话好多。
薛锦觉得自己的今天的行为很不正常。以往冷静自持的风度消失的无影无踪。从她在二楼看到少年摔倒在地上,快速跑下来的时候,一直到现在,她的思绪也在控制不住的乱飘。
好白。
真的好白。
这种观察的角度不像是在遥远的二楼,她能看到少年所有的微表情。此刻轮椅上的人垂着头,微微躬着脖颈,一片白皙的皮肤暴露在她的眼中。
舒礼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眼神不小心扫到了薛锦的脸上,随机一愣。
黑沉的眼珠里情绪太过于复杂,但是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心疼和不舍。
没有嘲笑也没有漠视,有的只是不该出现在他眼中的情绪。
可…怎么会?
他们明明才刚刚认识不到二十分钟,这种怪异的氛围让舒礼想要离开,可后面的人却开口叫住了他。
“等一下。”
舒礼正要回头的时候,对方已经跨了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因为坐轮椅的原因,他的视线只能与对方的腰部微微齐平,这个视角卡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舒礼抿了抿唇,动作更加拘谨。
然后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弯下了腰,然后距离和他靠得越来越近。
30厘米。
20厘米。
10厘米。
……
这种距离对于舒礼来说已经很近了,他甚至能够感觉自己和对方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可是他却没有办法。
反抗不了。
舒礼只能看着对方一寸寸的靠近自己,心跳的越来越厉害,放在轮椅两侧的手用力抓紧。
两人的视线紧紧交织在一起,对方一步步靠近,舒礼想要后退,可身后却是柔软的椅背。
不久前才把自己最狼狈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展示给对方看。
她也会像那些人一样吗?
树荫哗啦作响,吹乱了柔软的头发。
舒礼在安静的氛围里意识到:和人单方面的对峙在此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就在他要接受任何结果的时候,对方在他的腰腹处扣了一下按钮,然后就快速起身,声音也没有什么腔调的起伏。
“你的安全带忘系了。”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好像只是简单的提醒了一下他。
话音刚落,那个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瞬间撤离,仿佛刚刚他的想法只是乱七八糟的臆想。
舒礼这下是完全乱了方寸,从心底散发出来的窘迫和羞耻,一直沿袭整个大脑,甚至连他的脚趾头也没有放过,紧紧的蜷缩在了一起。
他甚至感觉到那只没有知觉的左小腿竟有了微微的酥麻感。
刚才还冷着脸的人皮肤突然泛红,逃一样的离开了。
一直到少年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薛锦的视线内,她才把目光收回来。
“吓跑了啊…”
她用食指贴在拇指上揉搓了一下,似乎还能够回味刚刚在系扣子的时候触碰到少年的腰腹的感觉。
和她想的一样。
又香又软。
这种莫名的感觉让薛锦觉得新奇又带着点儿兴奋,迫不及待的想要多了解对方,甚至想多和他说话。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舒礼第一次见到薛锦,剖开了所有外壳,让人见到了最狼狈的一面。
可薛锦却不是。
准确来说她已经注意到舒礼很久了,从初见时对人莫名疯长的窥私欲,到对方消失的那段时间突增的烦躁感,起初薛锦以为是她这种阴私的行为吓到了对方,但当看到对方坐在轮椅上的时候才知道对方出了事。
薛锦竭力克制,把想和人说话甚至是拥抱的念头不断下压,在二楼的眺望台,又固定打卡了好几天。
她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是在一个艳阳天,薛锦刚做了一个手术,拖着满身疲惫的身子准备回别墅的时候。
一双笔直又纤细的腿吸引了她的视线。
薛锦并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形容自己当时看到那双腿的感觉。
作为整形医生自然会有职业病,而且她属于一个资深颜控,不过并不是肤浅的只看脸。
薛锦作为国内知名的整形医生来找他做手术的明星艺人和模特儿都不少。
但是每一次,薛锦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她到现在也记得看的人第一面的时候自己心里到底有多不平静。
心跳一下又一下,砸地薛锦惊讶,甚至有隐隐约约想要蹦出来的趋势。
薛锦开始对这种微妙的关系上瘾。
她开始慢慢地关注这个少年,从一开始的频频巧合,到逐渐摸索出少年出现的规律。
他会在下午五点钟在公园里捏着一本插画书,或者是一本黄皮书。
第二天薛锦的办公室也出现了一本同样的书。
没有任何缘由。
她在休息的时候会翻看几页,和那个少年看同一本书,做同样的事情会让她有莫名的愉悦感。
如果她对别人说她已经二十六岁,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别人一定会认为她在开玩笑。
但是作为一个极其追求完美的医生来说,她确实没有对谁动过心。
有的只是一点点去审判,别人身体上到底满不满足她的审美。
而且做她这一行职业,审美也被养的越来越挑,有时候好不容易有个能看得上眼的总会在某些方面有些不足。
薛锦简单的剖析了一下自己的恋爱观和审美观,没过一会儿就接受了一个新的概念。
自己确实是对刚认识、甚至是刚见面没有二十分钟的人,
一见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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