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颈

　　两人一起走进电梯，姜知夏揉了揉脸，又恢复充满活力的模样：“不说这个了。肖老师昨天和朋友玩的怎么样？”

　　肖战笑容淡了几分，想到王一博，脸色有点不自然地微微垂眸，视线盯着鞋尖看，被他压制的委屈又不合时宜地往上冒。

　　“挺好的，w市很漂亮。”他放在口袋里的手用力捏了一下手机，才慢慢平复心情。

　　姜知夏满脸可惜和向往，撇嘴道：“我也想和朋友在w市玩。我有两个朋友在这边住，一个现在正在这边出差，但是他们都不带我玩。”

　　“而且那个出差的朋友说不定肖老师还认识……”

　　“叮——”

　　一楼很快就到了，电梯门随之打开，姜知夏便没再接着说下去。肖战虽然对于她所说的自己可能认识的朋友有些好奇，不过暂时也没机会询问了，跟在她后面走出了电梯。

　　小清正等在大厅，一眼就捕捉到肖战的身影，冲上来把手里的早餐递给他：“哥，随便吃点，今天要拍很久，会很累。”

　　肖战点点头。

　　到剧组后，肖战收敛了所有乱七八糟的情绪，全身心投入到拍摄当中，期间手机一直交给小清保管。好不容易歇下一口气，小清噔噔噔就跑上来给他递了一瓶水，顺便把手机也一起递给他，提醒道：“哥，上午你手机一直在响。”

　　肖战接过手机解锁一看，接二连三的消息全是王一博发来的，几乎每隔十几分钟就有一两条，直接在聊天界面刷起了屏。不小心按了返回退出来以后，肖战往上拉了几次才找到他最先发的那条，顺便也大致浏览了一下王一博发这么多到底在说些什么。

　　……基本上都是不太重要的东西。天马行空没有营养的寒暄，几张风景照，还有一张颇为精致的自拍。

　　当然这个“精致”指的并不是指拍摄手法多么高超，也不是指镜头多么具有美感，而是指王一博今天的打扮。

　　虽然发尾还带着朦胧的雾蓝色，但配合着背头的发型，却出乎意料地为西装的古板增添了几分艳丽。刘海被一丝不苟地固定在脑后，额前没有分毫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王一博的皮肤状态极好，即便是毫无手法的怼脸自拍，也看不出任何瑕疵或违和之处。他好像天生就长了张完美的脸，无论怎么折腾，永远都美得能够直击心灵。

　　肖战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张照片，视线从西装领带寸寸上移，扫过青年宽阔的肩膀和优越性感的喉结，最后定格在那双温柔的丹凤眼上。

　　明明只是一张照片而已，却仿佛一个神秘而危险的黑洞。所有靠近的目光都会被扭曲得环绕在四周，再也挣脱不开。

　　直到屏幕上陡然弹出一个操作框将王一博半张脸都遮挡而去，肖战才恍然回神，发现自己的指尖不知不觉已经落在了屏幕上，将照片长按了许久，甚至下意识点了原图。

　　……离保存也仅有一步之遥。

　　脸上一烫，肖战欲盖弥彰地急点退出，心里正纠结到底要怎么回复王一博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还是直接叫王一博别来烦他，忽然就听见副导演喊自己过去。

　　这下也来不及回复了。他把手机重新交给小清，走到正对他招手的副导演身边，聊了两句就坐在了监视器前，听副导演指出他的一些问题。肖战越听越认真，神色也渐渐严肃下来。

　　副导演把一个片段来回播了几遍，沉吟片刻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肖战叹了口气：“没演出纠结的感觉，喜欢和恨都过于大开大合了，而且感情的转折很生硬。”

　　副导演点头：“就是这个问题。这段一共拍了三次，三次都有点勉强。谢云西虽然不是主要人物，但是他的感情线托着整部剧的剧情，拍起来不能将就。具体我已经跟你讲过了，你得再琢磨琢磨，我们可以先拍其他的。”

　　肖战闻言也微觉无奈。

　　他进这个行业的时间不算长，既没经历过专业系统的培训，也没身经百战的经验，演技并不算十分纯熟，大多数时候要靠沉入角色与之共情来达到令他满意的演绎效果。

　　然而这部电视剧刚开拍不久，关于谢云西这个角色的拍摄却因为另一位相关演员的档期问题并未循序渐进，而是一开始便从最重要的转变入手，多少让他觉得有点困难。

　　……不过困难不代表放弃就是了。

　　肖战紧皱的眉松开些许，将目光先挪到另一段剧情之上。

　　全然的恨，比爱恨纠葛的复杂情绪要好掌握太多。越过让他头痛不已的片段后，接下来的拍摄效率很高，肖战不再出现接连NG的情况，流畅地结束了一天的日程安排。

　　结束后他没有急着回酒店，就待在剧组找了个灯光温和的小角落，若有所悟地捧着剧本反反复复看，偶尔会在文字旁边小小地写一些感触。

　　副导演最后准备收工的时候，看见肖战还坐在那儿琢磨，一时兴起把人叫过来问要不要再演一次试试。和他搭戏的女演员已经走了，副导演说让他随便演，演哪部分都行，他看看能不能再给肖战分析分析。

　　肖战低头看向了自己正在研究的这段剧情。

　　这是谢云西失去引以为豪的一切后，第一次见到始作俑者月冬凌。人生前二十年，他皆为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行事无不顺风顺水，因此被噩梦般的灾难打击得一蹶不振，尚在浑浑噩噩的流浪之中。

　　女人清凌凌的眼神扫过他时，是全然陌生的神情，与扫过他周围的流浪汉时一般无二。谢云西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但是却依然为她漂亮温柔的眼睛心软，尽管月冬凌眼神中的情绪实际上与温柔毫不相干。

　　他们相识相伴四年，无数次的生死相依，情动时隐秘不已的克制，似乎化作一道道烙印，藏在女人那双澄澈无辜的眼睛里面。

　　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少恨。

　　只是肖战不太理解谢云西的恨当中还混有的一丝复杂而略显扭曲的爱，因此演起来颇为费劲。

　　副导演耸了耸肩，对此语气里倒没什么意外：“少了和你对戏的，果然还是有点难。”

　　他一边收东西一边说：“你的恨表达得很不错，所以爱就像强插进去一样，不和谐，很怪，还得接着练练。”

　　看见肖战皱着的眉，副导演摇头哂然一笑，把背包往背后一甩，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灰心，能演成这样还是很不错的嘛，不急于一时，月冬凌还得过段时间再走呢。”

　　说着说着，他忽然促狭一笑，小声说：“她不能带你入戏，我教你个办法。”

　　闻言，肖战表情认真下来，眼睛下意识地睁大了一点，好像在听什么重要的事，表情略微有些期待。

　　“你可以在这几天找个漂亮又洒脱的小妹妹，谈个快餐恋爱，让她把你甩了感受一下。以小肖你的条件，应该不难哦！”副导演笑吟吟地说，随后也不管肖战那副惊愕的神情，一溜烟跑出了片场，跑出去之前还在大喊“早点回去哦，年轻人要注意身体！”

　　肖战有点哭笑不得，他还以为真有什么可以快速掌握的诀窍，原来只是副导演在调侃他。

　　他在片场待了一会才回酒店，站在外围摩男女主角对戏，忍不住为他们举手投足间展现出的对情绪的控制力咂舌。

　　研究了许久，再看谢云西的经历，好像又有些不一样的感悟。连在路上的时候，肖战脑海里都还在循环播放有关谢云西的剧情，他的感情他的壮业他的反差和他的孤独，想得人都有点晕，一拐角差点撞上一个人。

　　那人戴着圆顶太阳帽，帽檐在眼睛上投下一层阴影，口罩将整个脸遮得严严实实，身上却违和地穿着西装。

　　即使遮得这么厉害，凭借那一双眼睛，肖战却还是一眼就将他认出来，顿时满脸惊讶，脚步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些，动作间分明显得有些警惕，眉头不着痕迹地一皱：“王一博？你怎么在这？”

　　“怎么不回消息。”王一博置若罔闻，扶着墙抬眼盯他，身高明明比肖战矮上一些，却隐隐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肖战和他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见他态度不虞，心里更是有些烦躁，淡淡地问：“我有回消息的义务吗？”

　　“你生什么气？昨天不还好好的吗？”王一博拧眉疑问。

　　“我没生气。”肖战并不欲和他作过多交谈，越过他往里走，视线往右扫着找自己的门牌号。

　　“没生气为什么不回消息？”王一博像一个尾巴一样转身跟着他走过去，语气里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

　　“以后没有必要的事我们还是少联系吧。”肖战扫了他的影子一眼便迅速收回眼神，心里微觉酸涩。之前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是真的把王一博当朋友对待的。怎么会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