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晚在货行里身份尴尬,不上不下的,若是什么普通人还好,偏生是章蜀的姨娘。
熟悉他的人倒是知道他的能力,可货行这样多的人,总有人在后嚼舌根。更何况沈庭晚性子淡,又不常与人交往,更是得罪了些人。
这段时间在货行里事事全揽,今日又与章蜀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亲密,见不惯他的人更开始说闲话。
章长鹤去帮章蜀添开水时正巧听见。
他想起来沈庭晚昨日拒绝自己时说的话。章蜀是对沈庭晚上了心的,虽不知这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可到底也是章长鹤这么些年第一次见。
那沈庭晚呢?他又是如何看待的章蜀?
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
章长鹤想着,竟觉得沈庭晚对章蜀比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还要好些。事事都照顾着,天气冷暖也每日嘱咐,却也看不清到底是心甘情愿,还是只因这个身份。
第一次动心,章长鹤被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弄得头晕,心中又不想放弃,便隔几天就去趟货行在沈庭晚眼皮子底下转悠。
“章公子,您又来看货了?”姚经理远远的看着章长鹤来,热情的招呼。
“诶。”章长鹤笑着应了一声。
章长鹤四处看了一圈,问:“今日沈先生不来吗?”
姚鑫:“沈先生陪老爷去见人了,估计又是谈什么大单子,今天估计也来不了。”
也许是前段时间与工人们聊过几次,章长鹤最近又来得勤,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他以往仅在报上写时局下普通百姓的生活,只觉富人家那些何不食肉糜的日子腐败,对自己家中更是下意思的抵触。可眼下真的了解了他们的日子,章长鹤却又想到了“实业救国”这一词,他们需要生活,而自己能靠家业做些什么,也不失为一种为国为民。
想通透了,章长鹤也开始有些当下也的确有少当家的味道。
今日来了一批上好的苏绣旗袍,章长鹤耐心听着姚鑫给自己介绍基本的常识。
“这些花样都是当下太太小姐们最喜欢的。”姚鑫说,“针脚精巧,线也都是用上好的蚕丝来,因此也有些贵。而且沾不得油污,这油污一沾一整件可就毁了。”
章长鹤:“咱们每次进货可有定数?”
姚鑫如实说:“这是没有的。毕竟这些东西耗时耗力,又力求精细,自然是有多少还能有多少,所以这才供不应求。”
章长鹤小心的掀开最上那层牛皮纸,一套暗红的,衣襟处绣着山茶,入眼便艳丽非常。
看了一眼,章长鹤手指便想去碰碰,还未碰及,他扭头看向姚鑫:“姚经理,这件便帮我留下来吧,一会儿我将钱送来。”
姚鑫一愣,笑了:“您喜欢留着就是,谈什么钱不钱的,要说钱您也得去给账房说。”
章长鹤抿嘴笑了笑。他留下这件旗袍,心中却是说不出来的冲动,方才一眼见着,便想看看沈庭晚穿着如何,再配上那条上好的珍珠。
过于不合常理,甚至算得上是肮脏,可章长鹤仍然无法拔出心里那点龌龊的想法。
这日中午章长鹤便将旗袍拿了回去,与那条还在盒子里放着的项链挨在一起。
余家得罪了鸿鹄货行的事情早就在圈子里传开,薛会长又有意借这件事敲打商会中一些蠢蠢欲动的人,索性在自家新入的小洋楼里办了场酒宴,还请了不少记者到场。
这次酒宴章长鹤自然免不了,他的名字逐渐在商会里热起来,虽还是晚辈,可胜在有章蜀与沈庭晚在前引导,一时间也算得上是如鱼得水。
章蜀作为当家人,又是伤后第一次出面这种场合,一进场便就被句句问候包了起来。
章长鹤知趣的走到旁边,当下流行香水,男士女士各种味道混在一起,只让人鼻痒,忍不住又退了几步。
沈庭晚倒是还站在那里扶着章蜀,脸上带着惯有的淡笑,看着礼貌,却没多少亲近。
他待在章蜀身边,免不了被人盯着,窃窃私语的不少,却又碍在旁边章长鹤在场,到最后却像蚊虫嗡嗡叫着,知道再说些东西,却又听不清。
章长鹤被闹得烦了,皱眉看过去,一些倒也懂眼色的闭了嘴。
余家父子来得迟,在场的也都知道他们是这局的另一方主人公,薛会长在、章家的几位也在旁坐着,他们也怕去讨人嫌,竟没一个人去与余家父子搭话。
“庭晚。”章蜀今日带了拐杖,上好的红木,上面刻了个龙头戏珠,看着气派,“你带长鹤去认认人。”
沈庭晚应了一声好,转头对章长鹤:“鹤少爷,走吧。”
今夜沈庭晚对章长鹤的第一句话。
章长鹤明显的感觉到了沈庭晚对自己的疏离,他曾在报社听过几位学长对沈庭晚的印象,都说他瞧着像是不怎么动感情的人。对人做事一切都让人挑不出来错,可一眼就能明白这他只是按着规矩来,所有的一切都将自己离得远远的,像是随时可以离开。
原本章长鹤是不信的,那时沈庭晚与自己越走越近,甚至有些时候像极了交心朋友。而现在来看,的确是如此的。
章长鹤心中烦闷,却不敢在一群叔伯中表现,依然笑着,跟着沈庭晚乖巧的一位一位打招呼。
也许是头一次见着当家人让自己姨娘带着亲儿子去认长辈,还不少人在他们背后悄悄盯着。
眼见着前方要到了余父,照规矩章长鹤也得叫他一声叔叔。却不知沈庭晚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直接无视他转身走了,章长鹤本还想自己需不需要做做样子,瞧沈庭晚这样,心里异常舒坦。
后面的余家父子却是气得脸都青了,余父到底经历事情多,没开口。
余楚却是在巡捕房当头儿当惯了的,平日里又是个到处惹事的主,当下看见沈庭晚与章长鹤这种做法便沉不住气,像是故意说给别人听的,极大声的叹了口气:“也不怪,由姨娘带着在外面认人的少爷,没教养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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