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时节刚过,夏首才才到来,天公竟连着下起了大雨,伴随着隆隆的雷声,狠命的冲刷着东宫的红墙碧瓦。
不停歇的大雨,也让圣上破天荒的体恤了两个儿子,恩准雨后再去听学。
王一博站在书房廊下,一袭玄色沧海龙腾的图案的袍子,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衣袖被从廊下罐进的风雨带着高高飘起。清冷俊美的面容没有丝毫波动,即使只是站在那里也是浑然天成的贵气,天生的帝王之相,与平时敛尽锋芒的清冷少年截然相反。
他透着雨注向远处眺望,久久未动。
书房传来人声,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男子白衣胜雪,温润如玉,气质卓绝,身后跟着的是常年一身黑衣的临渊。
白衣男子眼睛巡视一周,锁定目标,眉头狠狠皱起,顺手拿过衣架上的玄色披风,快步向廊下走去。
“殿下有这雅兴廊下赏雨,怎么不多穿些,染了风寒皇后娘娘可是要念叨的。”白衣男子声音与长相一样,温温和和,莫名有安定人心之效。
王一博,难得的勾起嘴角,拢了拢披风,回头看清白衣男子,眼中有了些许温情,道:“阿涑的话有理,是我不懂事了。”
白衣男子也是嘴角含笑:“殿下这倒是严重了。”
二人说着话已经相携回到房中。
分塌坐好,有侍从进来上了茶。
“我与阿涑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草民就住在殿下的东宫,随时等着殿下召见,倒是殿下,近些时日可一直忙着招呼侯府小世子吧!”木涑喝着茶,眼睛却在王一博脸上不动声色的扫着。
王一博神色一顿,说道,“今日不提他,他就是一个心性单纯小孩子!”
王一博是真的不想提肖战,只想一句话带过,却在旁人听起来语气似是格外宠溺。
木涑心底沉了沉,神色如常,并未多言。
“殿下!”临渊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二人才发现他刚刚又出去了。
“何事?”
“咱们在郎府的探子来消息了,今日亲眼看到贵妃娘娘带着一个身带帷帽的男子进了郎相书房。”
“可探出什么人”木涑惊奇的道。
“探子不敢跟的太近,但是隐约听到郎相喊逆子,孽障,无召回京,还有茶盏碎裂的声音。”
“无召回京”木涑与王一博同时望向彼此。似乎都猜到了一个人。
“临渊,让那边在探仔细些,有消息速来回我!”王一博吩咐到。
“是!”
“殿下,如果真的是他,看来宫里那位已经坐不住了,还以为她能坚持多久呢?原来不过装装样子。殿下,咱们的时机来了”
王一博眯了眯眼,俊美面容上,生出一抹阴戾而不易察觉的冷笑,他自然知道木涑说的时机到了是什么。
“对了,还有一事,沐先生让查的事也有着落了!”临渊道。
“真的,在哪?”沐涑平静面容,终于有了喜色。
临渊面色严峻,沉声禀报:“京郊行宫,殿下,那里许久就被圣上下旨封禁,重兵把守,进去恐怕有点难度……”
“连你都没有把握吗?”沐涑轻拧着眉,他是知道临渊的,身手诡谲,剑术顶尖,连他都没有把握,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看来要从长计义了。
“有一个人或许可以!”王一博慢悠悠的说。“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进,那一定是他。”
沐涑一震,瞬间明白过来,随即勾起笑容。
“殿下,那就看您的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真的是时候了。王一博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子,风雨瞬间扑了满脸。
“阿涑,恐怕风雨将至”
“殿下,我将永远陪着您。”
雨声渐渐小了起来,只淅淅沥沥,王一博想,但愿明日是个艳阳天。
翌日,果然晴空万里。
肖战日日盼,时时盼,终于雨过天晴,他好几日都没有见到王一博了,今日晨起的格外早,生怕再迟到被老师罚抄,也生怕晚见了他的博哥哥。
今日课上安静,钟白教授常规课业,二位殿下听的认真,连肖战都跟着坐的笔直,其实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脑子里正在神游,下课怎么赖在王一博身边呢。
“今日课业教授完毕,二位殿下,小世子可有疑问?没有也可说一说自己的看法。太子殿下请先吧!”钟白放下手中的《帝略》说道。
王一博也没有推辞,放下手中笔,站了起来。
“老师才先所讲是为帝者需忠义,然非忠义。忠为忠果正直,忠其一生,生护社稷,守土开疆,亡将化身龙魂,护我方百姓。义为勖以大义,勤政惜才,励精图治。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他站在那里,挺拔如松,声音不大,嗓音低沉,语气异常坚定。
“博哥哥,你说的太好了!将来你一定会是一个留名青史的好皇帝。”肖战听的心绪激荡,他是真的觉得他的博哥哥会做一个很好的皇帝。
王一赫在王一博起身回话,肖战目不转睛盯人开始,就已经黑下脸来,无尽的酸楚,啃噬着他的心,等肖战说完这番话,脸彻底阴沉了下来,冲动之下竟然站了起来。
“老师,学生有一事不明,请老师,与太子赐教。”他只能紧咬牙关,才显的语气平平。
钟白微微颔首,王一博侧头示意他继续说。
“学生前几日翻书,书中写到,立適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老师和太子可否帮在下解惑。
大殿上鸦雀无声,钟白与王一博都沉下了脸,虽然知道满朝野都也议论这件事,可是还没有谁敢真的搬到台面上来,公然打皇帝与太子的脸。
“三殿下,慎言!”钟白沉吟许久道。
“连老师都不敢说!看来是个大难题!那皇弟呢?”
“有什么好说的,那都是废话,自古圣人有嗣,社稷序传,更何况,你自己说的,立嫡已长不以贤,那我问你,若是非嫡非贤呢?与立嫡立长又有什么干系?与其争论长短不如多读些书,贤者帝位居之,次贤者也可辅佐帝王,共同留名青史。”肖战蹭的站起身,声音清脆,直直的挡了回去,他怎么可能忍得了别人在他面前欺负王一博呢,管他这个人是谁。
“肖战你……”王一赫只觉胸中闷的发疼,这小家伙看起来绵软无害,说起话来却都像小刀一样。
王一博有些惊讶,不是惊讶他的维护,而是他的看似气急败坏毫无逻辑的辩白,实则一针见血,直戳要害,看来他还是小瞧这个不学无术的小家伙了。连钟白都对他点了点头。
“阿战,不可无理!”王一博还是象征的轻斥了一句。拉住了还想继续辩白的肖战。
最后钟白赶紧结束课业,让三人离开。
王一赫想着刚刚冲动之下失了礼数,还是留下跟钟白致歉,以免传到后宫,被母妃念叨。
肖战慢吞吞的走着,正想着找什么理由和王一博去东宫呢,不如就说他的刚才课业没听懂,可是他好像根本不知道刚才讲什么了。啊……
“阿战!”王一博走在前面,一下子停住脚步,肖战躲闪不及,鼻子直直撞上了王一博的下颚骨。
“撕,好痛!”肖战捂着鼻子眼泪都留了下来。
王一博赶忙将他拉到怀里,“撞到哪里了,我看看。”说着大手附在肖战揉着鼻子的手上,一点点轻轻掰开,代替肖战帮他细心揉着,小家伙细皮嫩肉,又经自己一通蹂躏,早已通红一片。
肖战都傻了,这鼻子撞的真值,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王一博这么温柔的一面。
小的时候在皇后娘娘宫中第一次见到王一博时,他不懂什么是惊为天人,只知道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入他的眼。
要是说起来,他与王一博见面次数不过几面,话也没说过几句。王一赫明明陪他玩耍的时间更多,待他更好,可是他却从不亲近。
缘分天定,谁能想到这份羁绊从儿时起就已经开始了。
王一博自幼被皇后送去皇家寺院修习,一年除非中元节,中秋节会回宫中与皇后团聚,其他时候都在寺中度过。
因为进宫总是见不到心心念念的小哥哥,年幼的肖战还没少跟言侯哭闹,只有被言若雪抱在怀里温柔哄着才会好。
原以为他只是儿时一时兴起,没想到竟成了心中执念,但凡王一博回宫日子,都会在宫门口守着,就算王一博对他从来不假辞色。
他还记得,有一年,他生了大病,那时他刚刚过了十五岁生辰,因为贪玩,同几个达官贵人家的公子,一起摸鱼,回去就染了严重的风寒,昏迷三天,连圣上都惊动了,等他睁开眼睛时,已经过了王一博回宫的日子,此时早已经返程。
肖战不管不顾,冲到城门口,看到满路的车辙印,恨不得仔细辨认哪条是他的小哥哥的。他从城门一直哭着回的侯府,谁哄都不行,生生又折腾病了,断断续续一个月才好,皇帝心疼坏了,得知原因,没过多久,就下了旨让王一博回宫,隔年上元节册封太子,入主东宫。这才彻底了了肖战的心事。
看着小家伙,呆呆愣愣的样子,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确可爱的紧,王一博也不觉好笑,眉目舒朗,轻轻捏了捏他白嫩的脸颊道:“发什么呆呢,还疼不疼啦!”
“疼,好疼,博哥哥在帮我揉揉”肖战脸色绯红,嘟嘟囔囔的撒娇。
“哎,明日休沐,本来还打算带你去京郊放纸鸢,既然阿战受伤了,那……”
肖战眼中一亮,喜悦一瞬间飞上眉梢,连忙双手把王一博揉他鼻子的手拿下来抱在怀里,坚定的说“博哥哥,我不疼了,我们可以去放纸鸢的!”
“好,别急!”王一博不适应他突然的亲密,将手抽出,只虚虚扶着他。
“答应了明日带你去放纸鸢,就不会失言,不过阿战!”王一博蹙起了眉,状似为难的样子,“我也只能带你去京郊空地放放纸鸢,虽然不是最佳地点,但总也是个好去处。只是有些遗憾,我听闻当年京郊行宫后花园有一处空地,那里风景宜人,修缮的美极了,是放纸鸢的绝佳地点!”王一博说的心生向往。
“那我们为何不去那里呢?”肖战仰起小脑瓜乖巧的问。
“不知什么原因,那里十四年前就被父皇下旨封禁了,一般人根本进不去,所以很遗憾,阿战,纵是我位居储君,也有很多事办不到,只能委屈你了!”王一博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说的情真意切,眼中又是满满的失落。
肖战立刻慌忙摆手,“没关系,博哥哥,只要和你,阿战去那里都无所谓的。真的!”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却……”王一博无奈的低垂下头,面露难过。
“那我去求皇伯伯吧,他最疼我了,他一定会同意的!”不等王一博回话,肖战就又说道:“博哥哥你先回东宫,我去求皇伯伯,你等我好消息哦!”他回过头,朝王一博摆手,粲然一笑,神采飞扬。
连王一博都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晃了神,跑向远处的身影,仿佛与多年前对他倾城一笑的女子合二为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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