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去死。”【修罗场】

但是他没有。

脑海里的闪念绝不可能成真，苏谨余也只是长久地看了喘着气的黎惊夕两秒。

然后转身就走。

门口撞上拿着资料的洛辞，他没道歉。这是罕见地失了礼节，苏谨余几乎没有察觉。他下了楼梯，走到池行生的房间门口，刚刚抬手要敲门，却又放下了。

他是来干嘛的？质问这个人么？

他从直升机上下来的时候，池行生坐在黎惊夕旁边。那男人只拢着一件黎惊夕身上的白大褂，里面已经脱光了。而黎惊夕人已经肿成那个样子，手还死死抓着池行生的胳膊。

他那张妖孽的脸，配上生生瘦出了人鱼般线条的身体，就连穿着白大褂都像是情趣内衣。苏谨余看着他，下意识问出：“你是谁？”

池行生抬起头，几乎不掩饰眼中恶意地，缓缓笑了一下。

“我是她的地下情人啊。”池行生说，“黎博士为了救我，甚至被精神体袭击了呢……你又是谁？”

他就信了。

苏谨余站在池行生房间门口，揉了揉眉间。

其实想想就知道，池行生肯定是把实验室的衣服脱下来了，不然穿着那一身，一看就知道他身份有异常。能让黎惊夕舍命去救的，也不会是和男欢女爱有关的东西，她向来把事业看得比人重要得多。

是他先入为主，成功让池行生搅了浑水。观察不细，情绪上头，这是他的问题。他刚刚冲动之下竟然想找池行生算账，这简直不像自己平日里的作风。

只要涉及到黎惊夕的事，他就很容易气成这样，也是稀罕。

苏谨余神情缓和了些，还是抬手，想要敲门。指节还没落下去，穿着浴袍的池行生把门打开了。

“哟。不怕我让你暴病而亡吗。”

苏谨余说：“你不敢的。”

这种关头，他怎么敢暴露自己的精神体。苏谨余抬眼，打量着眼前的人。

其实仍然很明显是男人的面孔，只是实在太过美丽，眼尾带点儿妩媚地上挑，甚至头发都由于太久没修剪所以很长了，柔顺地披在肩上。

个头倒是很高，跟苏谨余正可以平视，骨架也还是宽的，只是瘦得有些脱相了。他懒洋洋地倚在门边，活像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苏谨余是外客。

苏谨余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说：“我来跟你谈谈关于遏制剂资料的任务，黎博士应该早就跟你说过了。”

他往屋里走，池行生挺给面子地让开身体。这整个房子算是苏谨余的度假山庄，平日里不常住，因此房间一副没活气的样子。床尾摆着两张真皮会客椅，还有装饰性的圆形矮桌。苏谨余坐下时很自然地翘起二郎腿，池行生观察到他鞋子的底部。

真皮鞋底，前掌似乎有红色的保护层。

啧。富人啊。

池行生也坐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给多少钱。”

苏谨余扬起眉：“只要钱么？”

都不费什么劲儿，两人就知道了彼此肯定不对付。池行生笑了一声，“不要钱我还能要什么？要黎惊夕死？”

苏谨余沉着语气提醒：“她毕竟救了你。”

“你特么……别当我傻逼了好吗。”精致的唇瓣熟练地吐出脏字。“她救我是为了什么，我还不知道？”

“使用精神体作为武器并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但是你们最好的选择。”池行生说，“再考虑到我是你们的试验品，哦不好意思，得说得委婉一点儿——宿主，和雇佣兵相比较，我简直就相当于免费。对于你这种资本家来说，我也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苏谨余低头笑了笑。这时候他早就恢复了平日里运筹帷幄的气势，那一笑让人看不出想法。

“那么，既然你也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儿，就谨慎提价。”他说，“一旦你给出的价格超过雇佣兵，恐怕余生就要在黎博士的笼子里度过了。”

“她那个集中营还能用？我可不信。”

“她能建第一个，就能建第二个。对了，你已经两年没接触过外界了，需要的话，你可以先了解一下行情。”

池行生看着苏谨余，唇角翘起来，面颊上肌肉却因死死咬牙而不明显地动了动。

他很久很久没进过固体食物，连咬肌都退化了。

“不需要。”池行生说，“我仔细考虑了一下，确实是你能做出来的事……那么，我只要五百万。”

这倒真是廉价了，苏谨余没来得及挑一下眉头，池行生接着说：

“但是，有一项附加条件。

“我要保留我的精神体。”

沉默。

苏谨余说：“这不是我能做主的范畴。”

“哈？你不能做主？”

“这事要和黎博士商量。等她——”

他还没说完，池行生猛地起身，打开门就出去了。苏谨余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上楼。

黎惊夕有起床气，这会儿去叫她，会被打出去的。

池行生可不管这个，上了楼梯，直奔黎惊夕的房间。一推开门，谢遂正在拉窗帘，洛辞坐在床边。再一看，黎惊夕仰面朝天跟做美容spa一样，眼睛上捂着洛辞的手。

洛辞没想到还会有人进来，慌忙扭头，耳根红了一片。

苏谨余真快被黎惊夕跟她的小保姆气笑了，出声问：“你在干嘛？”

“黎博士说想要我的手给她敷眼。”洛辞轻声说，“我的手总是很凉。”

另一边，谢遂仔细把窗帘带子系好，转过身来，才冷冷地看向苏谨余。

“让黎博士休息一会儿。”他说，“她刚发过火，身体情况不稳定，估计也不想跟您交流。”

这话就有意思了，总给人一种刚刚吵架时谢遂没有睡着，而是装着闭眼从头听到尾的感觉。苏谨余心里想着自己真是懒得和黎惊夕身边这帮男人掰扯，邪火却冒得比他的理智要快得多。

“事关合作。”他说。

池行生没心情关注黎惊夕的后宫团，他现在想的就是把她叫醒谈条件，她要是敢搞事情，他继续蹲监狱也要把她给宰了，顺便拉上这一屋子男的陪葬。

救了他又怎么样。谁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被关了两年，她却继续高高在上，光这一点就值得她死一万次。

池行生上前，用力推了黎惊夕两下。

洛辞抽了口气。苏谨余无声地冷笑。他俩都预感到接下来黎惊夕的反应，只等着池行生被骂。

黎惊夕果然动了一下，然后怒气冲冲甩开洛辞的手，迅速坐起来。

她很气，她讨厌被叫醒，更别说被这么狠地推醒。愤怒之下起来的姿势甚至不太雅观，近乎暴躁地用胳膊把自己支起来，顶着一头有点乱的齐颈卷发。

结果看见池行生那张脸，黎惊夕突然情绪就缓和下来，甚至露出点微笑。“哦，是你啊。”

他推得这么狠，证明他情况不错。她很高兴，因为这证明她至少保存下了一个健康的精神体宿主。

苏谨余的脸于是黑了。

他知道黎惊夕在想什么，池行生也知道。但是他俩都不由得注意到她那张一向冷冰冰的、绝对理智的面容，在迅速的神情变化中变得无比生动，像是冰封的玫瑰突然恣意地绽开了。

池行生愣了一下，说：“我同意接下你的任务。”

他有一刻还以为她会露出更鲜亮的笑，但那张脸上的情绪转瞬即逝，迅速恢复成了他痛恨的样子。“很好。池先生，有什么条件？”

“他要保留精神体。”苏谨余说。

池行生真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别像个跟老妈告状的高中生一样——”

谢遂一直抱着臂站在旁边，冷眼观望着黎惊夕身边的这几个人，这时终于插进话来。

“这是不可能的。”他说，“池先生，你应该清楚你的精神体危险级。”

“危险级？那不是能力等级么？”池行生眯着眼看他，“我知道我是A级，最牛逼的那档。”

“那是危险等级。”谢遂面无表情，“一旦你愿意，你有毁灭全人类的能力。现在让你站在这里，都是我们的失职。如果你要恢复自由，就必须注射遏制剂，彻底摧毁精神体。”

池行生笑，说：“这么霸道啊，你们说摧毁就摧毁？宿主不是我么？”

“但进行精神体研究的是我们。”

谢遂语气没什么波动，只是阐述一个既定事实。但是池行生突然暴怒起来，大步从床边走到谢遂面前。

即便一直注射避免肌肉萎缩的药剂，他的大脑还是没能完全恢复控制肢体的记忆。情绪激动之下，这几步走得不太稳当，池行生几乎踉跄到他面前，推着他，似乎想把他按在窗前，又死死抓着他双肩把他摇回来。

“研究？你们？那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知不知道被你们关起来之前我他妈是生物学博士！”池行生双目赤红地咆哮，“我是老板最有希望的学生，再过半年我就能进联邦级项目，我创造的病毒能在各种环境下存活，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要是能出研究结果意味着什么呢？你知不知道病毒学也需要进步，世界上不是只有黎惊夕和她的狗！”

他嘶吼一通，猛地把谢遂一推。谢遂晃了一下又站住，仍然没什么表情。

“你被关起来，不是无妄之灾。”他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能控制住你的精神体，我们或许永远都不会发现你。”

池行生表情颤抖，勉强稳住脚步。

“我没意识到。”他说，“我他妈根本没意识到那是什么，我被人注射了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为我而死。”

黎惊夕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背靠着床头。苏谨余站在她身边，恍然间有种他俩很和谐，只是在看别人热闹的错觉。

“如果要为了这件事惩罚我，那就送我去坐牢。”池行生说，“我不可能为你们浪费时间。我也不会再让你们困住我。我要保留精神体，不然，我就现在释放它们。”

他终于再次笑了起来。长久干裂的唇适时渗出血滴。

“然后，你们都给我去死。”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