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行生已经退回到一楼自己的房间里，眸色沉沉。
他并不想知道黎惊夕和权贵之间的谈话，但是觉醒了精神体的身体五感都很敏锐，即使是退回了房间，他也能清楚地听见唐彦的声音，几乎是立刻从他们的话里捕捉到自己。
他紧绷着身体。黎惊夕给他做了装置植入，脑海里“释放病毒，杀死所有人”的想法终究只能一闪而过。
不想她却云淡风轻地拒绝了唐彦的条件。
唐彦皱起眉，马上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视野内没有第三个人听他们谈话，别提那个精神体宿主。
“难道黎博士的胃口比这还要大？”他笑着问。
黎惊夕说：“倒也不是。我只是担心你管不住他，让他的精神体害死太多人。”
唐彦像听到了什么稀罕的笑话似地笑起来。
“黎博士，别跟我说你很在意那些陌生人的性命。”他说，“如果你真的介意，当初就不会去研究精神体。REVOL研究所从前干出过的荒唐事，我可早有耳闻。”
“所以你想把池行生要走，是为了做什么呢？”黎惊夕反问，“唐先生不会是想以身作则，力证自己不在乎任何人的性命吧？”
唐彦说：“黎博士管得可有点宽了。”
说实在的，唐彦的动机倒确实是非常好猜。
池行生的精神体让他天然成为一个完美的杀器。唐彦要他，无非就是图他可以绕过现有任何安保措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
黎惊夕沉默一下，也配合地笑了。
“好吧。”她说，“那我跟你说实话，唐先生。”
她语气突然变得松动又柔软，甚至态度也放低了。唐彦很满意她此时的表现，知道自己接下来将听到真话。
听到真话他才好开出条件，唐彦道：“你尽管说，黎博士。”
“这个宿主特别符合我的喜好。我舍不得把他送给任何人。”黎惊夕恍惚道，“你见过会主动用屁股来吞我手指的漂亮男人么？”
她眼神缥缈地打量着自己纤长玉白的右手。
身边是一片死寂。
洛辞睫毛剧颤。唐彦彻底愣住。身后房间里的池行生额上青筋都跳起来。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还是唐彦先反应过来：“……黎博士是在跟我开玩笑么？”
“什么开玩笑？”黎惊夕说，“我这种在学术上深有造诣，婚姻又不幸的女人，有一些特殊的性癖不是很正常吗？能留在我身边的男人，和我都是这种关系，不信你问洛辞啊。”
她抬手，指了指身边的秘书。
洛辞的脸已经惨白了。
他自然明白黎惊夕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装疯卖傻。唐彦具有典型的、雄性的思维模式，而黎惊夕只要话里流露出一点儿对传统两性的颠覆，就能在短时间内把他的认知打个七零八落。
现在敌人已经在被黎惊夕牵着走了。洛辞知道黎惊夕的意思，但是听见她说喜欢池行生，又把自己推出来做例证，他心里突突地跳着，就逐渐地、撕裂着痛了起来。
他自然知道，一个用下贱的表演来给她解压的人，事无巨细照顾她以至于被苏谨余蔑称为保姆的人，是不配得到她的珍视的。
唐彦用完全不可置信的、厌恶的眼神扫过洛辞，想要从他身上看出黎惊夕是在说一个特别离谱的谎。可是他不愧是即将上任的调查局局长，一眼就读透了洛辞惨白的脸色。
……这女人说的居然他妈的是真话。
唐彦表情都扭曲了：“……黎博士。”
“您能理解吧，唐先生。”黎惊夕叹道，向洛辞伸出手。
洛辞极力让自己脸色别那么难看，伸出手去，任她握住。她就那样握着他的手，说：“您口中的那位精神体宿主，就是我的雌性。我喜欢他，像他这么极品的身体，要是您带走了，我去哪儿再找呢？”
唐彦脸色异常难看：“……黎博士身居高位，也和英俊的男人成过婚，居然还过不去美人关么？”
他已经下意识在黎惊夕面前将男人当作“雌性”来思考了——意识到这一点，他简直恨不得打个哆嗦。
“精神体宿主对我的事业至关重要。黎博士把他送给我，还愁联邦境内找不到更合你胃口的男人吗？”
黎惊夕微笑着：“我对男人很挑剔的。”
她目光暧昧地扫过唐彦的脸，然后是喉结，经过良好锻炼的胸部，两腿之间，和白色西装裤下，穿着深色正装袜的脚腕。唐彦几乎感到那目光黏腻如同实质，快要贴上他的身体。
很奇怪，平时觉得是可以随意展示的男人身体，被她一看不知怎么就成了难以启齿的部位。唐彦本来在用的是一个舒服而放松的架腿坐姿，突然之间竟觉得不自在起来，好像他正对着危险暴露自己。
……妈的？！
这种目光唐彦见过很多次了。在各种各样的酒会，宴会，私人聚会上，那些男人都会把这样的目光投向那些美艳的女人。女人们穿着带有蝴蝶结，丝带和镂空的衣服，将自己包裹成精致的礼物。她们被带来就等于被送出，一旦男人投来目光，就意味着一项交易即将达成。
——他还能不明白黎惊夕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吗！
唐彦一时间同时感到离谱，羞恼，无力和不知所措。他这辈子还真没被人盯上过，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冷笑道：“黎博士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黎惊夕笑着说，“我就是很喜欢你，唐先生。这样吧，”她伸出两根手指，“你陪我两次，我就把那宿主送给你。不要任何附加条件。”
唐彦忽地起身。
他一起身，停在廊下的保镖们几乎同时动了起来，数不清的枪口对准黎惊夕，洛辞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一步，用身体挡住那些黑洞洞的枪眼。
然后黎惊夕探出脸来，几乎是无辜地说：“唐先生，难道这就要动手吗？”
同一时间，苏谨余已经从她身后的楼梯上下来，缓缓走向他们。唐彦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了熟悉的吱吱声，在掠过草地的风声中显得如此清晰。
他一扭头，发现密密麻麻的红点，精准停在每一个保镖的额头上。
集束黑光枪。一秒钟之内能汽化他身边所有保镖的大脑。
“我没有要杀你，小美人。”黎惊夕说，“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还不是调查局局长，这么多保镖私闯民宅还用枪对着我，这不妥当。”
苏谨余已经站在黎惊夕身后，看着唐彦，冷声说：
“唐先生，如果想要和联邦生物，和苏家硬碰硬的话，等到当选总统再这样做会实际一些。”
唐彦怒到瞳孔都颤抖，勉强维持语气平静：“苏谨余，你前妻疯了，你也疯了吗。现在还拿苏家出来说事，你前妻就是一个生物犯罪的嫌疑犯——”
“新怀集团里有我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另外，我在董事会里有十倍比重的表决权。”苏谨余说，“我的意志，就是苏家的意志。”
唐彦听到苏谨余搬出这么个庞然大物出来给黎惊夕站台，愣了一秒。
“你知不知道精神体是被永久禁止的项目？我现在就可以申请调查令，去把你前妻在南州的研究所翻个——”
“可你还没上任呢。现在申请调查令，唐先生也不怕暴露自己在和平党里的人脉？”黎惊夕说，“唐先生，只身上任本来就是一着险棋，没必要为了一个精神体宿主把我们的关系闹僵。”
她安抚地抬了抬手，保镖额上的红点消失。唐彦几乎死咬着牙，也示意保镖撤了枪，退回到廊下。
“最好别再让我抓到你的把柄，黎惊夕。”他说。
唐彦扭头想走，黎惊夕却说：“等等，唐先生。”
她笑得温和，倒是与她低妩的声线相匹配了。
“难得来一次，如果不达成合作，倒是辜负你了。”黎惊夕说，“唐先生想要精神体宿主，完全可以自己获得，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她终于起身了，款款走向唐彦。
“两支E-CK制剂和配套生物电激活装置，明天就送到唐先生府上。”黎惊夕说，“你至少可以获得一个属于自己的宿主。经过REVOL研究所的鉴定，E-CK激活的精神体，不会低于B级。”
唐彦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终于长长吐出口气。
“……你想要什么。”他说。
“我不需要你帮忙抹去南州微生物研究所的秘密。”黎惊夕说，“唐先生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她说：“你能否保证联邦调查局半年内不踏入昂他州南部？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唐彦眯起眼睛。
身后的苏谨余淡淡地微笑，垂下睫毛，掩去眼中复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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