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还有比眼前这一幕更尴尬的事吗？
裴昭端起酒杯的手都举僵了，可眼前的人却连甩都不甩他一眼。
酒桌上，那个混蛋跟别人推杯换盏，却故意把他晾在这儿，分明就是想让他难堪！
裴昭挂在脸上的职业假笑快绷不住了，偏偏还有人在他雷区上蹦迪。
“裴总这才接手裴氏一年的时间，不仅签下了业内人人垂涎的大项目，还拓宽了裴氏的商业版图，还真是年轻有为啊！”
“对嘛！依我看，裴家早就该由裴总您来接手了，以前的裴氏啊……”
“砰！”
所有人都看向了裴昭，举着的酒杯重重拍在桌上发出了这声响。
他的眼眶和脖子因为怒气而涨红，眼里的阴冷不加掩饰地展露。
如果说之前的裴昭是在伪装自己的话，那现在的他可以说是恢复了一半的本性。
而另一半，则在眼前这个名义上的金主刻意释放出了压迫意味的信息素后，毫不犹豫将手边满杯的酒泼到了他脸上。
去他妈的金主！
管他公司会封杀还是会冷藏他，这口气裴昭是咽不下去！
被泼的男人是个极其自大的家伙，他拽起桌上的餐巾囫囵地抹了把脸，愤怒地站起身来，指着裴昭的鼻子骂。
“都出来陪酒了你他妈还装什么装？！你还当以为自己是以前的——”
在他说出那几个字前，一股浓郁的红酒味信息素带着极强的压迫感迅速充斥在整个包间里。
那人攥紧了手里的餐巾，颤颤巍巍地看向了身边的alpha，这次酒桌上被吹捧的主人公。
裴氏的现任老总，裴铮。
也是裴昭的叔叔。
这个三十五岁的成熟男性拥有着优越的外表。板正的五官带着几分凌厉，浓眉俊目，眼神幽沉。薄唇若有似无地扯出一抹嘲弄的意味，下颚骨的线条棱角分明，冷硬得像是一把出鞘的刀。
裴昭打眼看去，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受不了地从座位上离开，缩在旁边很久都不敢出声的助理忙不迭地扶起了他，给其他人赔笑打圆场。
“对不起了各位老总，我们……”
裴铮打断了他，冷嗤道：“就打算这么走了？不是来陪酒的吗？”
其他人都噤了声，连被泼了酒的男人也忙坐回了椅子上。
这是来真的啊？
被这股信息素压得连呼吸都困难的裴昭把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面对裴铮的刁难，裴昭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觉得身上有些冷。
他将这归咎于即将到来的寒冬。
推开了助理的手，裴昭从桌上拿起了酒瓶给杯子里倒满了白酒，什么话也没说，朝着裴铮的座位虚敬了下，然后仰头灌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酒是好酒，可惜像他这种喝法是被糟蹋了。
先甘后辣的滋味从口腔里炸开，火热的刺激感从喉咙一直延伸到胃里，呛得他低咳几声。
冷眼给那人亮了亮杯底，裴昭把酒杯扔回了桌上，抓起自己的外套头也不回地奔出了包厢。
助理拎好了东西紧随其后，匆匆跟老总们弯腰道歉，然后追了出去。
还没等助理走远呢，他就听见包厢里的人炸了锅似的骂开了。
“裴总脾气真是好，这么一个小辈挑衅您、您都能忍得住？”
“什么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要不是看在裴总您的面子上，谁愿意搭理他？”
“大可不必给我面子……”
助理听到裴铮开了口，撇了撇嘴快步走开了。
在酒店门口的时候追上了裴昭，助理尤乐把那个蹲在大门口的人拎了起来。
“祖宗，你在这儿待着干嘛？生怕狗仔拍不到你是不是？明天头条八卦就是你蹲在这儿要饭当乞丐的消息，赶紧给我起来！”
裴昭捂着胃部，慢吞吞地起身，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我这不是在等你吗？要一起打车回去吗？咱俩顺路，可以省点路费。”
尤乐一梗，心里很不是滋味。
人不红连公司也瞧不起他们。
分明是公司想让裴昭过来巴结金主的，却小气到连个车都没给派。
真是一群势利眼，一年前裴昭爸妈还在的时候他们可不是现在这副嘴脸！
“我叫了车，马上就到了。”
直到上车后，裴昭都一直用手捂着他的肚子没撒手，半瘫着靠在车窗边，一副要死不活的难受劲儿。
尤乐跟司机说了个地名，司机一踩油门，两人的后背跟座椅靠背来了个迅猛的亲密接触。
裴昭的肩膀抖了起来，“好强的推背感！”
尤乐斜睨他：“好好一场饭局被你给搞砸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在这儿笑？”
裴昭却一脸的无所谓，“大不了就是雪藏嘛，反正我也不想干了。”
尤乐笑着流泪：“是啊哥，你一歇业我就下岗了，真好。”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司机见车内的气氛憋闷，就干咳一声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里面正放着一档电台节目的采访环节。
被采访的人是目前小有名气的跨界男演员许柏凡，之所以会叫他跨界演员，是因为他本来是爱豆选秀出道的。
女主持的话听起来就像是要搞事：“我们大家都知道柏凡以前是选秀出道的歌手嘛，不知道这次是怎么想到要去拍戏的呢？我听很多人说，你最近出演的那部戏里面，演技比行内很多演员都要演得好喔～”
一个听着就很茶的男声笑道：“没有那么夸张，其实还是导演带戏比较好啦，还说我是属于有天分的。像他合作过的有些演员就是怎么带都没有feel的……”
“麻烦换下台。”尤乐听着听着就脸黑了。
司机应该也是跟尤乐相熟的，从后视镜里看他脸色不大好，就立马动手切了另一个在放歌的电台。
蜷缩在后座角落的裴昭捂着肚子嗤笑出声。
“干嘛那么敏感？我还没说什么呢。”
尤乐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憋屈又小声地向他抱怨吐槽：“你说你那叔叔也真是的，搞个娱乐公司签了新人专门来抢你的饭碗，他是不是脑子有病、不分亲疏啊？”
裴昭懒懒道：“人家不是说了吗？这叫拓展商业版图。”
“那也不能纵容这种人公开踩你吧？”
“你是第一天认识那狗比吗？”裴昭睨他一眼，成功让尤乐一噎。
也是，自从一年前，支持儿子逐梦演艺圈的裴锋夫妇车祸去世后，裴昭就没少被人嘲讽、侮辱。
更抓马的是，原本是裴氏集团正经小少爷的裴昭，在他叔叔裴铮回国接管了裴氏之后，就把侄子裴昭赶出了家门。
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没了裴氏的撑腰和帮持，裴昭这一年来的处境可谓是要多难有多难。
就连电台里初出茅庐的小爱豆也能踩上他一脚，要说没有裴铮的授意，尤乐怎么也不信的。
司机送到了裴昭住的家附近，尤乐没敢让他知道裴昭具体住哪里。
关上了车门本来想跟尤乐道别，可裴昭看见助理也从车上下来，有点诧异地拧了下眉。
“你这是……不打算回家了？”
“你搬新家之后我还没去过呢，这不得帮你温居？走走走！”
“……可我都搬家两三个月了。”裴昭面无表情。
尤乐尴尬地赔笑：“我这不是忙么？孟哥突然把好多工作甩给我，我一时间上不了手嘛！”
孟哥是裴昭的经纪人，也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不过人往高处走，裴昭从没怨过他在自己境况最难的时候抛下自己，这一年来也算是看过许多人情冷暖，倒让裴昭更感激这个一直都没想着放弃他的小助理。
两人往住的小区里走去，吹着冷风的黑夜里还能听见裴昭不冷不热的声音。
“我可没有好饭菜招待你。”
“没关系，刚刚我在饭桌上炫了好几碗蛋炒饭。”
“……出息。”
裴昭新搬的住处是个老小区了，公寓房，套内面积都不大。不过小区里的公共设施还算完善，就是这电梯上升的时候还有吱吱呀呀的声响，听得尤乐内心忐忑，总感觉自己要掉下去了。
好在电梯相安无事地到了裴昭住的楼层。
裴昭按下指纹锁的时候，尤乐不禁怀疑：“一层楼好几户人家，你住在这里真的安全吗？”
门滴的一声打开，裴昭推他进去。
“我都糊成这样了，戴着口罩谁还能认出我啊？”
裴昭进门直接把鞋子蹬掉，对着傻站在门口的尤乐说：“那个袋子里有拖鞋，自己换。”
门口连个换鞋的坐凳都没有，尤乐在靠墙垒着鞋盒的最上面看到了一个大束口袋，打开后看到了里面的家居拖鞋。
尤乐心有戚戚。
他扫了一眼公寓里不大的客厅，虽说是搬过来也有两三个月了，但有几个超大的纸箱子还摆在那里没有拆。
整个房子都透着得过且过这四个字，看得他心里难受。
胃里难受的裴昭从没来得及分类的药箱里翻出了胃药，从厨房里烧好热水后端着两杯水出来。
结果就看见尤乐像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在几个拆了胶带的大纸箱间来回穿梭，地上分门别类地堆放着裴昭的收藏和生活用品。
裴昭微微一愣，随即啧叹一声。
“乐乐，你怎么就不是个alpha呢？”
尤乐一边整理着收藏版的CD，一边回道：“我要是alpha，早就被你爸妈排除在助理的应聘条件之外了。”
脑子追着嘴巴跑，尤乐在说完这句话后，心里咯噔了下。
“裴哥，对不住，我……”
“没事。”裴昭的脸色看起来很平静，语气也冷静得听不出什么波澜。
“我去给你煮个面。”
说完，他又进了厨房。
尤乐嘴巴张了张，不饿两个字始终都没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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