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欢到达设计室时,是晚上十一点。
她一抬眼,就看见一群人低气压地坐在那儿,全都直勾勾地看着她。
言欢:“……”
言欢:“干什么?”
然后言欢就看见所有人都“唰”地站起来,“唰”地对着她弯腰,再异口同声地——
“老板,我们错了!”
还别说。
乍一看,这阵仗还挺大。
言欢没心虚,真就受着了。
她靠着门框,看向他们几秒,然后笑了起来:“那你们打算,怎么弥补你们的过失?”
眼前这一窝人就开始你看我,我看你。
言欢看他们都没主见,慢条斯理地给了个建议:“不然就,都给我磕个头,这事儿就不怪你们了?”
空气安静了一下。
“老板你说真的——”
“假的。”
言欢面无表情地打断,“知不知道这次事情有多严重?要是提前出不来稿,你们猜wenia那边会不会告我们?”
“你们再猜猜,他们要是真告我们,我们胜不胜的了?”
“你们还可以继续猜,我们败诉之后,我们设计团队辛苦几年攒下来的名声,会败掉多少?”
没人敢应。
言欢就自己接了自己的话:“——这么大的事,你们想磕个头就解决了?都做梦呢?”
她声音不高不低,也没有刻意蓄势。但是这个设计室里的人大多都跟了她几年了,她现在究竟发没发脾气,他们很清楚。
言欢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语气淡淡的:“还愣着干什么?天都快亮了,再愣下去,你们都陪着我去法庭应wenia的诉算了。”
一群人才开始匆忙地开设备。
忙乱中,言欢走进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一样开了电脑,顺便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
安薇怯怯地走过来,悄声问:“那老板,我们现在……”
“嗯?我们还有更多的选择吗。”言欢抬眼看她,压着一身的倦意,眉眼间是克制的不悦,“唯一能走的路,不就是通宵赶稿吗。”
“……也是。”安薇低下头。
“不过还有,”言欢说,“通知wenia那边一声,这次以后,我们与他们的合作,将彻底终止。”
言欢上一次通宵,是两年前。那个时候她还挺默默无闻的,她的合作方严格且谨慎,不容一点失误,加上她这边本身人手不够,所以即使通宵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
但言欢没想到,两年后的今天,她竟然还得通宵。
越活越回去。
言欢合眼,靠在椅背上休息了十来秒。
看了一晚上电脑,动了一晚上鼠标,画了一晚上的图,她现在感觉,她眼睛要瞎。
片刻后,言欢对着安薇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安薇走过来:“怎么了老板?”
言欢看了眼时间,清晨六点半:“去给这里的人都买个早餐,让他们都歇一下。”
“好。”
言欢打了个哈欠,又把手机摸了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解锁,就看见锁屏界面上,是一条刚才收到的推送。
“有名建筑师江景深提前回国,各大企业争相将其纳为己用。一分钟教你怎么变成江景深这样的成功人士……”
言欢对于怎么成为她的干儿子这件事情,没什么兴趣。
她的目光,主要锁定在“提前回国”,这四个字儿上。
眼皮突然就开始跳。
言欢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言欢收了手机,努力让自己镇定地抬起头,问道:“你们谁是负责设计,杂志被采访人的那几面的?”
其中一个人应了:“老板,我。”
言欢道:“把整张设计面发过来给我。”
“哦,好。”
顷刻后,言欢的电脑就收到了文件。她点开,于是就看见文件里,设计得大气而不失尊贵的页面上,右侧有一张男人的半身像。像中男人露出正脸,眉眼清晰,五官分明,轮廓凌厉。
却又,相当的眼熟。
强烈的预感在这一刻,得到了最直接的印证。
wenia团队口中提前到来的“贵宾”,就是即将回国的江景深。
言欢知道,这事儿跟江景深,没有直接关系。
但她一想到她被迫拉着一群人通宵,而且还不止通一次,而这一切,都跟江景深有关,她就觉得莫名憋屈。
仿佛在江景深看不到的地方,她又一次因为他的能力,而间接性地遭受了打压。
即使她现在,已经混的这么风生水起。
言欢关了页面。
她安慰自己,其实也没事儿,就通几个宵而已。
大不了就,仗着自己年轻,摧残一下自己的身体嘛。
再说了,江景深又不会知道这些。
毕竟,他们本来就是,再也遇不上的人。
一群人连着两天的几乎没合眼之后,言欢终于,在规定时间的前半个小时,把定稿发了过去。
言欢将杯中剩下的咖啡倒入垃圾桶,感慨道:“在座各位,都是年轻好精力啊,这样折腾,竟然都还完好无损。”
就见眼前这完好无损·一群人,睡的睡,倒的倒,迷离的迷离。
言欢也困的厉害,但她还有事儿要办。她要去wenia杂志社那,跟他们的最高负责人wenia,商谈放弃合作的事。
所以言欢只能用凉水冲了一把脸,对着镜子,用最短的速度化了个妆,期间对安薇嘱咐了一句,给屋子里那群人买点吃的,就拎包离开了。
开车到wenia的杂志社,言欢一路通行至了wenia的办公室。
言欢敲了下门,得到里面的允许后,她将门推开。
屋内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就是她要找的人,wenia。
言欢顿了顿,下意识避开另一个人投来的视线,只对着wenia示意。wenia于是弯唇笑起,对着她的贵宾道:“那就,请您回避一下了。”
江景深起身,颔首表示理解。
他走到门口,目不斜视地,与言欢擦肩而过。
言欢闻到了他身上的一种味道,像是草木。
江景深出去时捎上了门,言欢便直截了当地坐下在wenia对面,开门见山:“关于我们长期合作的合同,我想可以撕毁了。”
wenia挑眉。
“我方会如期将赔款交付,”言欢停了一秒,声音微冷,“但身为我们一直信任的合作伙伴,你们此举,也确实教会我方一课。”
“什么?”
言欢到底是目光含笑,只是笑得极假:“永远不要在生意场上,因为合作,所以信任。”
wenia杂志社,是她接触的第一个大型杂志社,也是目前为止,与她合作最久的杂志社。
言欢知道wenia决定与她们长期合作的那一天,她开心到直接把五十年后的养老生活,一并编排好了。
后来,言欢团队设计出不理想的杂志页时,wenia这边也没有厉声怒骂过,只会用三言两语,点出最关键的地方。
wenia没大言欢几岁,但言欢视她为前辈。
言欢也为wenia开过特例。说的惭愧一点儿,同等条件下,她也确实会花在wenia的杂志页上的时间,高于其他一切杂志社的时间。
可惜。
几年建立起来的信任,最终却让wenia觉得,她也可以,无声无息地骗言欢一把了。
wenia笑起来。
wenia说:“希望你能一直记住这个教训。”
言欢看着她。
wenia起了身,礼貌地伸出手,道:“失去你们这样优秀的设计团队,我深表遗憾。”
“是吗。”言欢也起身,与她握了握手,“那希望你,是因为我们几年的合作断掉而遗憾,而不是因为,没能狠狠骗我们一把而遗憾。”
wenia还是笑,没应她,转而道:“赔款合同,三天之内我会派人送到你那儿去。那么,我们有缘再会。”
言欢“嗯”了一声,没再多待,拎包离去。
她走得相当干脆且决绝,以至于没注意到,就坐在隔间的江景深,看向她的目光。
片刻后,wenia也走出来,靠在门框,眼里的笑不知是真是假。
江景深看了她一眼:“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谈还是现在谈完。”
“现在谈完吧,”wenia道,“今日事今日毕。”
江景深:我媳妇不看我,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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