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好如初，多么乌托邦的词啊。完好容易，如初又何其难？坏了的东西修好了却也不能像当初一样了。
林祎凯浑浑噩噩地叫了代驾回了家，他似乎意识到这件事里是自己错了，错得离谱，可他不知自己错在哪儿，更不知要如何改进。
夜里下楼喝水的林家大小姐林祈旋被没开灯的客厅那儿的人影吓得倒退了好几步，差点失手打了手里的杯子，开灯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自家那位宝贝弟弟，而此刻那人正哭得梨花带雨的，却似乎是怕吵着人咬着下唇尽量不发出声音。
自小对于弟弟的印象就是除了疼不会哭，毕竟也没人会让他哭，林祈旋立刻撂下杯子跑过去：“小祎你怎么了？是伤着哪儿了吗？”
摇摇头，小腿上的伤口都已经有结疤的倾向了，林祎凯根本感觉不到还有这个伤口存在。比起那个微不足道的伤口，胸腔传来的疼痛才更让他觉得无法呼吸，这比小时候把手腕摔骨折了要痛上千百倍。
“那你怎么哭了？”
面对姐姐的询问，哭得不能自已的林祎凯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左心口：“这里好痛。”
林祈旋大惊失色，以为弟弟心脏出问题了，转身就要去找手机叫救护车，被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姐姐误会了的林祎凯拉住了。他一边抽泣一边语无伦次地把事情大概地说了一下，林祈旋这才反应过来，稍微放心了几分。
家里的小儿子和马家三少爷谈过恋爱的事儿全家都知道，关系非常亲密的姐弟俩更是无话不谈，林祈旋早在马群耀还在追人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件事。她很清楚弟弟的缺点，那是个只会汲取爱却不会拿出爱的孩子，只会享受别人对他的好，不会将心比心地去还以同样的一份好，因此她很明白弟弟的恋情多难长久。但当马群耀出现的时候林祈旋还是很意外的，甚至觉得以这个人对自家弟弟的包容程度应该能支撑两人走到结婚那一步。
可终究还是分手了。
在人前拉不下脸的林祎凯“被甩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发了一通脾气，父母都不敢多问，林祈旋只能硬着头皮去劝，也因此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这件事主要的错在林祎凯身上，即便身为亲姐姐她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必须承认这点。但当时事已至此，林祈旋觉得再去说一些仿佛马后炮的话也没有意义了，而且如果弟弟不能意识到什么，以他这个年纪别人的劝说是不会被听进去的。因此，那时候她也没有去怎么指责弟弟在这件事里的错。
可林祈旋没想到马群耀竟然能给弟弟留下这么多难以磨灭的东西，导致他眼里再容不下任何人。整整两年，从前恋情不断的弟弟居然再没有和任何人发展出稍微暧昧一些的关系，更别提再找个人正儿八经的谈恋爱了。
当从未婚夫那儿得知弟弟今天要跟他们一起去给马群耀接风的局，林祈旋就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弟弟回来后的反应更是坐实了她的猜测——
“傻弟弟，你这是爱上马群耀了啊。”
轻叹了口气，林祈旋道出了自己得出的结论。没想到这话却让林祎凯听愣了，连流泪都忘了，他抬头看看姐姐，似乎有些发懵：“我爱他吗？”
“我不知道啊。”
笑了一下，林祈朵也觉得有些无力，更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在弟弟少年时多教他一些，让这孩子错过了对爱最好的三观成长期，如今竟是在这上头匮乏得仿佛稚子一般：“这种事得问你自己。但在我看来，我觉得你爱他，否则你的心在痛什么呢？你为什么会那么想念他？又为什么会因为他放开你而觉得难过？但我不是你，我说你爱他，你不一定就真的是爱他。”
眨眨眼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林祎凯似乎在思考，也顾不上哭了，只剩脸上还有些泪痕，双眼通红。想了想他又转头看了看姐姐，好像想不明白的样子：“姐，如果这不是因为我爱他，那还会因为什么才会让我变成这样呢？”
弟弟如此诚挚地发问让林祈旋哭笑不得，但还是尽心尽力地帮助解答：“或许你是觉得丢脸了，你在为伤自尊了感到难受并且大哭，毕竟你可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啊。你只是不能忍受有人主动从你这脱离，如果换做你甩他、你提分手、他纠缠你要复合你冷漠以待，那你就不会难过了。”
林祎凯听得似懂非懂，稍微思考了一下却摇摇头：“我当时没想和他分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俩换一下我就不会这么难过了。我那时也不知道怎么了，朋友们的每一句话我都想反驳，就想唱反调，还想让他们知道阿耀对我有多好。说着说着，本来不是那么想的，也就那么说了。”
还真是个不懂爱的孩子啊。
有些无奈地捂脸，当姐姐的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导了，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年长者先败下阵来：“小祎，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马群耀回来了，他现在应该还是单身吧？你想和他复合吗？”
“他还单身。我想他还和我在一起，我想他满心满眼只有我，我想他还像以前一样没有底线地对我好，我想他是我一个人的。”
这一点林祎凯倒是想得很清楚，他不知道什么爱不爱的，可他明白他需要马群耀。
无法从感情角度解释这一切，林祈旋也放弃了，干脆和弟弟从同一个角度去出发去想问题：“可以啊，既然你放不下他那这样也未尝不是个好办法，但是你要怎么做呢？他说你不爱他，不愿意再和你在一起了。”
“追他？”
想和一个人变成恋人关系那就只有这一条路，这个道理林祎凯知道，但关键问题是这件事他长这么大都没做过，才说的连自己都十分迟疑。但说完之后他自己又反应过来了，点点头带着些笃定：“嗯，我要追他！”
如果是两年前还没有经历过分手时的林祎凯，你告诉他有一天你会去追甩了你的马群耀，他一定会翻个白眼说怎么可能。然而这件事真的发生了。
“那就去追吧。”
林祈旋一笑，也懒得去多解释了，毕竟自家的傻弟弟能不能想明白都得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不如直接让他去实践，或许他真的能在追人的这条路上得到什么启发。她希望马群耀能教会弟弟怎么去爱，哪怕让这个从小被惯坏了的孩子摔几个跟头也无妨，毕竟太温和的教育方式未必会有多好的效果。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世上没有第二个马群耀来让弟弟做出这种主动踏出舒适圈的勇敢之举了。
第二天下午，林祎凯在之前谈恋爱时马群耀常去的那家咖啡店蹲到了对方。
“我们谈谈。”
林祎凯盯着眼前的人，语气坚定不容拒绝，难得摆出一副绷紧嘴角的严肃样子。看他这样马群耀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点头，并改口将点了带走的咖啡换成堂食。
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以前谈恋爱时每次来都坐的那个靠窗的位置。
“你怎么知道要到这里来找我？”
问这话的时候马群耀多少带了点期待，然而林祎凯就是林祎凯：“我问了枫哥，他让我到你们家公司附近等你，我刚好发现我们以前常来的咖啡店就在这，便想着碰碰运气，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无奈地摇摇头，马群耀就知道自己不该有期待。
只要林祎凯用点心其实不难推理——自己上大学开始就着手帮忙家里的生意了，尤其是假期的时候。现在还在暑假期间，升大四的他们都还没开学，马群耀理所当然地会去公司帮忙，在上班时间到公司附近蹲他一定能蹲到。
也不知道是林祎凯完全没用心去想还是根本一点也没有在意自己的情况，居然还要问赵枫才知道这些事。想着，马群耀心里忍不住还是有些发凉。
“我以为我们昨天已经说清楚了，我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用小勺子轻轻搅动杯子里的咖啡，马群耀的声音添了些苦涩，却又要骂自己没出息，不是早就认清林祎凯不爱自己这件事了吗？他就是个漂亮的娃娃，再好看也没用，因为没有心啊。
“是啊，说清楚了，我知道你还爱我啊，所以我决定了，我要追你。”
林祎凯歪了歪脑袋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说什么？”
一瞬间马群耀以为自己幻听了。
“我说，我要追你，我想你重新和我在一起，要和你谈恋爱。”
没怎么尝过失败滋味的林祎凯格外的无畏，生怕对方听不清是一字一顿地说着这话，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望着对方的表情出神了几秒，马群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懂这位前男友了，他冷不丁笑了，不知道是笑对方还是笑自己：“林少，你追我和你爱我完全不能划等于号你知道吗？甚至，连约等于号都划不上。”
“我知道啊，我也没这么认为。”
林祎凯倒是无情的坦坦荡荡，点头点的毫不犹豫，这更让马群耀困惑了：“你不爱我为什么要追我？”
“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你，虽然我姐说我应该是爱你的，可我自己没法确认。但至少我很清楚我需要你，你不能被别人抢走，你只能当我男朋友，你只能对我好。既然你不愿意和我复合，那我就只有来追你了。”
很多时候已经二十二岁的林祎凯还是带着浓浓的孩子气，比如现在，那种讲不清道理可又执拗的模样就活像一个孩子。
马群耀沉默了。
当初他果断地选择出国当交换生其实也是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他爱林祎凯爱得那样无法自拔，即便快刀斩乱麻地选择了分手，可自己的心却根本一点也放不下对方。马群耀告诉自己，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对方一个机会，如果自己两年后回来林祎凯依然单身，自己也依然那样热烈地爱着他，那就试试看有没有机会再在一起。
但这一次，自己绝不能像两年前那样了，林祎凯必须学会怎么爱别人，否则他们俩即便复合也只会是暂时的，分手还会成为他们的结局。对方这次的举动正中马群耀下怀，或许这是一个机会，能让林祎凯学会怎么爱别人的机会。
片刻后马群耀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你不要以为我爱你就很容易追，说实话，你伤得我太深了，到现在心上的伤口用力碰还是会流血。如果是别人追我或许还简单点，但是你的话，很难的。而且，我也不知道你这种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人能坚持多久，或许你很快就会放弃了，你确定真的有必要吗？”
“那也是我的事，你就说让不让追吧。”
皱了皱鼻子林祎凯轻哼了一声，模糊感觉到对方其实有所动摇。
无声地叹了口气，马群耀放下了一直捏在手里的小勺子：“那就试试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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