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次单方面的洽谈过后,霍连发现言栖和樊迟之间的相处模式变得十分奇怪。 樊迟依旧会帮言栖推轮椅、买零食、阻挡其他同学的过分帮助,但大部分时间他在学习。 经常能看到他坐在座位上拿着各种不同的习题册在做题,还开始研究不同的题型。 言栖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他们两人之间再没有了什么言语交流。 说是陌生人,但他们总会下意识的帮对方。 可要说是朋友,却又少了那份沟通。 “看什么呢?”言栖手下做着题,头也不抬的问。 霍连挠挠头,“没看啥。” “那就转过去看书做题,学习使你快乐。” 霍连犹犹豫豫的转过去,又猛的转回来,身体扭动幅度过大,嗑的椅子撞到后桌,“咚”的一声响,瞬间让班里课间补觉的高三生惊醒了一大片。 班里短时间的躁动了,有暴躁的咒骂声,也有和气劝告的和事佬。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们赶紧再趴会,再趴会。” 霍连赶紧求饶道歉,这会儿话都不说了,趴在言栖的桌子上开始写纸条。 你俩怎么了,最近怪怪的,吵架了? 樊迟也在做题,眼神一瞟大概看了几个字,笔头一顿。 言栖的练习册忽然被抽走,眼睁睁的看着霍连一笔一画的写下了他的狗爬字,抿了抿唇。 随手拿过一个本子翻到最后,也开始写纸条。 没有,谈了谈心,你没看都开始学习了吗?转过去乖乖做题。 霍连给了他一个谁信啊的白眼,咬了咬笔帽接着写。 扯,我迟哥是需要学习的人?我说一句话你可能不信,我迟哥当年可是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进入咱连城一中的,他现在都是在憋着大招,等着在高考的时候一鸣惊人呢! 言栖看了看手里的本子,又看了看已经沦为草稿本的练习册,有点无语。 他的本子拿了个寂寞。 言栖叹了口气,把练习册扭过来,等看了上面的字,又是一阵沉默。 樊迟当初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连城一中这件事言栖知道,所以他才会直接丢给樊迟各种习题册。 他有底子,练一练水平就上来了。 但他很好奇霍连对樊迟这股莫名其妙的自信究竟是从哪来的。 他和樊迟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他一点也没感觉到樊迟是在卯着劲儿憋大招。 一鸣惊人? 一泻千里还差不多。 樊迟根本没有一鸣惊人的动力。 或许到现在,樊迟都还处在他父亲给他造成的阴影里出不来。 话是听进去了,可为谁努力可就说不定了。 言栖抓着本子往霍连头上拍了一下,下巴一抬,示意他转过去。 霍连看了眼樊迟,这次倒是转的挺利索,也没发出什么动静。 言栖把本子收起来,翻了一页练习册,继续刷题。 樊迟的喉结滚了滚,继续动笔。 言栖课上已经把目前为止发的卷子做完了,课下开始一秒不落的刷题,说实话,真的累,累的回到家都没什么精神。 但他着实没想到,他居然还能看到和他一样累的没精神的樊迟在打架。 一对三的那种。 放学后言栖一般会再等等,等着校内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慢悠悠的由樊迟推着轮椅出校门。 最后一个上车,一个拐进小巷道。 但今天上车后他忘记拿自己的笔记本了,就又让司机把他送回来了。 一开始没认出来是谁,只觉得这身影还挺眼熟,单肩挎着书包,一只手插裤兜里,站在那里鹤立鸡群。 想打个招呼来着。 谁知道让他看见了一场免费的打斗片。 不过这次倒在地上的是樊迟。 三个明显的练家子和一个被打出经验的狼崽子,狼崽子占了下风。 那三个人应该是收了钱的,把人打倒后也没多余的动作,一句废话都没有的就走。 走的时候还好心提醒了一句,“诶,叫樊迟是吧,还是个学生呢,别瞎惹社会上的人,今天就被打了吧,亏不亏,长点教训知道不?” 樊迟没吱声,嘴角带着血面无表情的看他们,眼神阴沉沉的,像是一个冰冷的机器。 三个人齐齐打了个哆嗦,小声骂着起身走了,樊迟放松的仰躺在地上眯着眼看天,也不知道在想啥,姿态还挺悠闲。 如果忽略他身上的鞋印和嘴角的血迹的话。 言栖都给看乐了,慢悠悠的晃过去也停在他身边思考人生。 “能站起来吗?”言栖问。 “不能。” “那你躺着吧。”毫不留情的接了个话茬,言栖低头看他,“你不会指望我把你扛回去吧。” 这是他第一次以俯视的视角看樊迟,与以往的樊迟有些不同。 樊迟个子高,气质又冷又凶,站在那里就带来一张压人一头的紧迫感,下意识的害怕。 可躺下的樊迟又不一样了,有些柔和,有些暖意,更有人气了。 樊迟看着天空,眼睛眯成好看的弧度,睫毛接触相碰在一起,“我再躺一会。” 还躺舒服了? 言栖也不着急回去,就这么干巴巴的陪着樊迟,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当了个背景板。 “言栖。” “嗯?” “你的名字真好听。” “嗯。” 没有任何营养的对话,两句话草草结束,樊迟手撑着地坐起来,把头靠在轮椅两侧的扶手上,看起来有些疲惫。 “好疼啊言栖,被打的地方好疼。” 言栖:“……” 这咋还多愁善感上了。 他记得他俩第一次见面就是樊迟眼都不眨的把一群人干翻在地上起不来的狠样,怎么现在一点都不狠了。 还会可怜兮兮的靠在轮椅上说着疼。 “你是不想回家吧。” 樊迟一顿,都不知道该说啥。 “今天先跟我回家吧,处理一下伤口。”言栖伸手在他头上顺了两下,“可以坚持到校门口吗?” 樊迟点头,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他,“可以。” 言栖才发现樊迟的眼睛很漂亮,是那种标准的桃花眼,只是因为平时气势太冷,让人下意识的忽视了。 而这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还带这点湿漉漉的光泽。 好看,真的好看。 有一种使用美男计的嫌疑。 言栖别过眼,“那起来吧,我们回去。” 他逃避的举动都被樊迟看进了眼里,樊迟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意,起身要推轮椅。 言栖幽幽道,“你受伤了,都疼的卖萌了,轮椅我自己操控,你好好走路别摔着。” 樊迟摸了摸鼻子,看样子有些失落,“哦。” “我听说你有一个一对七的战绩?”到了一个长长的下坡处,言栖干脆让轮椅自己顺着溜。 樊迟眼神扫过去,往近走了两步,“嗯,好像是有。” 那大概是刚上高一的时候,那时候樊迟成绩很好,典型的高冷男神,不爱说话但是人缘很好。 校外有人带着人来挑衅,伤了他们班的一个人,樊迟当场脱了校服外套,上去就是打。 七个人被他打的趴在地上,他自己也落了个浑身是伤,左胳膊骨折,眼神狠厉的让人心惊。 人狠话不多的人设不知不觉就立了下来。 哪怕后来他自暴自弃,直接成了年级倒数,众多老师对他唏嘘不已,但他的人缘依旧不错。 这件事他都给忘了,谁知道言栖还记得。 还在这种时候说出来。 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脸上越挂不住,面上表情就有多冷,言栖看的只想笑。 “你说说你丢不丢面儿啊,一对七都没输过,一对三先倒地下了。” 樊迟沉默了一下,“不丢面。” 言栖带着樊迟回家后,家里清清冷冷的只有做饭的阿姨在。 “兰姨,我带了个朋友回家,您给他做点好吃的,之后麻烦您再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兰姨五十岁左右,整个人瘦瘦高高的,看着很精神,也是和言栖相处时间最长的人。 兰姨倒了两杯水过来,一杯递给樊迟,看清楚脸的时候夸了句“小伙子真帅”,接着又感叹,“谁啊这么缺心眼,这么能打脸呢?” 樊迟嘴角抽了抽,“没事的。” 兰姨哎呦了一声,又把手上的另一杯水给言栖。 “哎呦小祖宗你就放心吧,兰姨的手艺你还不清楚吗,绝对让你这同学吃了一碗还想吃一碗,你快喝口水,渴坏了吧?” 言栖接过杯子顺从的喝了几口,又笑道,“兰姨,我朋友在这呢,就别叫小祖宗了,我都十七了。” 又伸出另一种手去拽樊迟的袖口,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下,“想吃什么跟兰姨说,现在跟我去擦药。” 言栖的家是那种复式楼,之前卧室在二楼,后来腿出了点事,就从二楼搬到了一楼。 樊迟乖乖的坐在床边,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晃荡了半天最后撑在膝盖上,指尖还不怎么老实的弹着。 言栖帮他擦药,樊迟没事干,眼神就直勾勾的放在言栖脸上。 “你眼睛不舒服?” 樊迟眨眨眼,“没有。” “那你还一直盯着我看。” 樊迟笑了一下,喉结滚了一下,“正好看到了。” 言栖拿着棉签狠狠按了一下,樊迟疼的“嘶”了一声,再不敢乱说了。 樊迟不爱说话,但和言栖待在一起的时候,樊迟就觉得无言以对的时候那么难以度过,总会找一下不怎么熟练的方式找些话题。 “你舅舅不回家吗?” 脸上的伤口收拾好了,言栖收拾了一下,指了指床示意樊迟趴下,帮他擦一擦背后的淤青,“他太忙了,几乎都住在公司里,平时家里只有兰姨。” 樊迟拉开校服拉链,肩膀一抖,宽松的校服就滑倒手腕哪里,松松垮垮的挂着。 里面穿着一件宽松的白T恤,露出线条好看的,属于少年的白皙而结实的胳膊。 言栖看了一眼就笑了,“你还不如全脱了,撩人而不自知啊。” 只是上面遍布这大大小小的新旧伤痕。 言栖笑着,心里却不可抑制的涌上了密密麻麻的心疼,“脱了吧,我帮你擦药。” 卧室里开着灯,言栖看着他手臂上的伤,樊迟却垂眸看他。 灯光照着,少年眸中神色晦暗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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