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连打游戏很随意,这会儿已经玩完了一把,等着游戏加载。 扭头看着言栖,神色难得的认真,“嗯,迟哥挺不容易的。” 言栖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等着霍连说下去。 “别那么紧张啊。”霍连抬手拍了拍言栖的肩,“放松一点。” “嗯,你继续。” 霍连扭过头,他并不看着言栖,而是盯着加载中的屏幕,语气随意的不像话。 “迟哥出生的时候,他那对父母没一个是高兴的。他母亲当时是一家企业的员工,本来都准备升职了,结果因为怀孕错失了升职的机会,他爸还是那个德行,酗酒,好赌,还喜欢打人。家里的担子都落在了他母亲的身上。” “他爸不想要他,但是他母亲不知道怎么了,死活就是不同意,拼着命把他生下来了,结果他爸在这个时候把工作给丢了,每天都在说迟哥是个赔钱货,连个名字都没给取。” “他爸就不是个东西,自己丢了工作,把怨气全撒在他母亲和迟哥身上,动不动就是家暴,他母亲上班的时候那些伤口遮都遮不住,公司觉得他们一家问题太大,这样下去不行,形象也不好,就把他母亲辞退了。” 言栖一直没吭声,好像在看着霍连,却又像是在看别的什么。 霍连也不管他干啥,只是自顾自的说,“他母亲坚持了两年,也护了迟哥两年,最后坚持不下去了,她走了。” “他爸还是每天喝酒,没钱赌就欠着,回到家里不管喝没喝醉看到迟哥就开始打。”霍连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捏着遥控器的手指攥的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你能想象到吗?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他每天想的就是应该怎么才能让自己的受伤害值降到最小,怎么才在他爸手底下怎么活下去。” “这可是亲爸啊,怎么能做到这么狠心呢?” 言栖抿着唇,一言不发。 霍连忽然扭头朝他笑了一下,声音嘲讽,“他爸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大概就是让迟哥上学了,迟哥一直没有名字,小时假都是叫赔钱货,败家子,兔崽子,废物。要进学校了,才给迟哥取了名,叫樊迟。随口一说的名字,或许是因为上学晚了点,或许是因为起名晚了点,都无所谓了。” 言栖忽然想到那天樊迟躺在地上,意味不明的那句话。 言栖,你的名字真好听。 他现在忽然就明白樊迟是以什么名字说这句话的了。 是羡慕,是渴望,是徒手摘星的注定悲哀。 霍连又说,“这些都是我听街坊邻居说的,总之八九不离十,就算有些偏差,那也只能是现实状况更惨了。” 他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可就是能让人听出语气中的笃定。 “我从小学就和迟哥同班,那个时候我觉得这个人简直就是有病,每天不要命的学习,图什么?后来长大了,了解了一些事,我才知道迟哥这么拼命其实是因为想要逃离他那个吸血鬼似的爹。” 言栖呼吸又是一窒,心跳猛地停了一个拍,只觉得心脏一下一下的跳着疼。 他觉得也许霍连之后说的话,会让他更疼。 “言栖,迟哥他想过的,想过要改变现状。”霍连不知道什么时候垂下了头,目光涣散的看着自己的脚尖,叫的却是言栖。 “你那天和迟哥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说你知道迟哥和他爸的一些情况,但是你知道的不全面。” “他以第一的成绩考上了连城最好的高中,他想要住校,想要远离他爸,但是他爸不肯,他说要让迟哥养他一辈子。” “这个蛀虫!就是死了心的要在迟哥身上钻个孔,不仅要吃了迟哥的肉,还要喝干净迟哥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霍连越说越生气,却还是压抑着声音,几乎是低吼出来。 言栖听了全过程,除了心疼就只有两个字的感受。 憋屈。 没成年,没办法,家暴警察没法管,只能调解,但是造就了一个少年的悲惨童年。 言栖看着身边这个气愤道全身颤抖的人,话在嘴边绕了绕,最终还是轻声问道,“他左手手腕上的那条疤,也是在那时候弄得吗?” 霍连忽然抬头看他,眸子里是显而易见的惊讶。 “是,他觉得自己逃不开了,没什么希望了,就自己划了一道子。” 言栖的动作狠狠一顿,放在腿上的手猛地紧握成拳。 他看过一句话。 别人都以为你死于一场绝望,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是被不断闪现的希望,及紧随其后到来的巨大失望,之间的往复交替给消耗而死。 樊迟的希望一次又一次的被抹杀,他开始绝望。 虽然那个时候他被救了回来,却也没有了多少活下去的希望。 霍连把这些全部收入眼底,眼底几乎带着点哀求,“言栖,你不要对迟哥失望好不好?这么多年来,你是唯一一个能让迟哥笑的人了。” 言栖很浅的笑了笑,“他很棒,我还是很喜欢他的。但是,我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能让一个布满阴霾和黑暗的冰冷少年选择重新拥抱这个世界。 重新恢复笑容。 霍连说,“很重要很重要的那种。” 他和言栖对视了一秒,视线远远的朝言栖身后飘去,“至少他现在都开始努力学习了不是吗?” 这还真是。 言栖失笑,“是啊,连你都开始学习了。” 霍连哀嚎一声,脱力似的倒在沙发上,捂着心口做林妹妹状,表情那叫一个悲伤哀痛。 “你快别说了,有你的学习论洗脑在前,迟哥的冰冷眼神威胁在后,我不学都不行啊!” 话说完了,言栖问的没问的霍连都自觉的说了个干净,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记忆扣下来安在言栖的脑门里。 说完事的霍连开始赶人,“你还不走?还是说要陪我玩两把?” 言栖没心情陪他聊天,摆了摆手就要走,霍连在身后轻声说,“谢谢你,言栖。” 轮椅顿时停在原地,言栖的手不自觉的在扶手上捏紧。 不要说了。 求求你别说了。 他不想听到这样的道谢了。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说很不对,而且对你的伤害很大,但是言栖,是你给了迟哥新生。” 为什么又要道歉呢。 为什么还要说呢? 很烦躁。 就好像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了,那种烦燥在无形中被无限放大。 言栖动作几乎称得上是粗鲁的抓了抓头发,侧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门框不说话了。 气氛莫名的就压抑了下来。 他好像憋着一口气,一股无名火无故的就燃了起来,这团火在胸口横冲直撞,却迟迟找不到出口。 一时之间言栖都不知道这是不是属于自己的情绪。 不好操控,也不能操控。 如果是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他会在听到这些事情后觉得烦躁? 因为恨无可恨吗? 因为是樊迟他父亲造成了小少爷的惨状,所以迁怒了樊迟,最后却发现樊迟也是深受其害者。 可他不是小少爷,也永远都不会是。 他会心疼小少爷,会为小少爷感到不平和愤懑,但绝对不会感同身受。 可如果不是自己的情绪,难道是小少爷回来了?还是说这其实是遗留的身体记忆? 都过去这么久了,小少爷留下的记忆原来还没有消散吗? 狠狠的做了几个深呼吸,言栖背对着霍连,面无表情,眼神很冷,说的却是一个单字。 他说:“嗯。” 他需要冷静一下。 言栖一出门就看到了楼梯上的樊迟,他似乎是正要下来。 言栖静静的看着他,樊迟说,“有点渴了,下来喝水。” “嗯,找兰姨就好。” 言栖这会儿没整明白自己那种无法控制的情绪是怎么回事,也就不想在这里面对樊迟。 樊迟刚好走到他面前,言栖视线不自觉的看着他的左手手腕。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宽松卫衣,手腕被遮的严实,只能看到好看修长的手。 鬼使神差的,言栖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目光像是被黏住了似的落在握住的那一截袖口,问了一句,“傻不傻?” 他总觉得霍连说的那些话樊迟都听到了。 他问的傻不傻,自然是问的手腕上那一道口子。 樊迟垂头,盯着属于言栖的苍白清瘦的手,半晌才说,“不傻。” 要是不傻点,怎么还能遇到自己的新生? 言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抓着樊迟,当即就松手,若无其事的往卧室去,“你们先玩,我有点累,去休息会儿。” 言栖早就跟舒放说过今天会有同学去家里玩,舒放也就勤勤恳恳的在办公室里待着工作。 不过还是有人陪着他的。 言栖的叶大哥,也就是叶景。 “舒放,你说小栖带同学去家里玩了?” 他刚顶着一众好奇的眼光进来,墨镜还戴在脸上,鸭舌帽的帽檐压的极低,一进门就好奇的问。 舒放看他这副全副武装的模样就想笑,起身帮他倒了杯水,把人拉着坐在沙发上,“你没听错,我当时也觉得惊奇。” 叶景赶忙给自己灌了一杯水,又把杯子递过去,“满上,渴死我了。” “咱们小栖开窍了啊,都知道带着喜欢的人回家里玩了。” 舒放倒水的手一抖,“谁告诉你是带着喜欢的人回家玩?” 叶景夺过杯子一饮而尽:,“你啊,你说小栖带同学回家玩,都带回家了,能不喜欢吗?” 舒放无奈,“是带同学了,但是是全班同学。” 叶景直接懵了,讪讪的把杯子放下,嘴硬的不行,“那也许喜欢的人也在里面呢?就是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把人带回家。” 也不是没有这个原因,但这也太渺茫了些。 总不可能一点预兆都没有暗戳戳的喜欢人。 还把人带去家里。 怎么看都不像是言栖会做出来的事。 叶景又问,“你觉得小栖出院以后哪里不太一样了?” 舒放愣了一下,“他太平静了,甚至还能笑着对我说回家。” 舒放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只觉得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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