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三月,春和景明。
“姑娘!姑娘!殿下回来了!”
“师父!”时宜听见声音立即起身要走,回头又向画师道“劳烦您先回去,我看完师父就去找您。”
两年未见,师父终于回来了!时宜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脚下如飞,树上的花都惊落了一地。
“师父!”
那背影转过身来,时宜见是周师兄,心底还是有一些些失落。
“周师兄,师父呢?”
“师父他在军营……”周天行面色凝重,迟疑片刻还是张口:“师妹跟我来就知道了!”
时宜惴惴不安地跟着师兄的脚步,心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感觉十分熟悉,糟糕……她怎么忘了,师父有一年回来是受了伤的!
莫非今年就是那年……
时宜抬头看见军营,便坐实了心中所想,下一秒就要冲进去。
周天行手快拉住了她,“十一啊,师父还没醒,不让对外宣扬他受伤的事,他不知道你来……”
“师兄放心,时宜有分寸。”时宜对周天行行了一礼,匆忙入了军帐。
映入眼帘的就是正在救治的军医和躺在床上的师父。
周生辰满头大汗,发白的嘴唇有些颤抖。耳朵听见微弱的响动,便挣扎着睁开了眼。
他从军以来,即便是睡梦中也会保持高度的警觉,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见是时宜,周生辰先是惊讶,又怕吓到她,勾了勾唇角:“十一,你怎么到军营里来了?”
“我来……看看师父。”时宜攥着衣角,越攥越紧,止不住地鼻子酸。
看到周生辰的一瞬间,时宜脑袋一片空白。她几乎丧失了言语,也丧了失行动,只盯着眼前人,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发麻,能清楚地听到心跳声。
军医出去配药,周生辰听到微弱的抽泣声,笑了笑,用尽力气抬了手:“过来。”
“师父……”
时宜快步过去,趴在周生辰身侧忍住不让他看见自己流泪。
“哭什么?”周生辰抬手想安慰她,却没想到自己一瞬间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只得无奈笑笑又收回手。
时宜见状抓住了那只手,两手握住他冰凉的指节。她本身畏寒,手会很冰,师父此时竟然比她还冰。
“师父……师父怎么伤的这样重……疼不疼啊师父……”
时宜再也忍不住,握着周生辰的手失声痛哭。
本以为重活一世自己已经有足够的经验和胆量站在他身边。就算保护不了他,也能防患于未然。
可是……可是……
如今他再次受伤,她除了看着他受苦,什么也做不了。
她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眼泪。
“十一不哭,师父不疼。”
说不疼是假,他也并非钢铁之躯。可是,周生辰看着泪流满面的小徒弟,心里闷闷的,自责又心疼。
怎得三年未见,一见面就惹得她哭?
“这里有军医照顾就好,时宜去休息。”
周生辰盯着时宜红了的眼眶叮嘱,时宜自然休息不下,给周生辰盖好被子,去找了军师拿药。
再回到军帐,周生辰已经闭着眼睡着了。时宜小心地将药放在床边桌子上,模糊的记忆袭来。
还记得上一世,师父将这碗药打翻在地还怀疑自己是刺客,差一点就捉住了自己。
时宜在帐子门口环顾四周,确定安全之后才放心地趴在床头等周生辰醒来。
如此等着等着,竟然有些困倦,便闭了眼。周生辰其实没睡,只是他听出进账的脚步声不是别人,懒得睁开眼而已。
战事还在继续,漼风和晓誉都有各自的任务在身,其他徒弟也都出去维持战况,此刻,只有时宜能在一旁。
周生辰偏了偏头,睁开眼就看到时宜还挂着泪珠的脸颊。虽是随着但眉头紧锁,一点也不安稳。
周生辰无声地叹息,默默起身想把小徒弟抱上床榻让她能好好睡。
周生辰轻轻揽过时宜的腰,腾出那只受伤的胳膊护住她的头,一个用力将人抱在怀里。
只是他没想到时宜怎么还越长大越轻了,刚刚太使力差点没把人摔了,害得怀里人小脸崩得更紧了。
周生辰盯着怀里人笑了笑,有些为自己的莽撞而找补的意味。
不知怎的,时宜又见到了那场大雪。
[剔骨之刑行刑三天三夜,无一声哀嚎。]
那年冬天冰冷刺骨,将士们举着长矛,高喊着“世行为鉴,守节死义”,周生辰和数万王军的血覆盖在了苍茫茫天地间。
史书上写,他走之后,王军不再叫王军,而是改名为禁军。而他,书上把他称作叛臣周生辰,朝廷禁止有人为他送行、禁止有人为他哭,甚至禁止再提起他。
可是,时宜知道,军师在等,师兄师姐在等,王军也在等。
等他回来。
等一个公道。
想到此,时宜心惊,出了一身的虚汗,紧紧攥住粉拳,怕什么再丢了一般。
“天理昭然,终有还我王军清白一日。”
周生辰本想起身却被人拽着衣领不松手,只好凑近去听小徒弟的呓语:“十一,你说什么?”
此时他整个人都压在小徒弟的身上,全身的重量都被那只受了伤的手臂撑着,竟有些艰难。
时宜显然没有听见他的问题,更不可能回答。反而眉头越锁越紧,摇头道:“他不会反……他不会反的……”
那声音,带了急切与委屈,周生辰惊从没见过她如此。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梦能让她怕成这样?
“时宜。”周生辰轻轻拍拍小徒弟,温柔细语:“没事的十一,师父在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时宜侧耳。
怀里的人渐渐静下来,周生辰这才轻轻拿开小徒弟的手,挪了挪已经发麻的胳膊。
“师父!”
时宜像反应过来一样又拉住他不让动,看样子一动又要变脸。周生辰无奈,只好任她拉着,碍于那只病着的胳膊也不敢乱动。
“咳咳。”
军师不知何时站在了帐里,周生辰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又慌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军师深深地望了两人一眼,只说去帐外等他。
周生辰无法,只好轻轻把时宜手指掰开放到被子里,又安抚性地拍了拍才离开。
不知睡了多久,时宜醒过来时帐子里的炭火都烧没了。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在师父的帐中睡着了。
时宜脸一红,明明自己是来照顾人的,反倒给师父添麻烦了。
师父呢?
时宜下床,正想出去却朦胧间听到军师正在说话。
“宫里的画师又来了。”
“殿下,十一大了”
“她毕竟是储君之妃,殿下还是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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