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城四月,春意盎然,暖阳在空,空气中带着这个季节独有的温润凉意。斜阳撒在繁华的街上,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唯有医院冷冷清清,像是被冰冷笼罩,坐落在城西,与俞城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成为别样的风景。
“总裁,司机……”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手中拿着文件夹,边俯身边抖着,向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的晏斯沉报告说。
医院里难闻的消毒水味,让原本心情不好的晏斯沉更加烦躁。
晏斯沉伸手解开衬衫上的第一颗纽扣,露出精致的锁骨,语气中多了一些冰冷:“怎么说。”
“派出所已经立案,司机也愿意负全责,但是,但是,司机说他现在赔不起,需要一段时间。”
晏斯沉沉默一瞬,随后笑出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异常诡异,堪比死神降临之前的预警:“贺秘书,你先回公司替我打点一下,这件事你应该知道怎么办。”
贺词连忙点头,也不管晏斯沉有没有看见,转身就跑,关上病房门后擦了擦冷汗。
太吓人了!知道夫人喜欢玩手机,可谁知道夫人玩着玩着手机就成了手机中的新闻了!老老实实站在绿化带旁都能出事!总裁平时在公司就面瘫,这下肯定会变得更面瘫!
贺词不禁为自己和全公司的人员捏一把冷汗!同时也希望夫人争气一点!
争气一点!拯救全公司!
晏斯沉依旧坐在椅子上,只是不见刚才的矜持。高昂的西装外套随意丢在地上,靠着椅背,即便二郎腿翘的有多么轻松也遮不住他眉宇中的烦闷。
窗外新生的枝桠也救不活里面的死气。
病床上躺的是一个omega,清秀好看的小脸上此时没有一丝血色,还带着未结痂的擦伤。额头上裹着纱布,即便被男人健壮的身躯挡着,在黑暗中也能看到纱布上映出的血色。
嘴唇发白,微微喘着气,腺体发红,在敏感的空气打颤。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一直躺着不动的人儿突然有了动静。
晏斯沉迅速直起身,屏住呼吸,双手摁在病床上,惊慌的看着眼前人睁开双眼,露出乌溜溜的眼睛。
温屿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居然不是天花板,而是枕头边,左瞅又瞅,最后才看向晏斯沉。
晏斯沉见温屿努努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没有医生的准确话也不敢乱动。
索性蹲下身,凑近温屿的脸。
耳朵边传来温热的呼吸声,晏斯沉也终于明白了他说的什么。
“我要手机。”听着还挺委屈。
晏斯沉的脸上瞬间沉下来,怕吓着他又收回表情。
一般人醒来不是都应该问“这是哪”吗?或者“我怎么了”,再不济也应该是“我还活着”。
转念一想,自己的小夫人什么时候正常过,更何况,遭遇车祸能醒就不错了,为什么还要要求他正常!心情立马释然了。
晏斯沉舒畅不少,嘴角扬起微笑对一脸期待的温屿说:“没有。”
用温柔的语气说着残忍的话,温屿脑子发懵,一时没反应过来。
趁着温屿还在思考,晏斯沉快速走出病房去叫医生。
医生没理会温屿,理理白大褂,之后开始了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
检查完后,医生赶在晏斯沉开口说:“状态还可以,恢复得也不错,再留院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这几天多注意一点……”
话刚说完,就立马离开。
晏斯沉挽留的手停在半空。
在病房门关上的时候,晏斯沉看到医生拦住一个护士,并问:“医院的食堂现在人多吗?”
晏斯沉抽抽嘴角,重新做回椅子上。
温屿脑子清醒一点了,睁大眼睛看着旁边的男人。
坐姿优雅矜贵,像高高在上的帝王,气质更是没话说。虽然病房在八楼走廊的转角,比较偏,男人的整张脸都陷在黑暗中,但是透过窗外的一丝光线,温屿能看清他的脸。
瞳孔深邃,像一方平静的潭水,上挑的眼尾没有任何桀骜不驯的意味。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嘴唇,脸部轮廓线条分明,年轻又没有少年气,诠释着成熟感。
男人的脸很熟悉,温屿盯着那张脸,眼眶不知不觉红了,喉咙像塞了湿棉花,只能发出小声的抽泣。
风吹进来,与卑微的语气一起打破病房里的静谧:“你把手机给我,放过我好不好?”
尾音细弱,小手揪住床单,好不可怜。
晏斯沉身体一僵,觉得自己上班上疯了,可能得了幻听。
“你说什么?”
温屿侧过身,背对晏斯沉,头埋进枕头里,拉高被子,只留一撮翘起的头发露在外面。
过了好一会儿,床上才传来声音:“晏总,我知道你有一个白月光,娶我也只是因为我爷爷与你爷爷早就订下的娃娃亲。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不必故作冷淡,我也不会做最后的纠缠。我会乖乖和你离婚的。”
晏斯沉抿着唇,好像在哪听过这个故事,不明白这是玩哪出。
他们不是两情相悦吗?什么时候成爷爷辈的指婚了?自己什么时候多出个白月光?没结婚前心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温屿接着说:“所以,能不能把手机给我?”
晏斯沉不明所以,拧着眉把手机给他。
只见温屿熟练地解开手机密码,脸上露出笑容,像找到宝物的小财迷,宝物才是他唯一的珍贵。
看着温屿躺在床上玩手机,没有一点理自己的意思,全程在疏远自己,越发感觉不对。
晏斯沉回头看一眼,他还是沉迷于玩手机,丝毫没有之前的粘人劲,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有种不好的念头在心中冒出。
医生刚要去拿外卖,又被晏斯沉请了过来。
哪怕是再不情愿,也要摆出一脸敬业:“脑部受到撞击,会引起短暂的失忆,不用担心,正常状况。”
晏斯沉还是担心:“可这情况不大像是失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夫人出车祸前有没有什么特殊爱好?”
“看古早狗血小说和土味短视频。”
“夫人出车祸前的那几秒也在看这些吗?”
“按照以往的习惯,应该也在看这些内容。”
这下该医生闭口无言了,好一会儿才说:“晏总,你应该庆幸夫人出现记忆混乱还记得你。车祸导致的脑外伤引起脑功能的受损而出现的记忆紊乱。简单来说,如果夫人失忆前看的真是这些,就很有可能将自己代入脑海中的内容,把自己想象成内容的主角,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晏斯沉心思沉重,语气中压不住的悲伤:“照他刚才的行为,很有可能是真的。那他,之前的事应该都忘了吧。”
“这样的患者也不少,情况很正常,不用过于担心。最多几个月,就可以恢复正常。总裁和夫人的爱情我也听说过,非常让人羡慕的。”医生安慰说道。
“还有其他注意事项吗?”
“车祸不是小事,夫人极有可能被吓到。有的患者被吓到不会表现出来,而是会体现在点点滴滴上,通俗一点就是心思太过于敏感,一个字一句话都有可能引起共鸣。”
私人病房重回寂静,唯一格格不入的只有那吵耳的bgm。
晏斯沉无奈,低头给贺词发消息。聊了许久,才放下手机,揉揉眉心,抑住烦躁。
一旁的bgm重复回放,温屿也异常的安静,整个身体都藏在被下,连翘起的毛发也不见。
晏斯沉发觉不对,起身,坐到床边,小心揭开被角,看见手机播放的页面。
内容没看见,倒是看见了黑字加大加粗的几行标题。
[离婚三年,总裁路上偶遇前妻,挺着五个月孕肚摆摊,他崩溃了!嫉妒到眼红!京城人人都知她是他的禁忌,以为是厌恶到极致,却不想他每夜想她想到发狂!某天总裁看着手中的亲子鉴定书,露出邪魅的笑容:女人,你躲不掉了。]
离婚三年?怀孕五个月?这还能在一起?估计总裁的头上都能当马场了。
晏斯沉满眼鄙夷,想再靠近一点看看是什么内容。温屿却突然把手机一放,倒扣在床上,随后露在外面的胳膊缩回去,白皙的手把被窝从里面扒开一角。
小脸从被窝里钻出来,眼睛发红,泪珠在眼眶间打转,终于忍不住了,他拿出手背在眼睛上胡乱擦,泪水如决堤的江河,滚滚而下。
紧咬嘴唇,咬得发抖,死死压抑住哭声。
晏斯沉被吓到,慌忙把温屿从被子里捞出,抱到自己的腿上,摁在怀里,一手搂腰一手放背上,轻轻拍打。
温屿没挣扎,只觉得晏斯沉都懂,不说话是因为心虚,带着哭腔问:“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娶我?娶到家里不管不问,天天守活寡,不知道还以为你死外面了,钱也不给我一分,我穷得天天吃菜叶根。”
晏斯沉还没有彻底消化刚才的消息,不知道该说什么,温屿指尖发白,一副与小说内容感同身受的样子,还在哭诉。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热闹,还天天把我困在家里,却陪你那个白月光鬼混,我好恨你,你锁住我,还断掉我寻找真爱的念想。”
“我被你的白月光从楼下推下去的那段时间里,你在干什么?”
说得绘声绘色,晏斯沉自己差点都要信了:“我在公司开会?”
“你是不是以为我眼瞎?你根本就是在旁边看着!”温屿支起身子,跪在晏斯沉的腿上,攀着他的胳膊,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晏斯沉扶着他的腰,强制让他坐下,空出手抹去擦不干的泪水,最后把毛茸茸的脑袋按在自己的颈窝里,摸摸头,带着安抚。
温屿之前就喜欢闹,单纯的闹,大晚上跑出去冬天喝冰水,跟正常人沾点边的事他是几乎都不干。每次结束之后都会哭唧唧来求抚慰,哄的次数多了,也就知道了正确哄温屿的做法。
晏斯沉这才理清温屿脑海中现存的大概思路,边哄着他,边拿起倒扣的手机。
[林怜是个孤儿,从小就没体会过爱是什么滋味,即便是长大后嫁人,嫁入豪门也未体会到一丝爱意,婆家不认同,绿茶陷害,老公十年都没有见过一次。进过十次ICU,喝过无色无味消魂水,跳过火山,也未换来顾泽的一点关心。此时顾泽将她抱着怀里,像对待亲爱的宠物狗似的哄着她,怎能让她不动容?]
晏斯沉勾起嘴角,憋着笑,低头看了一眼因为刷离谱小说广告而感同身受的温屿,越来越想笑出声。
晏斯沉静会儿心,清清嗓子,捏捏他的腺体,试图拯救自己的形象挽回他的心:“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你知道我小名叫什么吗?”温屿被捏得舒服,擦擦眼泪抬头,听到晏斯沉认错,心中备受感动,还藏有一点点希翼,期待地等着回答。
这个晏斯沉还真不知道。
结婚五年,温屿也没有说过自己的小名,晏斯沉也没问过。虽然相爱,但彼此都会给对方留一个私人空间,平常晏斯沉就像高中时喊他“宝贝”或者“小温同学”,偶尔开玩笑时会叫“大鱼”。
半晌无声。
没有回应的平静更伤人心。
温屿把晏斯沉的手拉下来,慢吞吞离开他的身上,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流出,用被子蒙住头,闷闷地说:“我以为你会了解我一点点,我以为你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我家里有个弟弟,你知道他叫小鱼,用头发丝想也知道我叫大鱼。”
晏斯沉此时真的好想磕死在办公桌上,溺死在堆积成群的报告里。
想被叫小名?这个可以实现,但是小名叫大鱼,那就有点难了。晏斯沉怎么也做不到把这样的小名和他娇娇软弱的媳妇扯在一起。
“大鱼,我真的错了,原谅我好不好,我会重新了解你,对你好,我以后一定痛改前非,除了你谁都不爱,白月光也没有你重要,你要干什么我都陪着你,大鱼。”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
幸亏晏斯沉有太多应酬,已经练成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说瞎话的本领,不然随便听听,都听出这句话满满的敷衍。
温屿心思偏向于单纯,傻里傻气的,失忆后,老天和他过不去,成了货真价实的可爱小傻:“真的吗?但是你要是骗我怎么办?”
“你说,我听你的。”
“好,你做不到那就放过我,我们离婚,各过各的,谁也不要耽误谁。”
显然,温屿已经把白月光把他推下去的事情忘了,在他的记忆里,他还是很喜欢晏斯沉的,不然也不会同意嫁过去。
晏斯沉应了一声,替他掖好被角,顺手捏捏藏在宽松病号服下面的肚子。
不等温屿反应,摸完就收手,打开手机外卖软件,找了家附近有名的饭馆。
接近午时,外卖员没有人让人等太久。
门外传来敲门声,温屿玩着手机本能地向外瞥了一眼。
头刚转回去就立马转回来。
清秀的眉皱成一团,眼睛半眯,像只危险的猫咪,准备张开利爪一把抓上去。
门外带着黄色袋鼠耳朵的人引起了温屿的不适,与晏斯沉手碰手的动作无疑是火上浇油。
饶使心中万般不愿,温屿也没有表现出来。
这是又来一个情敌吗?不是说要和他重新在一起吗?晏斯沉的品味什么时候那么差了?喜欢全身都是黄色的人,这个还不如他的白月光呢。
晏斯沉哪里懂温屿的仇视到底几个意思:“宝贝,起来……”
温屿极其不愿,抬高声调,粗声讲:“喊我大鱼。”
“大鱼,吃饭。”
温屿不高兴,这下晏斯沉也不怎么高兴了。
“大鱼”怎么叫怎么怪异。
表面无所谓的温屿叼着鱼饼,背地里暗暗编排晏斯沉。
先吃完这顿,回去就和他离婚。果然,视频上说alpha的话都不可信是真的。
骗自己就算了,反正自己不知道,但是打脸来得那么快,这就过分了!仗着自己的喜欢光明正大作妖。
他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吐槽半天,替自己委屈,手上的油随便找个东西擦了一下,就拿起手机,专找狗血齁甜小说继续看。
有什么事哭出来就好了,没有什么比看别人的绝美爱情故事,然后对比自己的悲惨爱情历程更容易哭出来了。
晏斯沉的外套上被人蹭了一堆油,越看越发不顺眼,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丢在垃圾桶。
只是,他家宝贝为什么要一边吃着鱼饼一边刷手机哭,这未免也太过敏感了吧。
晏斯沉为自己的以后的日子暗叫不好,现在就闹着离婚,未来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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