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云深不知处，蓝氏。

　　蓝启仁捂着心脏，看向下方跪着的蓝忘机和蓝曦臣，骂人的话堵在喉头，怎么都骂不出来。

　　而夜无羡则是在一旁定定地站着，一边牵着一个小孩。小男孩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些好笑；小女孩则是眼含泪花，有些心疼地看向两个跪着的身影。

　　蓝启仁看向那个小女孩，她那张脸简直就是蓝曦臣的翻版，而且蓝曦臣小时候就是这个模样。小男孩则是与魏无羡十分相似，一大一小。更可气的是，他们俩居然是兄妹！

　　亲兄妹！

　　蓝启仁觉得自己知识储备并不少，却也未曾听说过双生胎长得不像，只是几分相似。

　　他指着蓝曦臣说：“你！给我好好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多出两个孩子！

　　蓝曦臣也很懵啊，他哪里知道怎么会冒出来两个小的喊他父亲，自己都吓得不轻。

　　从不夜天撤回的时候，两个小团子当着没死的百家面前喊他父亲，还一人一边要他抱，想解释都解释不清楚。更可怕的是，他居然下意识的害怕两个小团子伤心哭泣，像是揪住他的心一般疼。

　　“叔父......”他甚感疲惫，“我的错......”

　　蓝曦臣猛地一磕，解释太苍白，只能先认错。

　　“还有你！”他指着蓝忘机，“他们为什么会叫你舅夫？如果是你兄长的孩子，为什么不是叔叔？”

　　蓝忘机哑口无言，和蓝曦臣一样，无法解释，得问两个小的。

　　猛地一磕，蓝忘机紧随蓝曦臣后道：“叔父，我的错。”

　　蓝启仁心疾都要犯了，一个个说不清道不明，还死扛。

　　“舅舅～”小汤圆扯了扯夜无羡，“他是谁啊，好凶啊～”

　　说着说着眼泪就跟珍珠一样掉出来了，夜无羡真是心疼的不得了。蹲下身，给她擦眼泪，“不哭不哭，他凶凶的就不看他哈！”

　　小汤圆哽咽两下，迈着小腿就往蓝曦臣那跑，夜无羡拉都拉不住。刚想把他拉回来，与梵就拦住他：“那个是真的父君。”

　　“......他只是个凡人，就算长得像也不能这么认！”夜无羡无语。

　　与梵与他耳语：“他有两个灵魂，一个是父君的。”

　　夜无羡眼睛都瞪大了：“两个？”

　　与梵点头：“汤圆的感应不会错的。如果不是有父君的灵魂在他身上，就算他每一处都与父君相似，汤圆也不会与他亲近。”

　　两人说话间，小汤圆已经跑到蓝曦臣那，站在被罚跪的两人中间。

　　“我告诉你，再欺负我父君和舅夫，我就拿花砸死你！”

　　眼睛湿漉漉的，还有些喘气的叉着腰，誓死要护着蓝忘机和蓝曦臣，与蓝启仁对峙。

　　一时间蓝启仁还被她吓到了，语噎了一瞬。

　　夜无羡在后面差点没忍住大笑。这蓝老头往日里腐朽顽固，看他怎么应对一个小团子。

　　“拿花砸死你”这句话真的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像玩笑一般，但夜无羡知道，她还真的能让花、藤，弄死人。

　　蓝启仁勉强咳了两声，蹲下身与她平视，温声问：“这样，你告诉爷爷，你叫什么名字，父母是谁，家住何方？与我两个侄子是什么关系？”

　　小汤圆有些不知所措搅了搅手指。转头看了看蓝曦臣一眼，见他一副求知的样子，小汤圆才弱弱地说：“我名字叫慈音。若是要算姓的话，我姓夜，叫夜慈音。”

　　蓝启仁心道不是姓蓝的，还好说，肯定是因为长得像，小孩子又久久不见自己父亲，所以认错了。

　　正当蓝启仁要放心时，小汤圆又说：“哥哥叫与梵，跟父君姓蓝。”

　　蓝启仁猛地一摔，跪在地上。

　　身后的弟子立马扶他起来。蓝氏兄弟两的手也下意识的伸出。

　　“你们不是亲兄妹？”蓝启仁再次问道。

　　小汤圆被他的眼神吓到了，有些慌乱地说：“是、是！我肯定是哥哥的亲妹妹。哥哥随父君，我随母皇，有什么不对吗......父君～”

　　她又急又吓的，再一次把哭嚎的嗓门展现出来。

　　回头时，直直奔着蓝曦臣而去，埋在他脖颈处大哭。

　　终是亲妹，与梵看不下去了，直接上前喝道：“你别吓妹妹！不然我打你了！”

　　他眼神凌厉，口气认真且阴冷，倒是让蓝启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道歉？也不对啊，他又没做什么，只是问了一句话而已。可这小孩的眼神让他莫名的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蓝曦臣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自己都不知道这两个小孩是哪里来的，到底是谁的，可小汤圆一哭，就好像是在拉扯着他的心脏。

　　给她顺了好一会气，她才安静下来，哒哒哒地跑到蓝忘机那去了。

　　被蓝忘机抱在怀里，她小声抽泣：“舅夫，你疼不疼？”

　　因为在不夜天是蓝忘机当着百家的面要把“魏无羡”带回蓝家的，蓝启仁知道后在他跪下之前打了他两鞭，后背还有些微红的血印。本是一身整洁的白衣，更是把痕迹给露的更明显了。

　　蓝忘机心中一软：“不疼。”

　　此时夜无羡上前，对蓝启仁俯身一礼，道：“蓝老先生。与梵和汤圆确实是泽芜君的孩子。可能你们不相信，他们两个来自未来，是不小心被我连累，才来到这里的。”

　　蓝启仁看着“魏无羡”，眼里的怀疑和鄙视一点也不掩饰。就好像无声的告诉夜无羡，你看他是个傻子吗，他会信吗的样子。

　　对他们来说这些事确实太诡异，夜无羡也懒得再多说。

　　“饭饭，汤圆，我们走。”他说着就拉开汤圆和蓝忘机的亲近，牵着两个小家伙利落转身。

　　蓝忘机猛地回头，扣住他一只手：“你去哪里？”

　　声线颤抖，好像在害怕。

　　夜无羡已经有了前世在一起之前和之后的记忆，可那也只是记忆。虽然他确实挺喜欢蓝忘机，但还没到记忆碎片里那么深刻。

　　或许，因为他轮转时空是因为弥补遗憾，所以才会对感情之事比较淡。

　　夜无羡道：“去乱葬岗。”

　　现在只有那里，才是“魏无羡”该去的地方。那里还有几个年迈的老人，和一个失去家人的孩子。

　　他们都是和魏无羡一样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可怜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就因为一个姓氏，因为人性的贪婪，就要躲躲藏藏地苟活。

　　幸好现在百家还没有杀到乱葬岗，否则除了阿苑，其他人都被杀害，丢到血池里去了。

　　“我与你同去。”蓝忘机起身，抱歉的看了一眼蓝启仁。

　　“荒唐！”蓝启仁大怒，“忘机，你怎能与魏婴这个邪魔外道一路！在不夜天你就犯了错，如今还要一错再错，你置蓝氏于何地？！”

　　与梵脸色愤愤，就要怼回去，夜无羡立马拦下，自己先开口：“蓝老先生，请问何为邪魔外道？是因为修的术法不同，根脉不同，所以与灵气不相似的修炼之路就是邪魔外道吗？还有，所谓邪魔外道，在你们眼中都是十恶不赦，还是你们自己定性，非吾族类，必摧之？”

　　“自古以来唯有灵气为正派修行，靠着吸取怨气召唤凶尸，本身就是与天道背对而驰！”

　　夜无羡笑了。

　　若是以前的魏无羡，一定也会怀疑自己，否定自己；可现在他不止是魏无羡，他还是夜无羡，是天界的小殿下。无论神魔鬼妖，他都知道是什么样的世界，可怕的不是他们法术根源不一样，而是人心的贪婪和恐惧化成的自私。

　　属于天庭管辖的仙界，也把妖界的那些小妖当作祸害人间的怪物。但论起害人算计，有一颗变黑了的心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从未见过多少妖鬼魔去主动害人，却见人遇了他们就要猎杀豪夺。

　　夜无羡笑笑：“如果说修不同的道，就是邪魔外道，那么那些与你们修同一道，却害人无数的是什么人？只是个犯了错的修士吗？还有改正的机会？”

　　他眼神太过冷冽，蓝启仁忽然之间又说不出话来。

　　夜无羡冷哼一声，释放元神修为，让他们能被感觉到。

　　蓝启仁大惊：“你！”

　　“我不只是修鬼道，还有比你们更强大的灵气修为。”夜无羡收起气息，“怎的，如今该如何定义呢？”

　　见蓝启仁不说话，夜无羡又说：“蓝老先生，追究事情原本，到底是我邪魔外道还是你们蓝家被有些贪婪的人牵着鼻子走？”

　　“那你在乱葬岗上淫乱，杀害无辜小孩呢？”

　　“呵。”夜无羡摇头，“请问，谁曾见过？”

　　“你在乱葬岗上养凶尸，难道不是吗？”

　　夜无羡：“乱葬岗是什么地方，我养与不养那里就不会有凶尸了吗？”

　　蓝启仁：“那你作何解释别人为什么说你故意放任温宁害他们？”

　　夜无羡从记忆中搜寻他与温宁对上百家的画面，好一会后道：“你怎么不问问他们先做了什么？难道他们先告状，他们比我弱，所以不论事情经过是什么都是我的错对吗？”

　　蓝启仁已经开始有些动摇了。

　　夜无羡其实并不想为自己解释什么，如果是当初的他，肯定会特别欠揍的说他就是嚣张怎么了！可现在，嚣张的气焰看到蓝忘机时变成了无奈。

　　再看看两个小团子，为了他都跑来小世界里，帮他一起弥补遗憾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自己想来帮忙还是其他不让人感动的原因。

　　如果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别人激一句，他就嚣张的让别人更误会他，那这一趟完全没意义了。

　　当然了，他不害怕别人误会他，他也不在意别人是否误会。可既然是心里有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遗憾，那就一件一件的反驳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