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睿打了个电话,然后一脚把油门踩到底,他开车奔向医院,不过不是去自己工作的普华医院,而是市二医院。
“我这刚准备下班就接到你的电话,这下好,又加了一个小时的班。”陆医生打了个哈欠,从抽屉里抽了报告给凌睿递过去,“什么着急的事啊,非得现在不可。”
“陆副主任就当给下属以身作则了。”凌睿接过报告。陆医生是市二医院脑神经外科的副主任,在海市也是数得上名的专家。他是凌睿的大学同学,不过考研到了海市,然后又到了市二医院工作。
“我一个副主任,以身作则累死在这也变不成主任。再说了,家有娇妻。”陆医生又打了哈欠,“快点哈,没事下班了。”
“老陆,你说这个病人真的还有治疗的空间?”
“治疗空间肯定是有,就是恢复程度不好说。这话你都问八百遍了。”陆医生漫不经心地回答,“再说,那个医疗项目不是推给你了,你没去没问?”
“问了,可是,毕竟还在实验阶段。”
“实验阶段?”陆医生身子直了直,人也严肃起来,“凌睿,这个病人耽误时间太长了,没人能保证治成什么样,但是没有比现在更坏的结果了。而且,那个项目你看了应该明白,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了。要是你开口,我还能趁早办,晚了不好说啊。”
“是,老陆。”凌睿又调侃地说,“麻烦咱陆大主任多费心了。”
“副的!”陆医生随手拿了文件在凌睿身上打了一下,“凌大帅哥别忘了欠我一顿酒。”
“明天晚上,你挑地方,随你选。”凌睿笑着也回手打了他一下,然后就马上离开,赶去王越家。
“凌医生,麻烦你专门跑一趟。”王越在凌睿面前还有些拘束,不知道手脚该放在哪里,只能说些客套话掩盖自己的紧张。
“没事,小越。”凌睿打量着这个公寓,两室一厅,但面积应该比他们当年在深城的房子小。墙上有一些霉点,家里的电器都比较老旧,那边还堆着王超的玩具。不过王越收拾的还算整洁。
凌睿看了好几圈,没看到这个家有女主人的气息。凌睿心里安稳了一些,还是问道:“怎么,没见美林的影子?”
“嗯,美林回老家了。”王越不太想和凌睿说这些,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听说,她要结婚了?”凌睿觉得这样问不好,但是他一定要搞清楚。
“嗯,是的。”王越眼神有些回避,“凌医生,你不是来给我送王超的病历的吗?”
“对,是。”凌睿现在才拿出检查报告,不过他已经基本确定,美林要结婚了,但和王越的关系不大。也就是说,王越恢复单身了,他又有机会了。
“王超的病已经很多年了,我去找了我市二医院的同学,他看过后说有恢复的可能。”
“恢复,可能吗?以前的医生的医生都说让我们别白费劲了。”王越为了给王超看病,没有少求医问药,但最后大多无疾而终。他已经不抱希望了,也做好照顾他一辈子的准备。
“小越,你听我说。是这样的,现在有个医疗项目,是专门针对脑神经疾病的,也就是王超这样的病人。这个项目是国内外高校和医院联合牵头组织的,医生专家绝对靠的过。王超接受治疗后可能不会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但生活应该能自理。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可是,”王越在犹豫,他带着王超生活早就被压得透不过气了,没有多余的钱给王超治病了,“凌医生,我,我恐怕没有钱给王超看病了。我们兄弟两个这样过着也挺好的。”
“小越,费用的事你不用太担心。这个医疗项目开设了有将近两年了,但很多方案都还在实验阶段。如果王超能作为志愿病人接受新的治疗方式,并且愿意将治疗过程记录下来用于医学研究,那么会降低很大一部分费用的。”
凌睿又怎么会不知道,王越的日子,几乎没有一天是没有不为钱发愁的。
“像王超这样的情况,可以申请政府补助。这样以后,只有一小部分需要自己拿了。”
“一小部分,是多少呢?”王越是害怕生病的,因为他知道生病的医药费就像无底洞,根本填不满,即便是一小部分,恐怕都是他难以负担的。“凌睿,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是我真的没有钱给他看病了,而且,如果不成功呢,还不是和现在一样。”
“没有钱,我可以先垫上的。小越,总要试一试吧。你不能带着王超过一辈子吧!”
“怎么不能,凌医生,我带着他,过得也还好,不是吗?”王越感到自己不能继续和凌睿说了,他怕自己忍不住会接受他的帮助,会忍不住扑到凌睿怀里告诉他,自己当年多愧疚,多舍不得。
王越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不能再拖累爱自己的人了。
王越把凌睿推出了家门,关上门的那一刻,王越就贴着门滑坐在地下,他又忍不住流泪了。他不爱哭的,也不能哭的,怎么遇到凌睿就变得这么爱哭。
对不起,凌医生,对不起。王越的人生不应该再和你有交集了,认识我,只会让你的生活也一团糟。
曾经,王越以为自己可以和凌睿在深城一起打拼,可是凌睿要走的路太远,王越背的太多,跟不上他。王越曾幻想过最普通人家的日子,可是他背的太重,和美林也走不到一起。
王越从来没有怨恨过命运,遇到凌睿,是上天给他最大的安慰。美林离开,他也没有怨过,美林做的已经足够了。其实,在王越住院的时候,美林就被家里逼着相亲了,对方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但是没有王超这样的包袱。家里让美林结婚后就回县城,她能做到最多的,就是等他出院后再分手。美林也不容易,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好,但没有坏心思的。
可送走凌睿后,王越就瘫坐在地上,他第一次感叹起命运不公。为什么自己就要背负这么多,如果自己的身世像个普通人一样,没有那么多坎坷,他是不是就可以奔向凌睿。但王越很快又否定了,算了,凌医生远离自己,或许几个月,或许一年、两年,他会忘记那个叫王越的外卖员,会遇到个爱他的好姑娘,他们会结婚,会有小孩。他这么好的人,上天会让他幸福的。
王越并不是不渴望改变,而是他的人生体验中,希望后面来的是更大的失望。他不是不希望幸福,而是已经卑微得不敢相信自己会幸福,触碰到爱的边缘都会害怕。
希望,绝望,都是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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