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苍执笔写着佛经,这是他遣散仆人自己想些东西时的一贯借口。
陆寒苍,整个大辰最年轻的王爷。
他的父亲,也就是太上皇,和前朝的几位都不太一样。
那位太上皇的心爱之人,是那位早已远离政治中心,退出朝堂纷争,整日游山玩水闲闲散散无所事事的李国公。
甚至因为李国公,太上皇终身没有立后。就连当今圣上的母亲,也只是一个早已西去的贵人而已。
而这个皇位,也是他为了李国公而让出去的。
现如今,两人归隐山林,整日混在一起游山玩水什么的,除了性别之外,就像是普通夫妇一样。
陆寒苍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太上皇可以为了一个爱人做到这种地步。
更别提那还是个男人了。
很让人不理解。
不仅如此,太上皇说的话有时候也让人不懂。
记得前几日他心血来潮去民间微服私访时遇到过太上皇,他们父子二人谈了很久很久。
太上皇告诉了他很多东西。
“如果有喜欢的人,就努力去爱。你和殷儿(皇上)他不一样,他的位置太敏感了,不可能去光明正大喜欢一个人,伴随着他的只能是无尽的猜疑。”
“所以,从这点上来说,我想,他是羡慕你的。”
父皇的话似乎依旧回荡在耳边,而陆寒苍细细琢磨了一番,像是没有听明白什么,或者说根本不想去过多的明白什么。
他并不了解什么情情爱爱,只能听出来圣上他有了喜欢的人,而且这人不一般。
他看着也不过是一个闲散的王爷罢了,大辰防宗亲不算严,加上宗亲造反这事儿已经极其少见。
所以说他对于政事不是一窍不通,甚至懂得挺多,提出过不少政策,还得到实施,效果确实好。
陆寒苍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情爱什么的他不懂,但是他知道,一个人如果有了这种情感,那他就有了弱点。
一个人如果有了弱点,那么他就是可以被打败的,甚至有时,可以是脆弱不堪的。
不过当今圣上对谁都一个态度,那副仁爱宽和的样子,根本搞不清楚他喜欢的到底是谁。
也是够难办的。
就目前来说,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并不能实现。
因为他自己的势力和心腹确实称不上多。
庆幸的是他没怎么得罪过大人物。
很简单,好好培养人脉,到时候再多找出些圣上的毛病……
“王爷,景安候求见。”
思绪在这时候被小厮的通报声打断,陆寒苍掩去眼中的精光与欲望,又清了清嗓:“让他进来吧。”
“诺。”
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响起,夹杂着玉佩叮当清脆的响声,这声音越来越近,已经到了门前,这时才停下。
“吱——”木质的大门被推开,阳光从门外渗进来,地上,一个高大的人影,影子的主人正是景安候叶渊。
陆寒苍手中把蘸了墨的毛笔放在一旁,手抄的佛经也整理好,放到了抽屉里,这才抬眼看了看已经来到他面前的这个人。
“王爷好雅兴啊,战事当前,居然还在抄佛经?”这人一开口就嘲讽的语气,是叶渊没错了。
陆寒苍勾了勾唇角,前几日和陈阁老起争执,虽然他占理,最后也是施行他的计划,可还是被圣上禁足整整一月,以顶撞重臣为由。
一月里没有这声音,现在突然听到,属实有点怀念。
“叶渊,你来有事吗?”
“过来给你捎个消息,最近前线又出事了。那些匈奴死性不改,又来骚扰北边的边境了。这次还挺声势浩大的,一共几万人,而且普遍骑射技术好。有点难搞。”
陆寒苍一挑眉:“所以呢?”
“没什么,就是突然很感慨。我大辰如今也称得上海晏河清,歌舞升平了,居然连个能打的都找不到。”说到这里,叶渊啐了一口,“咱们这重文轻武的习惯是真不怎么样,现在连好的武将都找不到。”
“是啊。”陆寒苍附和着叹了口气。
“不说那些了,气人。”叶渊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也不管是什么茶就闷头灌了下去,以此来平息心里的怒火。
他的动作很快,陆寒苍根本来不及阻止。
要是他没看错,那茶是他喝过的吧。
算了,虽然景安候的断袖之癖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但终究只是他们就是俩大老爷们,不用太过计较这些。
但想起自己拉拢他的计划……
“这茶还行,就是有点苦。”叶渊把杯子放下评价道。
陆寒苍简直要被气到,这可是今年最好的明前龙井,他一下子喝完就尝出来个还行?
虽然内心责怪叶渊暴殄天物,表面上,他就只是按了按紧锁的眉头,然后僵硬的笑着告诉他:“明前龙井,确实很不错。”
“哦。”叶渊努力装出一副他听懂了的样子,最后发现这不可能就索性转移了话题。
“前朝的武将都不怎么样。陈将军年老体弱,王将军没有功勋,全靠王家背景撑着,谢将军倒还好,但终究老了,听说最近在考虑辞官。”说到这里,叶渊好像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还有那个齐斌,战场都没上过就封了个校尉,也不知道圣上怎么想的。”
陆寒苍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然后又立刻压了下去。
“确实,估计那人连血都没见过几次,想来也是沾了他父亲和爷爷的光。”说的这里,陆寒苍不禁唏嘘一番。齐家是武将世家不假,可真的能称之为“一代名将”的也就只有齐老爷子一个人了,而他老人家在两年前驾鹤西去,齐家怕是要就此衰败了。
“呵,不过一黄毛小儿,我呸。”叶渊又啐了一口。
“也不知道圣上怎么想的,一个黄毛小儿能封少校,而真正的武才却只封个侯爷,不得离京。”说时,陆寒苍的目光一直看着叶渊。
“就是啊!真够晦气的。”叶渊情绪一激动,污言秽语脱口而出。
这不怪他,叶家一向开放豪爽,可是陆寒苍还是皱了皱眉,到底是皇家人,没听过什么粗俗的话。
“叶渊,你是个武将之才,留你在这里,实属是屈才了。想不想和我做件事,可以让你去边塞。”陆寒苍知道,叶渊是一个野心很大的人,不会屈服于一片狭小的地方,就像鹰永远不会之留在一片天空上一样。
他知道,大辰重文轻武,这就造成了大辰武才的缺少,武将少,就是国力的缺陷。那趁着这个缺陷,他就做一次小人,乘虚而入又有何不可?
大辰的武力缺陷真的太严重了,以至于匈奴万人已经算是声势浩大。
“能去边疆?那就快说。”叶渊的眼里突然有了一道亮光,很耀眼,陆寒苍不经意间一瞥,居然走了神。
陆寒苍回过神来,一勾嘴角,笑道:“说起来很大逆不道,但我实在觉得,圣上不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
陆寒苍看着窗外出神:“现在的大辰,武将无用武之地,文人无出头之时,百姓难以安定,官员日渐腐朽。这天地昏暗荒凉,总该换主的。我自认为配得上那个位置。”
“……你的意思是,篡位?”叶渊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然后被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的眼神代替。
“嗯……这么说也没错。叶渊,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你答应了,只要是在我能力之内的,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陆寒苍走到他耳边轻轻的说。
叶渊只觉得耳朵有些痒,也来不及细想,就匆匆的走了。
陆寒苍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景安候的断袖之癖人尽皆知,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叶渊对他是有好感的,足够信任,足够喜欢。
陆寒苍虽然不懂情情爱爱,却懂得揣摩人心。
他知道,叶渊虽然豪放且不拘小节,但是个聪明人,定然是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的。
叶渊也确实是个武艺奇才,如果可以,完全能够成为一代名将。
至于世人口中的卖身求荣什么的……
他并不在乎这些评说,对于帝王来讲,这算不了什么。
为了那个位置,什么都值得。
他相信叶渊会去考虑的,这对他而言诱惑简直太大了。
不知怎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母妃死前的那句话。
“苍儿,你一定要登上那个位置,无论用什么方法……”
无论用什么方法……
所以即使卖身求荣,他也并不后悔。
和他想的一样,第二天,叶渊就来找他。
“你昨天说的,我都想好了。”叶渊那张还带着些许少年朝气的脸上好不容易出现了严肃的表情,“你那天说,在你能力之内的,什么都答应我?”
“对,无论哪方面的,什么都答应你。”陆寒苍故意咬重“什么”两个字。
“那……如果我说,我要一个人呢?”叶渊抹了抹鼻子,有些难为情的说。
陆寒苍故作惊讶:“有喜欢的人?你要谁?”
“你。”叶渊说,“要你。”
到是很简单明了,不像那些文臣,成天拐弯抹角的。
“当然可以啊。”陆寒苍的态度到是很平淡,远远没有叶渊想象中的犹豫与哪怕一丝一毫的惊慌,这在他意料之外,也在他意料之中。
也是,陆寒苍昨天暗示的很明显,想来是早就想好的。
“一开始就答应你了,无论什么要求。而且……我也喜欢你。”陆寒苍故作暧昧的样子。
这话半真半假,倒是完全脱离了叶渊的想象。
他以为对方只是和他进行利益交换,但如果他真的喜欢他,那太好了。
叶渊先是有些震惊,然后一笑,释然,行了礼,收起平时的不羁,一本正经地说:“如果真是这样,还请王爷,莫要玩弄于我。”
开玩笑,谁不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陆寒苍什么也没说,只是忽然凑了上去,抱住叶渊,嘴唇在他的耳垂上留下一个轻轻的吻。
叶渊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陆寒苍看着他这个样子,“扑哧”笑出了声,然后又好不容易忍住:“这下你信了吗?”
叶渊红着脸匆匆告退。
当时的叶渊想,如果陆寒苍真的是一时兴起或利益交换,他也是乐意陪他进行到底的。
见他走了,陆寒苍略一勾唇,看来自己的计划还是很成功的。
虽然他刚才说的话听上去半真半假,但有了那个吻,他相信叶渊会信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能分清。
但是计划进行的很顺利,这就够了。
“王爷,温丞相求见。”
陆寒苍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夫子?他来干什么?让他直接过来吧。”
“诺。”
片刻后,衣料摩擦的声音和沉重的脚步声从走廊上响起。
“见过苍王爷。”温睿谦微微弯腰行了个里。
“夫子不必多礼。不如坐下来与我下盘棋。”陆寒苍随手指了一个侍从去把棋盘和棋子拿来,然后摆在茶几上。
温睿谦笑着直起了腰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径直走向茶几旁的椅子。
他知道,虽然面前这人贵为王爷,但还是受不起他两朝丞相的一礼的,也就是做做样子而已。
不,可能很快就是三朝丞相了。
“啪嗒”黑子先落,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令人心里莫名宁静祥和。
白子再落,温睿谦笑着抿了口茶,是明前龙井,这让他眼前一亮。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下着棋,谁都没开口说话,书房里只回荡着落子时的轻响,仿佛一起尽不在言中。
眼看着白子又落一棋,陆寒苍也把手中黑子落下,随即问道:“夫子此次前来来,是因为什么?”
“前线的那些事呗,匈奴什么的,但是还不足为惧。”温睿谦乐呵呵的回答,“还有立后。说起来,圣上的后宫也是极度缺人,就一个婕妤,一个皇嗣都没有。倒是给你留了机会,少了抢位的人。”
回想起父皇说过的那些话,皇上后宫多了才怪的很。
“现在满朝文武都在担心万一圣上步了太上皇的前尘,断袖怎么办?”温睿谦冷笑一声,“如果是就更好了。”
“确实。”黑子落下,陆寒苍微微一笑,“夫子,我胜了。”
“唉,年纪大了,防不胜防啊。”温睿谦叹了一声,随即提起另一个话题,“对了,刚才我看到景安候从你这里走出去,是聊了什么吗?他这人,确实是个武将奇才,就是癖好……哎,你也知道的。不过还是很值得拉拢的。”
陆寒苍没有发话,只是默默的收拾好棋盘,看架势是要再来一局。
“夫子放心,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人已经拉拢了,只是这朝堂上的关系,还是需要靠夫子。”陆寒苍落下一子,听着那声轻响,不由得微微勾唇。
大概是想到陆寒苍答应了叶渊什么,温睿谦先是微微一愣,然后释然。
也对,最是无情帝王家嘛。
自古以来,有情之人都是不适合做帝王的,如同游山玩水的太上皇,如同现在还坐在龙椅上的陆寒殷。
所以说,无情者,才是真正的帝王。
等陆寒苍上位后,只要他没动情,叶渊怕也是留不久的。
那龙椅上的人坐了五年,没做出什么留名青史的大动作,反而透出几分懦弱,还没一个王爷的治国能力强,确实该换个人来试试。
从古以来,弱肉强食,无能者败,有能者胜,没什么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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