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还真是为了一个歌妓被舅舅追得满院子跑?”龚俊听完来龙去脉,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
“不是为了一个歌妓,是为了信义。我都答应人家了,还能言而无信,以后传出去,我张家少爷的名声怎么办?”张哲瀚趴着床上,说的慷慨激昂。
你以为你现在在成平州的名声很好吗?本来就是不学无术,现在又加上了冲冠一怒为红颜,宿醉于花街柳巷。龚俊在心里想,不敢说出来。
“你想怎么帮?”
“那当然给她赎身,然后送她回家。”
龚俊垂着眸子,“你给人家赎身,又不能娶她,你觉得她还能回家?”
“那有什么不能的?她本来就是因为家里的赌债的才被卖的,现在有人帮她赎身,她家人肯定欢喜。”
欢喜是肯定的,好不容易碰到这么个冤大头,哪家不欢喜,但会不会像那个万妈妈一样狮子大开口?张哲瀚被人捧着长大的,从小没人敢对他说个“不”字,就觉得世间的一切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终究是单纯。
张哲瀚撑着身子,头上渗出一层细汗,“少爷不求人,不过如今虎落平阳,难得开次口,你还不应?”
龚俊见张哲瀚难得有这样求人的时候,未免开始心软,但终究觉得不对。
“这世间受苦受难的多了,你还都能管啊,不说桂音楼,那个青楼楚馆里的姑娘生下来就愿意在那里赔着自己的笑脸,搭着清白,把自己的大好年华就葬在你们这些公子哥身上?”
“说的你不是男人,不去那里一样。”张哲瀚别过头去,“这不是遇上了,又答应了,看不见就算了,路遇不平还能不拔刀相助?何况我都答应了。”
我还真就不去那种地方,龚俊腹诽,但还是说:“你现在这样,先顾你自己吧,还管得了别人?”
“我!……”张哲瀚挣扎,一抬头,龚俊就看到他满头的汗,连忙从架子上拿了帕子给他擦,又看张哲瀚咬着牙的样子,“怎么还疼啊,刚刚上过药了,应该不会啊……”
“你别管,只说你帮不帮我?”张哲瀚一把打掉帕子,眼都红了。龚俊觉得不对劲,不顾张哲瀚反对,把他身上的被子扯下来,见伤口处又是一片红,大约是他刚刚想下床,还没完全结痂的伤口,又开了。
“你别动,再给你上次药。”
“不要你管,平时你也不来,我好说歹说你也不答应,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张哲瀚赌气似的,想翻身翻到里面,哪知又扯到伤处,接着惨叫。
龚俊无奈地摇摇头,“怕了你了,我帮还不行。”
小少爷见人松了口,才乖乖的趴着,让龚俊再给他敷一次药。龚俊一边把他脏了裤子扔在一边,又把他身上新出的血擦干净,一边说:“那你打算怎么帮啊,现在你又出不去,我又没钱。”
“这是个好问题,容小爷好好参谋参谋。”张哲瀚闭着眼抱着枕头,“要不你先去桂音楼,告诉那个万妈妈,我伤好了就去给她赎身,让她先别逼秋婉接客。”
“张少爷还真是菩萨心肠,不仅要给人赎身,还要管她过得舒不舒坦。”
“我就是想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她现在既然还是完璧之身,等回家了不愁嫁人,何苦让她把清白搭在那儿。”
龚俊眼上只盯着他伤了皮肉,你哪里就知道她一定是完璧之身,说什么你也信。但到了嘴里还是说:“那个万妈妈,听着像个认钱不认理的,我空口白牙的,她怎么会听,只怕受苦的还是你那个秋婉姑娘。”
“那我也没钱啊,”张少爷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他身上真的没钱,钱都在小厮那儿,“要是以前我偷着藏下点儿就好了。”
龚俊细细地把药给他抹匀,也不说话。
“龚俊,你说把小爷卖了值不值三千两?”
“少爷不至于为了一个歌妓把自己卖出去。”龚俊心里一惊,手下一重,秋婉是何方神圣,都已经把张哲瀚迷成这个样了。
“你轻点儿~”张哲瀚又是一痛,“不是真卖,骗骗我爹而已,我爹和我娘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乖乖地掏钱,这银子不就有了?”
整个成平州,那个敢收张家少爷,是嫌麻烦没上门还是自己活太腻了。
“怎么能为了外人去欺骗父母,”龚俊别扭着心思,为舅舅和舅妈不值。
“这不是骗,是为了道义而做出的权宜之计。”
“倒也不必把你卖了,你房间里这些东西,随便拿几件,也就值三千两了。”龚俊怕他再不出主意,张哲瀚这个脑子不一定想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法子。
“真的?”张哲瀚一高兴,一起腰,正好结结实实的贴上龚俊给他敷药的手,细皮嫩肉、软软弹弹,可真把龚俊给吓了一跳,但张少爷只能“哎呦”了几声。
龚俊慌忙收了手,给他把衣服穿好,又把床铺整理好,再给自己整理整理衣衫。张哲瀚也忘了刚刚的疼,拉着他的手,一脸兴奋,“你快看看,我屋里这些,那些能值三千,快拿了去。”
“别那么心急。”龚俊眉心微蹙,在小少爷的房间里转了起来,“这个玉坠估计五六两,苏陵的绣工,少说二十两。”龚俊在柜子上看到个开着盒子,杂七杂八地堆些零星玩意儿,“这扇面就不行,绢倒是好绢,可惜这个字毁了,二两到头了,上面的穗子……估计就半钱?”
龚俊拿着那个扇面正仔细地看,到底是个什么落款,这么难认,张哲瀚屋里怎么会有这样粗鄙之物。哪知听张哲瀚说:“那些都是唱曲的姑娘送的些小玩意儿,不值什么,你再看看别的。”
“花街柳巷里的东西,你还留着……”龚俊一听跟碰了什么污秽一样,瞬间松了手,也才明白,刚刚那几个认不出字,可能是个不会写字的姑娘画出来的。
“人家一片心意……”
龚俊嫌弃似的瞪了一眼那个盒子,对里面的荷包香囊感到没来由的厌恶,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些东西如果是女孩亲手做的,可是定情盟誓的信物,收了这么多,得惹下多少桃花债。但估计张少爷确实不知道,只能又往别处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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