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鬼街——
普通鬼魂惧光,因此冥界总是长夜难明,路上一直有鬼灯明亮着,照路,只有在冥殿当管事,一如阎王判官等才可在人冥两界出入自由,且不受时间约束。
魏婴虽已成冥界少主,但还未行加冕仪式,因此和普通鬼魂一样,在人界只够留一个时辰的时间。
鬼街一如既往地鬼火通明,孟婆在忘川河畔奈何桥头给每一个新来冥界的鬼魂一碗孟婆汤忘记前程旧事,进入冥界的魂魄众多,但是名字能刻上三生石的却少之又少。
奈何桥建在忘川河上,恰好又在整个冥界的峡谷风口,在奈何桥上只觉得带着鬼气的阴风渗入骨髓,兴许是魏婴魂魄中还存留了一些鬼道修为,足够扛得起这如同刀子一般的阴风,魏婴环顾周围普通的鬼魂,有些鬼魂被鬼气侵染跌撞翻下奈何桥跌入忘川永不无法轮回,而有些人大抵是前世行善积德,魂魄的周身有金光护体,在桥上和平常无异,只有周身金光强盛,满功德之人孟婆会用笔在功德簿上记上一笔,以便在日后入轮回境的时候,使其投胎一个好人家。
魏婴来到奈何桥头,孟婆认得魏婴,手中继续舀着孟婆汤,却递给了站在魏婴身边的其他魂魄,让在汤铺前的魏婴有些尴尬,等到手头稍微闲下来了一些之后,孟婆擦了擦手笑道:“主上吩咐过,少主不能喝孟婆汤的,这孟婆汤可以忘却一切,少主是重情义之人,有些事情,记得总比忘掉要好,特别是关乎情爱,求而不得,又或者是,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情殇,最是煎熬。少主看到对面的三生石了吗?”魏婴顺着孟婆指着的方向看去,那三生石和普通的石柱并无太大区别,石柱通体乌黑,却像是被浇了漆一般地透亮有光泽,但是在这只有放眼望去只有无尽黑暗的冥界,这石柱确实不扎眼,若不是孟婆说这是三生石,魏婴只会当这柱子是个摆设。
孟婆带魏婴来到对面的三生石上,让魏婴将手放上去,魏婴照做,此时三生石上似乎感应到魏婴的魂魄,三生石上出现了竖着写的并排四个字:蓝湛、魏婴,名字中间有一把锁,将两人的名字牢牢得绑在一起。
“为何我和蓝湛之间有一把锁?”魏婴问道。
“少主,想必你还在人界之时就听说过三生石定天下姻缘的说法吧,这锁是情锁,整个冥界每隔千年才可炼制出一把情锁,被情锁锁住的两个人,不管入多少次轮回,都会永生永世一直在一起,当年主上可是耗尽了半生修为才将情锁融入三生石将你和含光君的名字锁在一起,主上还说了,你和含光君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孟婆以为告诉魏婴这些会让魏婴稍微好受一些,没想到魏婴垂下眼帘,离开了三生石,踉跄着,双目无神地跌坐在桥头的石阶上。
“有情锁又能怎样呢,我和蓝湛还不是天人永隔,有缘无分,叔父又何必损耗自己半生修为...”魏婴苦笑着,“情锁,恐怕我和蓝湛的情锁是深锁禁锢情意的意思吧,到头来,宣之于口的爱却连一个定情的吻的换不来,或许终究是人鬼殊途。”魏婴撑了一下膝盖站起来,看了一眼三生石,叹了口气,“那孟婆您忙,我先回冥殿了。”背着手转着青冥笛进了鬼街。
冥界和人界其实相差无几,最大的差别恐怕就是冥界住的是鬼,人界住的是人。鬼街即是鬼市,每月的月圆是鬼街最热闹的时候,就像是人界的赶集一样,大概人只有死过一回变成了鬼才会放下一切,因此鬼街上的善鬼们似乎从来因为生意不景气或者争夺客源而吵架等其他恶劣的行径,大家都其乐融融地相处,大概是都已经在人界经历过一回了,如今做了鬼又何必再来一遭呢,街上吆喝声此起彼伏,整个冥界和谐地像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没有人界的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只有祥和太平。
其中一个茶铺里,几个善鬼在喝茶谈天。
“听说了吗?主上带来的那个二十左右的少年,长得还怪好看的呢,说是要封他为冥界少主,就差加冕仪式了。”其中一个善鬼说道,“还特意赠予了青冥笛,想必啊,主上看中能担管理冥界大任之人,定错不了。”
魏婴成为冥界少主的事情,立马在冥界传开了,大家都很希望这个冥界少主可以在鬼见愁这个冥主不在冥界的时候能够好好治理冥界,冥殿那几个管事有时候确实有些玩忽职守得过分,只是冥界子民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生死簿是归阎王和判官管辖。
魏婴到了鬼街,鬼街街口的守卫对魏婴欠身行礼:“参见少主。”
魏婴手握着青冥笛,摆了摆手,示意守卫起身,想来他都忘记了自己现在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冥界少主。
鬼街那些商贩看到魏婴都热情地招呼道:“少主,明儿到我这吃早饭啊!都是生前祖传的手艺,味道包您满意。”
魏婴心不在焉地回到冥殿,阎王等人已经按照冥主的吩咐准备好了魏婴正式成为少主的加冕大典,前庭已经布置好了加冕的阵法,阎王看到魏婴进门连忙迎上去:“少主,加冕大典马上开始了,请少主去屋内更换新的衣裳。”魏婴身为少主的新衣裳其实和生前夷陵老祖时期的衣服差不多,大概是鬼见愁特意吩咐过要按照魏婴生前喜好采购布料,换好衣裳之后,冥殿众人对魏婴进行了加冕仪式。
加冕仪式结束——
“结束了?”魏婴问阎王。
“结束了,少主若是累了,可以先回房间休息,属下就不叨扰了。”
魏婴并没有回到房间,而是来到了冥殿的门槛上坐着,靠在门框上,自言自语道:“魏无羡啊魏无羡,你这人都死透了,还去见他干什么呢?你看,现在倒好,忘不掉了吧。”低头摸着青冥笛,魏婴本以为青冥笛不会像陈情一般趁手,却没想到意外地好用,心想道,“这段时间人界正好是梅雨季,也不知道蓝湛的腿伤会不会疼以及后背的抓伤,清淮叔父有没有给他诊治上药,蓝湛他自己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魏婴身后,阎王和崔钰像老干部一样注视着魏婴的身影:“我以前我们让主上立少主以便管理冥殿,主上宁可冥界和人界两头奔波也不立少主,现在有了少主,我怎么感觉少主自从跟随主上从人界回来一趟就变得魂不守舍的,难不成少主情场失意了?”
崔钰打了一下阎王:“你这老头可快闭嘴吧,我俩还是老老实实重修生死簿吧,免得主上什么时候回来问起来,我看你拿什么交差。”
“我看是谁在背后说我情场失意的?”魏婴背着手来到阎王和判官面前,“如今我既然身为冥界少主,自然会管理好冥界之事,此去人界,我的心意已经送到了,我想他也会知道的,虽有遗憾,并无后悔,只要想到能再见他一面,就满足了。召集冥殿所有人,大厅集合。”魏婴坐上了冥殿上座的侧座,“我现在既然为冥界少主,就要多了解冥界之事,你们谁先汇报啊?”
“启禀少主,冥界子民向来生活安定,只是西北地界的焚灵境却不属于冥界管辖,焚灵境的主人乃黑水阁的墨老,此人城府极深,再加上黑水阁地牢镇压着四大凶兽,因此主上一直隐忍,以免墨老放出四大凶兽为祸人界和冥界,若不是考虑到冥界子民的安危,主上是断不会容得焚灵境存在至今的。”孟婆布施完孟婆汤之后便回到了冥殿,“那墨老喜好效仿,因此在管事安排上也是模仿我们冥界,最近我们冥界被墨老偷走了控魂玉,此玉乃冥祖流传下来,主上虽然嘴上总说要把玉拿去典当换酒喝,但是我们都知道,主上是特别看中这块控魂玉的,控魂玉的威力非同小可,被控制的灵魂会变得手无缚鸡之力,焚灵境由于地界狭小,鬼气没有冥界如此强盛,因此能容纳魂魄很少,因此强大而精纯且心智坚定的的魂魄对于墨老来说便尤为重要,控魂玉一般是由四大凶兽看守,墨老似乎不怎么会把控魂玉随身带身上,但是若是遇到名单中想要的魂魄,便会随身带在身上。”
“名单?什么名单?”魏婴问道。
“雷行院的嗅探已经去拿了,请少主稍等片刻。”镇狱司的司长——周乞说道,“这几日我一直出门在外,因此只能让阎王代我给少主行加冕仪式,生死簿丢失是属下教导不周。”
“周司长无错,再者阎王的错,主上已经罚过了,我这个少主断不会再罚。”这时镇狱司下辖的雷行院的嗅探向魏婴呈上了一份名单,魏婴一打开名单,便看到蓝湛的名字位列控魂玉名单之首,自己名字仅次于蓝湛,那就说明,蓝湛的魂魄是墨老的控魂玉最想要的,魏婴气到将名单扭成一团,“看来是时候给焚灵境一点颜色看看了。”
“少主英明,若少主能够为主上分忧,是我冥界子民一大幸事。”周乞说道,“不知少主有何打算,属下定当全力配合。”
“在事情结束之前,冥界少主叫牧谌,字念鸥,至于魏婴,魏无羡这个名字就让它暂时沉寂吧,敢打蓝湛的主意,我倒要看看那老东西有什么能耐!”魏婴走到台下,“周乞、崔钰、孟婆,你们三个明日随我去人界一趟。”
【寂白:后面魏婴和牧谌两个名字会轮流出现,你们知道是同一个人就行,牧谌这个名字台词里面以自称的方式出现的比较多】
“少主,就我们四个去,我们好歹也是冥界,就这阵仗?”周乞一脸疑惑,他不知道魏婴葫芦里买什么药,当他看到连青冥笛都认魏婴为主的时候,就知道鬼见愁没有选错人,因此也没有再说什么。
“蓝湛喜欢清净,我不喜欢别人打扰他。”魏婴说出了原因,一提到蓝湛,魏婴的眼神就会流露出一抹柔情。
崔钰小声问孟婆:“少主口中的蓝湛是少主什么人啊?”
“那是少主的意中人,主上当年在三生石上下的情锁便是锁了少主和其心上人的。”孟婆回答道,孟婆平常闲来无事,只是在奈何桥头每日布施孟婆汤,看似是一介女流之辈,实则却是冥界四大冥帅之一,其他便是赤阳、夜叉和无常,其中以赤阳为冥界冥帅之首。由于焚灵境的巡逻是黑白无常,为此无常身为冥帅觉得甚是羞辱,为此还去大闹了一次黑水阁。两个魂使虽然看似话语权不大,却是缉捕司司长和副使,在冥界也算是占有一席之地。
魏婴来到周乞面前,问道:“周司长,我现虽为少主,但是仍然对冥界没有那么了解,我想问你一件事情,有何办法可以看到人界过去的事情?”
周乞从拂袖里拿出一面镜子:“此镜名唤昆仑,其中记载了人界最真实的一面,最早可以追溯到冥界创立之初,在昆仑镜里,绝无假象。况且这镜子本就是主上的东西,只因主上长年在人界,因此也就放在我这保管了,如今少主坐镇冥殿,这昆仑镜也应该交由少主。”
夜晚,魏婴驱动了昆仑镜,想着无聊也是无聊,因此将时间节点设定在自己坠崖之时,昆仑镜体积变大悬浮在半空,镜子中魏婴看到了蓝湛的一切。
昆仑镜中——
蓝湛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表情回到了静室,竟然从乾坤袋中现出近百壶的天子笑,数量之多像是洗劫了人家酒铺似的,蓝湛摘下发冠,重新梳发,特意将耳边的两缕头发挑到身前,使其安静地落在肩头,目光中柔情缱绻,却又好像缺少了什么,顺走了桌子上的一壶天子笑,来到静室的庭院,一边走一边给自己灌酒,也不用金丹化去酒力,就任凭烈酒灼喉伤胃,并且在静室设下了结界,却唯独没有对蓝曦臣和蓝清淮设防,一个月后蓝玄才医治伤患得空来到静室,看到蓝湛在庭院里漫无目的地走,一边走还一边给自己灌酒,庭院中到处都是半碎以及未碎的天子笑的酒壶,此番蓝湛手中的也不知道是第几壶天子笑了。
这一个月蓝湛无时无刻不在给自己灌酒,困了就以天地为床,醒了之后继续喝,期间蓝湛从没未回过静室里,席地而睡,夜里受了风寒,蓝湛发了五次高烧,烧着的时候就用喝酒发汗,烧退了继续喝,蓝玄和蓝曦臣每天忙着调药配药医治伤患连轴转根本没有时间去看蓝湛。
蓝玄自然最是知道蓝湛心中的苦楚,走到蓝湛身边并未抢夺酒壶,而是劝道:“忘机,你明知你自己不胜酒力,你还...”
蓝湛此时已经开始答非所问,向蓝玄诉苦道:“叔父,魏婴没了,若不是江晚吟...,对...,江...江晚吟...”蓝湛径直就向静室外冲过去,恨不得下一秒就到莲花坞找江澄算账,蓝玄本打算用身体拦着,可是似乎自己的气力是多余的。
蓝湛刚向前迈开步子,整个身子就开始软下去,胃里的酒水一直往咽喉上拱:“噗——”血水混着酒水从蓝湛的口中喷出,染红了蓝玄拦着蓝湛的小臂上的衣服,蓝玄很明显的感觉到蓝湛的身体在颤抖,像是疼的,身子左右踉跄了几步,好在被蓝玄扶着,这才让蓝湛不至于瞬间瘫软在地。
“忘机——!”蓝玄知道蓝湛这个吃惯了清淡素食的胃那受得住天子笑这种烈酒,若是平常一杯倒昏睡一晚上,过去就过去了,就怕蓝湛醉后发酒疯,什么都不顾,连自己的命都不当回事,蓝玄让蓝湛躺在自己的怀里。
蓝湛刚缓了一会儿神,拿着手中那半壶天子笑,艰难的从庭院的碎石中起身,向静室走去,蓝玄以为他想清楚了,回去休息了,谁想蓝湛绕过了静室,来到侧边的廊桥上,坐在桥面上,蓝玄也去静室拿了一壶提天子笑在蓝湛身边坐下。
如果说蓝湛是姑苏一杯倒,那蓝玄就是千杯不醉。
“叔父,你若是去,不夜天,会和魏婴,站在同一边吗?”蓝湛盯着手中的酒壶有些醉呼呼地问身边的蓝玄。
“知道叔父为什么不去不夜天吗?”蓝玄给自己灌了满满的一大口酒,他已经好久没这么痛快地畅饮过天子笑了,这一个月他连一点酒味都闻不到,“因为我相信阿羡不会失控,再者我若是去不夜天还有那些所谓的仙门百家说话的份儿?我去了,指不定伤亡会更惨烈,你放心,我会让那些,伤害阿羡的,伤害你的,一个个都付出代价!”
“叔父现在说这话又有何用呢?刚回云深不知处那会儿,我就听说江晚吟在崖底找到了陈情,随便被兰陵金氏的人给带走了,而留给我的又有什么呢?”蓝湛看了一眼手中的酒,“只留下这一壶烈酒,相思断肠。叔父,魏婴本就没有错,反而是他自己失去了太多,为何那些人还要剥夺他的余生!”手中的空酒壶落在廊桥的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手支撑着廊桥的栏杆。
蓝玄感觉到有雨滴滴落在鼻尖上,没过几分钟,就是倾盆大雨倾泻而下,蓝玄去屋内拿了一把伞遮在蓝湛的头顶:“忘机,下雨了,我们回屋吧。”
“叔父,谢谢您愿意陪我喝酒,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蓝玄无奈,将伞塞进蓝湛手里,自己回到檐下避雨,远远地看着蓝湛,廊桥上,蓝湛坐着依靠在蓝湛的栏杆旁,任凭大雨将自己淋得湿透,早已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蓝湛想起了穷奇道的那个雨夜,那时候雨也下的很大,只是这一次没有人也没有理由罚他跪戒律堂了。
昆仑镜的画面逐渐转到乱葬岗上蓝湛独排众议,伤了蓝家三十三位长辈,被强行带回云深不知处,当蓝启仁请出戒鞭站在蓝湛身后之时,魏婴看着镜子中的戒鞭,即将会抽在蓝湛那光滑白皙的后背上,眼尾通红的魏婴在看完蓝湛一个月日日醉酒消愁早已泪流满面,此番更是摔跪到昆仑镜前,手抚上昆仑镜,虽然魏婴心里清楚这一切已然成了过去,无法改变,但还是手用力敲击着昆仑镜,仿佛昆仑镜那头即将受戒鞭的蓝湛能够听到一样。
魏婴看到蓝启仁扬起戒鞭的时候,瞳孔瞬间放大,含泪不停地摇头:“不要...,不...”戒鞭落下,那一鞭伤了蓝湛后背如雪的皮肤,也碎了当下在昆仑镜前,魏婴的心,那一刹那,撕心裂肺地哀嚎,“不要——!”魏婴看到蓝湛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和后背鲜血淋漓的戒鞭伤,昆仑镜有灵,它知道一个人最想看到什么,昆仑镜拉近了蓝湛后背的伤口,魏婴跪在昆仑镜前,伸手去触摸镜中蓝湛的伤痕,“蓝湛...,是不是很疼...很疼...”魏婴笑自己是个傻子,居然连傀儡抓伤这种谎言都会信,不过的确,若是换成其他什么蹩脚的理由,魏婴也会相信,因为那是蓝湛亲口说的。指尖去触摸昆仑镜的时候特别小心,像是生怕弄疼了他的二哥哥。第二鞭落下的时候魏婴才意识到蓝湛受戒鞭的时候并没有运转金丹以灵力抵抗戒鞭。
“以蓝湛的修为...,一记戒鞭...不可能把蓝湛...,难道说...”魏婴趴在昆仑镜喊道,“蓝湛,你运转灵力护体啊!”直到魏婴听到了蓝湛不用灵力护体的原因:不夜天一战,魏婴也并无灵力傍身,魏婴听到这个原因,直到无论自己怎么喊都无济于事,昆仑镜中的画面转为蓝湛正面,魏婴隔着昆仑镜抵着镜中蓝湛的额头,吻向蓝湛的唇,闭上眼睛,睫毛翕动,眼泪滑落腮边,指尖顺着昆仑镜滑落无力搭在腿上,“二哥哥,你怎么...那么傻...,你也是人...,会痛的啊...”
魏婴逼着自己看完了蓝湛罚完三十三记戒鞭,才敛去了昆仑镜,他终于知道在自己见蓝湛的那一个时辰,更不敢想象蓝湛到底怎么忍着后背戒鞭的伤痛柔着声音和自己说话的,也不知道自己散灵之际留给蓝湛自己的红发带的决定是对是错,魏婴躺倒在地上注视着手边的昆仑镜,呢喃道:“等我处理完冥界的事情,我就回去陪你,这段时间,你可千万不能再出任何事情了,你答应我啊。”兴许眼泪流干了,哭累了,魏婴靠着床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静室——
蓝湛感觉到掌心有异物,手从怀里抽出来,看到掌心的红色发带,将发带再一次揣进了怀里,弓着身子颤抖着,他不知道此时是应该开心还是难过。开心的是,自己总算也有属于魏婴的东西了;难过的是,魏婴在散灵之际将发带留给自己,是不是就代表魏婴不回来了,只留下发带容自己睹物思人。
蓝湛的后背由于一直没有换药,渗血越来越多,后背缠绕的绢布已经不足以吸收蓝湛后背渗血的血量了,连外衣都已经满是血污,不难想象最里层和皮肤紧贴的那一层绢布已经被血浸透成什么样了,恐怕待绢布卸下之时,都能拧出一股血水,凝聚成一方血泊,血顺着蓝湛的下摆,滴落在静室的地面上,拖行出一条长长的血迹,蓝湛来到后院屋外的悬榻上,蜷缩侧躺在榻上,面朝后山,将发带一圈一圈缠绕在自己左手手腕上,也不管自己还在不断失血,与其说蓝湛在念旧人,不如说他在等死,想着等自己的血流干了或者让自己的内伤慢慢熬尽自己生命,自己就可以去见魏婴了,免得到头来空留一人,孤独终老,余生无人相伴左右。
蓝玄在庭院中一直看着这一切,等到蓝湛躺在悬榻上,蓝玄才提着药箱来到蓝湛身后:“忘机,这回真该换药了,不能再拖了。”
“叔父...,我想...,去找魏婴...,所以叔父不必...”蓝玄自然是听的出来,蓝湛拒绝换药,就连刚才弟子送来的膳食,蓝湛也未动半分。
“可是你想过阿苑吗?你把他从乱葬岗带回蓝氏,不就是希望好好教导他的吗?我虽然在长辈中的话语权很大,但是这个孩子能否在蓝氏立足,还是要靠忘机你的态度,方能站稳脚跟,叔父也至多是帮衬而已。”蓝玄见蓝湛似乎不再抗拒换药,果真搬出阿苑才能拽回蓝湛这一心求死的想法。
蓝玄轻轻脱下蓝湛的外衣,中衣,里衣,到卸下绢布的时候就更加小心,每卸一寸绢布,蓝湛的身子都要轻抖一下,双拳紧攥着放在盘腿的膝上,只有偶尔实在疼得受不了才会发出轻微的呻吟,接下来又是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擦拭血污,蓝玄感知到草药的药力都被吸收了,戒鞭伤有愈合之势,想着自己那三年不间断的试药是值得的。
蓝玄仔细帮蓝湛上完药之后,重新换上新的绢布和里衣,蓝湛一边系上里衣的要腰带一边说:“多谢叔父。”
“我去吩咐膳房重新做点热乎的膳食,给你送过来,叔父这几天偶尔会出门,可能不能常过来给你换药,我已经嘱咐曦臣,让他在我不在云深不知处的时候帮你,切不可像那三个月一样绝食日夜酗酒了,否则没等身体没垮掉,你的胃先垮了。”蓝玄提醒道,“刚才换药的时候,我见你用拳头一直摁着左肋下方,可是又胃疼了?”
“嗯。”蓝湛应道,他知道他瞒谁都是瞒不过蓝玄的,“就是有一点钝痛而已,不碍事。”
“曦臣作为宗主,杂事繁多,阿苑就暂且在我屋里读书写字,我的凌柘轩离你静室也不远,你若是想去看看阿苑出了静室走几步路就到了,但是最近还是在静室多休息,正值梅雨季,若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下床走动了,以免徒增骨伤之痛。”
“劳叔父费心了。”蓝湛在蓝玄的帮助下,趴在床榻上,盖上薄被之后,蓝湛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蓝曦臣带着膳房的弟子准备好了的热膳敲了敲静室的门,听到蓝湛模糊的准许之后,进了静室,见到蓝湛刚想用手肘支撑自己坐起来,蓝曦臣立刻上前帮扶:“忘机,小心,刚上完药,别抻着鞭伤。”
蓝曦臣舀了一碗粥,送到蓝湛嘴边,蓝湛想伸手自己来:“兄长,还是我自己来吧。”
蓝曦臣拒绝道:“你现在是个病人,照顾弟弟也是我这个当兄长应该做的。”可刚把粥送到嘴边,蓝湛便开始剧烈咳嗽起来,紧接着一只手抓着床沿,吐出了一大口血,另一只手紧攥着丹田处的里衣,蓝曦臣赶紧让人去找蓝玄,可是蓝玄不在医庐也不在凌柘轩,想来是出去了。
“宗主,到处都找不到蓝玄前辈,这可如何是好?”弟子问道,蓝曦臣只好先让弟子退下,蓝湛向一侧倾倒向蓝曦臣的肩膀,蓝曦臣给蓝湛身上披上薄被,手臂从蓝湛的脖颈后方绕过去,轻搂着蓝湛的肩膀,此时的蓝湛虚弱至极,那还有力气吃东西。
“忘机,何处疼痛?”蓝湛的手在丹田处打旋拧着里衣,骨节泛白,脸上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血色又褪了下去,蓝曦臣低头看着蓝湛不断拧紧衣物的手,知道那里是蓝湛满是裂痕的金丹以及差点被戒鞭打废了的仙根,眼中含泪,他哪里见过自己的弟弟受这种持续的折磨,“清淮叔父可有说缓解疼痛之法?”蓝曦臣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问也是白问,以蓝玄疼爱蓝湛的程度,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怎么会让蓝湛忍受丹田处宛如剜心一般的剧痛,蓝曦臣听到了蓝湛忍受痛苦地急促的喘息声,心若针扎。
蓝湛丹田疼了一夜,蓝曦臣也在静室陪了蓝湛一夜,两人都彻夜未眠,第二天破晓的时候,蓝曦臣感觉怀里的蓝湛似乎比昨晚更加虚弱了,但还是死撑着保持意识清醒:“兄长...,现在几时...?”
“刚破晓,忘机,疼痛可有缓解?你一夜没睡了,睡会儿吧。”蓝曦臣劝道。
一个弟子急匆匆地来到静室向蓝曦臣禀告道:“宗主,先生请您去雅室,说是有客人到了。”
“客人?”蓝曦臣有些疑惑,自己最近从未接到过任何拜帖,但是既然来客,自己身为宗主不能不出面。
蓝湛看出兄长是担心自己,勉强撑起自己:“兄长还是去迎客吧,我没事。”
蓝曦臣让弟子在静室外守着,万一蓝湛有何不适也可知会一声:“那你照顾好自己,若是雅室那边,清淮叔父也在场,待客礼至中,我便让清淮叔父过来看你。”
雅室——
魏婴穿着一声黑红的衣服,戴着黑色的面纱斗笠来到雅室,在场的人看不清魏婴的面容,蓝玄坐在雅室的上座,其他人都起身迎客的时候,唯独蓝玄没有起身。
周乞见蓝玄没有起身,以为是对魏婴这个少主不敬,正想上去说道几句,被魏婴拦住了,蓝玄这才起身走向周乞,调侃道:“老周,怎么,本座换个模样便认不出来了?”蓝玄当着所有长老的面变成了鬼见愁。
周乞一见是鬼见愁,连忙拉着崔钰和孟婆行跪拜之礼,魏婴虽为少主却几乎和鬼见愁地位等同,因此只是欠身行礼:“属下参见主上。”
魏婴一开口,除了蓝玄,蓝氏的其他人都愣住了:“这个声音是,夷陵老祖!”众人纷纷拔剑。
蓝玄摆手示意道:“你们紧张什么啊,他不是阿羡,看给你们吓得那怂样!”
魏婴摘下斗笠,所有人都后退三尺:“清淮师兄,声音像也就算了,怎么连长得都那么像?”
“天下之大,长得相像之人多了去了,声音也相似的也不在少数,不信你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魏婴行礼道:“冥界少主牧谌,字念鸥,拜见诸位长辈。”
“我当初遇见牧谌的时候,我也一度很惊讶他和阿羡为何如此相像,后来才发现他并不是阿羡。”蓝玄补充道,“你们不知道东西多了去了,就像你们只知道我另外的身份是鬼见愁,却不知鬼见愁也是冥界的冥主。我们冥界加上我现在只派了五个人,足以见得,我们只是来做客,并无任何挑衅之意,若我冥界想侵犯人界,我冥界四大冥帅可以即刻召集所有冥军,踏平人界,又何必挑这几个站在冥界权利塔尖的人来人界呢?再者也无需我鬼见愁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暴露我的冥主身份。”
蓝玄将在场其他蓝氏长辈说得哑口无言:“我们从未听说过冥界,你们突然就说你们从冥界而来,让人如何信服!”
“那就说一件让你们信服的事情,当年青蘅仙逝之时,你们在宗祠立牌位的时候,青蘅身为宗主,却因为夫人的事情将其牌位立在偏侧,说是夫人之事使得青蘅无法立在身为宗主应该立的正中的位子上,你们知道我的性子,我是绝对不会容忍青蘅的牌位孤立一侧,但是当年我在牌位摆放的事情上我却没有与你们废口舌,并不是我不反对,而是我懒得跟你们这些老古板较真。”蓝玄拂袖在空中一挥,空中浮现出了生死簿中记载着的蓝氏逝去的列祖列宗,其中青蘅位列中间一脉相承嫡系宗主之位,而不是偏支,“冥界定人界生死伦常,生死簿才是人冥两界事务界定的标准,我不与你们理论,是因为我是冥主,生死簿我可以改,绝非你们可以左右。若是你们还不信,我可以带你们去鬼街参观参观。”
大家正说着,只听见雅室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魏婴...,是你吗...?”蓝湛虚弱的贴着雅室的门,仿佛没有这道门,蓝湛定会侧栽过去。
跟在蓝湛身后一直护送的弟子对蓝曦臣道:“宗主,我实在拦不住二公子。”
蓝曦臣示意弟子先退下,自己上前扶着蓝湛:“忘机,不是不让你下床的吗?”
蓝湛让蓝曦臣不用扶着自己,来到魏婴面前,问道:“魏婴...,你回来了...,对不对...?”蓝湛刚想去拉魏婴的手,魏婴却侧身躲闪,蓝湛顺势差点打了个趔趄,好好及时被蓝曦臣扶住,蓝湛没想到魏婴会躲,他已经知道魏婴的心意,他也了解魏婴,若是互相剖白心意,定不会对自己如此冷淡疏离,蓝湛将手握拳抵在丹田处。
“忘机,是不是又疼了?”蓝曦臣看到蓝湛开始喘粗气,就知道蓝湛身体支撑不住。
魏婴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蓝湛注视着魏婴的眼神,他在眼前这个人眼中看不到半点人情冷暖,他的魏婴,就算眼前站的是一个陌生人,也会搭把手搀扶,绝不对像现在这样摆出一副冷傲的姿态。
身后的孟婆看到魏婴攥紧了青冥笛,孟婆知道魏婴在隐忍,忍着对心爱之人的关心、思念还有爱。
蓝湛靠着蓝曦臣,垂下眼帘,原本眼中满是期许,在那一瞬间黯淡下来:“抱歉,我认错人了,你不是他,他不会对我如此冰冷。”蓝湛此时真的是觉得,自己只是遇见了一个和魏婴长得很像的人,扭头对蓝曦臣说道,“兄长,可否扶我回静室。”
“好。”
魏婴背着手对蓝湛喊道:“公子难道就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旁人之名,无需记怀。”蓝湛只对魏婴撇下这一句话,被蓝曦臣搀扶离开了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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