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书阁内王一博端坐在桌前，鼻尖刚饮饱了墨，在白色的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小楷。香茹坐在王一博的正前方燃着一些驱赶蚊虫的香草。

书阁坐落之处满是郁郁葱葱的灌木和树，到了这个季节，凋零的树叶不算太多，只在地面上铺了浅浅一层。屋外红绿黄层层相接，像极了染坊倾倒染缸之后冲撞在一起的颜料，被太阳打了影子，便只有墨色的剪影投在书桌之上。

微风骤过窗外，将树叶吹得簌簌作响。王一博这才被乱颤的树影勾起抬头的欲望，默默放下手中的毛笔，抬眼往出窗外。

窗子里嵌着不远处的白墙黑瓦，朱红柱子，以及蔚蓝的天空中洁白的云。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沉默，沉默之中藏着一许惬意。

“来！看着。”

楼下传来肖战的声音，响亮而又自信。接着是有什么东西入了铜罐发出了闷响和乒乓乓乓的铁器碰撞声。与此同时，小厮们爆发出欢呼。

“少爷好棒啊！”

“整个凉州城谁还能比得上你啊。”

不少日子的相处，王一博已经分辨出了笑得最欢的那个是肖战的书童，其他的也知道是常常在院里种树养花几位。

香茹摇了摇头，“外面有好多‘知了’呢。”

王一博的眼轻轻地眨了一下，然后轻轻踱步到窗边，扶着窗子下沿，探出脑袋向外面望去。肖战正喜悦着松开抱胸的手，往中间的铜壶走去。

肖战大步迈向铜壶，却听书童小声提醒，“少爷，夫人在看你。”然后和身边的其他人摆出看热闹的表情来，这几天王一博都在书阁清修，肖战就带着他们在书阁外一同玩耍，多次扰乱了夫人的清净。也许因为领头的是肖战，而回回王一博都没有真生气，所以他们也“有恃无恐”。

肖战弯腰从铜壶中抽出箭矢，然后坏笑着转身抬眸。王一博白色的身影落在古色古香的窗框里，青丝随风轻轻摆动，像是画中仙。

楼下的小厮开始起哄，闹得香茹也冲去窗边看热闹。

只见肖战竖起中指摆到嘴前，小厮们见此立马乖顺地闭上了嘴巴。肖战又仰起头笑着看书阁上的王一博，并摊开双手以示自己是无辜的，吵的闹的可不是自己。

王一博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随手拿起桌边的一颗梨子朝肖战掷过去。

肖战稳稳接住那枚青皮的梨子，放在指尖短暂地打量了一下，露出甜而绵长的微笑，朝楼上喊道：“谢谢甜甜美意，这是这梨子寓意不好吧。”

“少爷，这里有一份白家的请帖。”

家丁知道这几日少爷和夫人都在书阁，收了帖子便直接送到了书阁过来。

肖战顺势将梨子扔给书童，也没空听书童咋咋呼呼的声音，空出一双手来接过请帖。王一博见他有正事要做，便回了屋内。

肖战将拜帖上的逐字逐句看了过去。原是白家三日后要摆赏菊宴，邀请他和王甜甜一同去府上。他倒没什么，只是现在他自然要多多考虑王甜甜的意思，于是三两步上了楼，将手中的拜帖给王一博看。

王一博看着在肖战的注视下看完拜帖，却不知是何心情。从他嫁进肖府以来，还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宴请，如若答应他必定要和肖战一同赴宴，还必然要碰见许多人。

凉州城恐怕没有谁不知道他王甜甜嫁给了肖战，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自己是个哑巴内。虽然拥挤的人潮也同肖战穿过，人迹罕至的山野也同他游览过。可是，这些和肖战一同成长过来的人和事中，只有这些和肖战一样大富大贵的人家，他觉得难以面对。

他合上拜帖，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肖战。

肖战安慰她：“我知你不喜欢热闹，如果不想去，我便派人去回绝了。”说完，肖战拿起拜帖便要走。

王一博拉了拉他的衣角，待肖战转过头，王一博落笔在纸上缓缓写下，“我再想想。”

“好，不过可千万不要勉强自己。”肖战抿着唇对他笑了笑，慢慢地离开了。

看着人消失在视野中，王一博端详拜帖片刻，然后将它安置在桌角边。香茹从炉边过来，“既然是白家的拜帖，夫人你应该去的。”

王一博疑惑抬头，不解为何香茹这般说。

香茹默契开口：“您没入府之前，白家二小姐就爱缠着少爷。她的心思，我们做下人的都心知肚明。就算您嫁到府上了，白家小姐也派人送过几程信。如今送这拜帖，哪知道安什么心思。不管如何，白家和肖家交情也好着，您可以不去，可是少爷不得不去，这之后要发生些什么还真不好说···”

听完这些话，王一博的心思又沉了几分，送信那件事他从不知道的。

这些话也原无关于他的，但是句句事关肖战，他又免不得多想。他记得肖战有位心上人，不知是否是白家小姐，如果自己不去，倒是成人之美了。自己去了，倒也是极好的挡箭牌。

愣神间，黑色墨点在宣纸上晕染一大片。

席间吃饭王一博就心不在焉，肖老夫人最为敏感，对着自己的儿子使了几个眼色。肖战侧头看了一眼王一博。

往日吃饭虽说王一博也最为安静，可是今天的安静确实少了几分生气。只是他也不知道王甜甜为何如此，只好埋头继续解决手上的饭。

吃过饭后，王一博便坐在屋中桌前，桌上摆着的是白家的请帖。他想等肖战来了，就告诉他自己的考虑。

不多时，肖战便回了寝屋。

“甜甜，你今天怎么了？”肖战在王一博身侧的凳子上坐下替自己斟了一杯茶，然后缓缓说道：“不会是为了白家的秋菊宴吧。”

正是如此，王一博将请帖推到肖战面前，肖战会意，“你想好了？”

王一博点了点头，正要“明说”，肖战把自己的手掌摊到他的面前，告诉他：“写在这。”

肖战看他的嘴角微动，最后伸出指头来在他的手掌间写字。指尖摩挲肖战掌间，有些痒意，肖战抬起眼皮瞄了一眼灯光下被青丝勾过鼻尖的王一博，模样秀气却认真。

他说,你希望我去吗？

隔着烛火，肖战说：“我希望你去。”

最后抱枕而眠的时候，肖战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说出那句话，他担心那句话对于王甜甜来说会是负担。毕竟王甜甜不会说话，恐怕遭人议论。而他却又想着正一正王甜甜正妻的身份，让旁人不至于看低他，也让她不至于顾忌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