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章 迷魂

　　凤留山上——

　　仙雾缭绕，一抹桃粉和郁葱之色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端的是一派宁和幽静的安逸所在。

　　突然，一道凛然剑气从天外飞来，瞬间搅乱了凤留山上的清静。

　　守山的两位道童瞬间持剑警戒，可当头上有灵光掠过时，蓦地放松了警惕。

　　“咦？是周仙友，他今日怎地如此莽撞？”

　　“不好不好，看起来像是来寻主人麻烦的。”

　　小童口中虽念着不妙，但却没有丝毫紧张的模样，反而又垂下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凤梧树下，一名谪仙人着了身烈焰红袍，悠然地闲躺在铺了层兽皮软垫的石塌上，衣襟微敞，大片无瑕的肌肤暴露在外，宛如凝脂玉肌。

　　他虽然闭着眼睛，可是落在身畔轻轻敲击着石头的手却证明他其实并未睡着。

　　直到一阵狂风吹来，仙人微微抿起唇角，似是早有预料。

　　剑刃破风而来，夹杂着山呼海啸之势，可却在即将刺中他时堪堪刹停。

　　“你要是杀了本君，你那小情郎可就找不回来了。”

　　一瞬间，风静树止，来势汹汹的白衣人收了剑，板着一张脸，中规中矩地行了一礼。

　　仙人悠悠起身，甩了甩大红长袖，戏谑地调侃他：“周絮啊周絮，你哪儿都好，只可惜有了温客行这么个软肋，你这本该如履大道的修仙之路却是难走了！”

　　“在长明山修行数百余载，若不是有我师弟陪伴，我早已是个死人，何故贪生？”周絮冷眼睨他，气不打一处来。“若非凤依上仙一再相逼，我们二人仍旧自在逍遥，又何必卷进你这堆烂摊子糟心事里？”

　　“哟！怨念还挺深！”

　　周絮和温客行同修六合心法，在长明山上度过了无数个霜雪四季。本以为会活到淋雪白头，不想日子虽然清寂，但有心上人的陪伴，纵然岁月悠长却也如陨石坠空，转瞬即逝。

　　一朝历劫共渡仙途，还未来得及细品踏上大道的诸般美好，就被这凤留山上的上仙以高深莫测的法力威压胁迫，供他驱策。

　　凤依笑道：“你别生气啊！这世间万物生生灭灭皆有规律可循。你们两个小仙得道时，天降十八道雷劫，上惊九天下震黄泉。即便本君不来，也会有别的神魔来寻你们的麻烦。”

　　“到时候莫说是余生半日闲，就凭你们那点低微道行，怕是要日日遭受磨练，处境比眼前更为苛刻。你们还得感谢本君呢！”

　　这等厚颜无耻的话，听得周絮直翻白眼。

　　“事出有因，我也并非是存心来为难上仙的。自打前日于崇山除去了那摄人精气的桃花妖后，老温便一睡不醒。我起初以为他仙灵损耗，精力衰竭，可今日再探时，身体内竟只剩下一魂一魄！上仙可知，这是为何？”

　　凤依上仙似乎对此早有预料，面上没有丝毫诧异之色，“你们进入桃林时，可曾注意过林中的白色雾障？”

　　周絮回想了一番，“大约有些印象……”

　　“那白雾名叫桃花障，有扰乱心志、勾魂摄魄之能，桃花妖之所以敢为祸一方，这桃花障便是她的立身之本。”

　　“竟有如此邪蛊之物？”周絮心急如焚，“那我家老温……”

　　凤依那双赤脚终于寻着鞋子踩了进去，按下些许躁动的周絮言道：“不急，待我与你前去一观。”

　　二人化作两道灵光，腾云驾雾，先后落在了长明山巅。

　　温周二人憩居的洞府中，随处可见起居所用的精致小物。有从千年寒冰里敲出的石块被削成了小桌的模样，上面专放新鲜果蔬；有帝王绿的美玉打磨成的梳子，蕴含着自然界的灵气，梳齿从发间划过，滋养润发，两人都是好一头缎面流瀑。

　　更别提此时昏睡中的温客行身下那张厚皮草，看着就舒适又软和，瞧得凤依上仙红了眼。

　　这两人成天不好好修行，倒是很会贪图享受。

　　有道侣了不起啊！

　　凤依走到石塌边，抬手虚空落在温客行的头上，闭上眼用神识查探了一番。片刻后睁眼，神色凝重了许多。

　　当年为救取了七窍三秋钉的周子舒，温客行化身炉鼎将六合心法传给了他，以至于自己落得个经脉寸断一夜白头的下场。而今那一头银丝如雪一般了无生气地垂在塌边，看得人心里不是滋味。

　　“上仙，老温他究竟是什么状况？”周絮看着凤依的脸色逐渐凝重，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只见凤依缓缓捏紧了袖袍，不复方才的吊儿郎当，正色道：“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那桃花障已经将温客行其余的魂魄引渡到了另一方天地，也就是仙家们常说的……异界。”

　　周絮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那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思量须臾的凤依挥了下衣袖，在虚空中浮出一片镜像，里面所呈现出的场景虽然周絮未曾去过，可是他却对里面的主角很是眼熟。

　　那不就是他自己吗？

　　凤依看出了他的疑惑，便解释道：“上古时天地初开，混沌之物破碎成无形壁垒，将流动的时间映照为镜像世界，永不相交。千万年来也不是没有人想打破壁垒，一窥天地变化的究竟，只是条件苛刻，极难成功就是了。”

　　周絮追问：“什么条件？”

　　“半生不死，却又跳脱生死。”凤依指了指温客行，下巴微扬。“他心有执念，几乎快成心魔，才会被那桃花障有机可趁，引往异界。”

　　“周絮，这是他的劫，躲不掉的。”

　　洞府内微风拂起，吹散了虚弥幻象，还了一室清明。

　　其实不用他说，周絮也清楚温客行的心结。数百年前的那场恩怨纠葛虽然以两人的性命为终点落下了帷幕，但结局到底是叫人意难平。

　　成百上千条战死在鬼谷的亡魂，几番遭遇生死别离的艰难险境，还有惨死在莫怀阳手下的阿湘和曹蔚宁……

　　思及此，周絮蹙紧眉头，问道：“那要如何才能化解？三魂七魄只余一魂一魄，若是耽搁下去我恐他……”

　　凤依说：“若只是被扰神志迷心窍，本君还可救他。可眼下魂魄都被引走了，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我？”周絮不解，强按下心中的焦躁，问道：“我能做什么？”

　　“你们是朝夕相对的道侣，又双修同一门心法，论神魂契合与灵犀感应，你怎么也要比本君强多了。本君会为你们划下传送大阵，不过为免你亦迷失在异界的无数时间洪流之中，需要以你的血为引，将你牵引至温客行的神魂边。”

　　“不过难就难在他的魂魄是不完整的，有可能丧失对你和过往的记忆，想要将他带回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见周絮眉头紧蹙，白皙的面庞渐显忧虑沉重之色，凤依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若你准备好了就来找本君。”

　　凤依也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寻了长明山一处眺望风景的高台，缓缓盘膝而坐。

　　不多时，两只仙鹤从天际飞入长明，在凤依身边落了地，变化作了之前在凤留山的两个小道童。

　　他们规规矩矩地向凤依行礼，唤道：“主人。”

　　“准备铺阵吧。”凤依低垂着凤目，无悲无喜。

　　道童问：“主人笃定周仙友会冒这个险？”

　　耳力十分灵敏的凤依已经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接近，淡漠的唇角微微扬起，“灵魂至交，生死相随……有道侣的好处岂是你们这两个毛娃所能懂的？”

　　赶来的周絮脚步一顿，心下不知作何滋味。

　　看着他腰间多出来的乾坤囊，凤依打趣他：“你倒是聪明，晓得事事得做好周全准备。”

　　周絮道：“我习惯如此，上仙见谅。我怕耽搁不起误了老温的性命，这便开始罢。”

　　两个道童飞落在了长明山的一南一北，捏起剑指念响口诀，脚下生出两个极为炫目的阵眼。

　　凤依于长明山的最高处开始画阵，复杂繁琐的图样自地面拔高，闪着奇光笼罩在上空。霎时间乌云翻滚，雷海奔腾。

　　大阵已成，周絮即将迈入传送阵中时，忽然听到凤依上仙懒洋洋地问他：“我听说，你原本不叫周絮，而是叫甚么……周子舒？你因何想要易名？”

　　周絮的脚步止于阵前，回头遥遥望他，眸光清冽而坚定。

　　“周某前半生活得委实不算光彩，本以为死后也是要下地狱走刀山火海的。若不是遇见了老温……”他笑了笑，那张清冷的面容生得别样好看。这一笑，仿佛长明山的雪都要化了。“他同我说，前半生是周子舒的无可奈何，没的选择。而历经生死之后，这世上便只有周絮了。”

　　凤依感觉腮帮子酸溜溜的，意味不明地哼道：“是吗？”

　　“当然不止如此。”周絮敛了笑容怼他，“也是因为我家老温唤我阿絮唤得好听，似上仙这种无欲无求无道侣的人，怎么会理解呢？”

　　说完，他便划破了自己的手掌，滴血入引，阔步走入了传送大阵。

　　凤依在他身后气得跳脚：“周絮！你给本君等着！”

　　阵内灵光大作，在他说完这话后，周？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