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笑一个

“你在干嘛？”

正翻着办公桌抽屉的肖战抬起头，看见林琪板着脸站在门口，女孩回身看了眼王一博，复又望向他，声音骤冷：“你们到底是谁？”

王一博并不介意同肖战演戏，但显然这出戏该落幕了。他掏出证件，“市刑警大队的。”

林琪似乎未感意外，只是指着肖战问：“警察就可以随便翻别人办公室吗？你们根本没有搜查令对吧？”她仔细看了看青年的证件，“王一博警官，你等着收投诉信吧。”

肖战绕过桌子走到她身前，晃了晃手中的塑料瓶，发出颗粒互相碰撞的声音，浅笑道：“我觉得你不会投诉我们。”

林琪唇线紧绷，表情愤怒又紧张。

“安必恩。处方药。这一瓶的量，可以放倒一头牛，没有哪个医生敢一次性开这么多给你。”肖战说，“私自买卖处方药是违法的，既然林小姐想投诉，不如跟我们回警局，先让你投诉，再跟我们聊聊处方药的事。”

林琪咬牙切齿地问：“你们到底想干嘛？！”

王一博反手关上房门，“想了解一下你和李贸的关系。”

“男女朋友关系！我知道的已经都告诉你们了，为什么还要来问？”

“那厉守呢？”王一博问：“一起旅游，住一间房的厉守，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林琪脸上一僵，却很快恢复镇定，带着豁出去的语调说：“我还没结婚，有自由选择的权利，犯法吗？”

“当然不犯法。”王一博平静地说：“警方只是想抓到真凶，无意评价林小姐的私生活，但事关行凶动机，希望你不要对我们隐瞒什么。”

“行凶动机？我又没杀他！我当时在加班开会，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可以作证！”

肖战点头道：“我相信你。”

林琪和王一博同时望向他，林琪问：“你真地信我？”

“当然。李贸的死是凶手临时起意，基于愤怒、绝望和强烈的恨，但你没有这些。”肖战看着她的眼睛，语速平缓，“要结婚的男友头七还没过，你已经可以言笑晏晏地服务客户，提到他的死，你只有冷漠和不耐烦。你对李贸，无爱也无恨，你更像个……旁观者。”

“但你说你们感情很好。”王一博补充道。

林琪站在那里，沉默片刻，终于坐到沙发上，随手扔了拿着的各种案例介绍，端起咖啡杯喝了两口，苦笑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的喜欢过他。我们是在地铁上认识的，有个男的偷我手机，他看见了，抢回来还给我。我当时就想，这人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做事还挺男人。后来就认识了，是我先表白，他没有拒绝。他在政府机关工作，但性格很单纯，也不太善于交际，话少的很，业余时间就是看看书写写字，他喜欢书法，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这些恰恰都是我喜欢的，我父母也很喜欢他，觉得他稳重踏实又上进，虽然赚钱不多，不过他们都相信人品才最重要。”

她停了下来，肖战说：“但是？”

“但是他不喜欢我。”林琪转开脸笑了笑，“起初我以为他就是这种内敛的性格，不太善于表达，其实只是自欺欺人吧，如果一个人真的喜欢你，你是能感觉到的。感觉不到就是不喜欢。他不怎么在意我跟别的男生出去，完全没有占用欲，他也很少主动表示亲昵，那方面也很……寡淡。”

王一博问：“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结婚？”

“结婚是他提的。之前已经差不多是要分开的状态，我认识了别人，他知道，但没吵没闹。后来我就从他公寓搬走了，一个月之后他突然带着戒指来找我，说以前是他没做好，让我再给他个机会，我没立刻答应。”

“你说的别人，就是厉守？”

“对。”林琪点头，“我帮他朋友策划婚礼，就这么认识的，他知道我有男朋友，但还是追得很凶。”

肖战问：“他和李贸见过面吗？”

“据我所知没有。但他好像认识李贸，还奉劝我早点跟他分手。”

“理由是什么？”

“他说李贸是个坑。我再问，他就不肯说了。”林琪抬起头，“你们怀疑厉守？”

王一博放了张名片在茶几上，“谢谢你的配合，之后你再想到什么，请及时联系我们。”

肖战跟在青年身后往门外走，突然回头：“最后一个问题，你和李贸经常一起出去吃饭看电影吗？”

林琪坐直身体，缓缓摇了摇头，“很少，他不爱逛街。”

肖战将手里的药瓶扔回沙发，微笑道：“少吃点安眠药啊，姑娘。”

电梯门合上，王一博按了底层，说：“厉守很有问题。”

肖战与青年并肩站立，在电梯墙壁的镜子里看到对方冷峻的表情，“你怀疑他是凶手？”

王一博却答非所问：“他是故意接近林琪的。”

“为什么？”

“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肖战笑着看向镜子里那张帅得过分却毫无亲和度的脸，“万一真就这么巧呢？”

“我不相信巧合。”青年十分干脆地说。

“那你很不浪漫啊。有个词叫缘分，你可以不相信巧合，但你得相信缘分。”肖战抬手撑在领导肩上，嬉皮笑脸地说：“比如我们俩相遇相识，就是缘分。”

——否则我怎么会一开工就被你个小兔崽子逮到？

王姓领导冰冷的视线移向他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

“我累了，搭一会，改天让你搭回来。”肖战厚着脸皮说，说来奇怪，他似乎总有把冰山美男惹毛的冲动，“你能不能对我好点？好歹也是为你工作的下属。”

——笑一个。

“你不是为我工作，是为警局、为国家、为人民工作。”青年纠正道。

“对对对，你长得好看你说的都对。为人民服务我毫无怨言，但主席大人都会说一句‘同志们辛苦了’，王啵啵你就不能多对我笑笑吗？”

——我这么一个绝世大可爱怎么到你这就不好使了呢？

青年莫名：“我为什么要对你笑？”

“笑一笑十年少啊！”

“谢了，”王一博转开脸，“我不想回到十二岁。”

肖战：“……”

——好冷漠，又好迷人……原来我不是不喜欢冷漠的，我只是不喜欢丑的。只可惜……

青年慢慢转回了脸，与他视线相接。除了刚刚那个做作的拥抱，这是他们距离最近的一次，肖战能够清楚看见青年瞳仁里的光，此刻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只可惜是个警察。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一楼到了，肖战放开手，摸了摸肚子，说：“好饿。”

回警局还得开二十分钟车，王姓领导大发慈悲决定吃了再回。两个人随便找了家餐厅，要了两份意大利面，王一博边吃边给小敏打电话，叮嘱她交叉比对厉守和李贸的通话记录，尽量找到联系。说完了正要挂，肖战坐在对面喊：“等一下！让我说两句。”

青年递过手机，肖战擦了擦嘴，接过来说：“小敏，你查过李贸的通话记录了对吧？”

“嗯，早查过了，没什么异常。除了女朋友就是同事，陌生号码不多，大部分是广告推销号，下午我再过一遍。”

“你能告诉我跟他通话最多的是谁吗？”

“是他顶头上司厉清书。”

“我猜也是。还有个事情需要你帮忙，请你打开案发现场照片，有书桌的那一张。”

小敏很快说：“打开了。”

“看到书桌上的毛笔了吗？”

“嗯。”

“查一下它们的价格。”

“哈？”

肖战笑起来：“谢啦敏敏子！”

王一博拿回手机，问：“毛笔有什么问题？”

“现在还不好说，只是猜测而已。”肖战笑得很神秘，“还是等确定了再汇报给领导吧。”

王一博并不追问，低头又吃了两口饭，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对警察有什么意见吗？”

肖战怔了怔，不解道：“没有啊……”

“没有吗？”

“你傻啊王啵啵？”肖战反问：“我对警察有意见还会给警察打工？早去给黑社会老大当护法了好不好。”

青年看着他不说话，脸上写着四个大字——我不相信。

肖战无奈，不得不将鲜为人知的耻辱和盘托出：“实话告诉你吧，我还考过警察呢。考了两次，但都被刷下来了……”

王一博终于有了反应，他颇为意外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他问：“是体能不合格还是笔试没过？”

肖战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头用勺子拨弄盘中剩饭，“不提也罢，反正公安系统不欢迎我。不过现在我四舍五入也算半个警察了，挺开心的。”

可他语气里的情绪更像是难过，以至于王一博只能看见他的发顶、鼻尖以及扇动着的细长睫毛。

“我……”王一博顿了顿，低声说：“我代表不了公安系统，就代表市刑警大队重案三组欢迎你吧。”

肖战抬起头笑了笑，说：“谢谢。”但那笑容很勉强，而且短暂，很快再次移开视线，仿佛自己是他不愿多看的人。

王一博觉得极不自在。他习惯了看肖战笑，眉眼弯弯到很欠揍，像一只小狐狸，总让自己恨不得将他一把提起来好好教训一顿才好。然而当这双眼睛的弧度从灿烂放肆转为卑微哀戚的时候，王一博却不习惯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尤其是胸口，似乎有根筋扭住了，又像是什么东西堵在那里，闷闷得难受。

他站起来说：“我去结账。”

柜台那里有卖袋装零食，刚刚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因为袋子上有一只大嘴胖鸟，和肖战上午吃的那包一样。

王一博每种口味都要了一包，最后用纸袋装了拿给肖战，“你要不要吃薯片？”

肖战呆呆看着他，“怎么买这么多……”

“请你吃，不用还钱。”他把纸袋整个塞到了肖战怀里，说：“我谁也不代表，就以自己的名义欢迎你，很高兴你能来……和我们一起工作。这是见面礼，如果不够我再买。”

“够了够了！这够我吃好多天的了……”肖顾问受宠若惊，薯片袋子上的大嘴胖鸟仿佛腾空而起，笨拙却认真地扑腾着翅膀，驱散了头顶的愁云惨雾，“谢谢你啊王啵啵……”肖战迟疑又小心翼翼地说：“但是……”

王一博很努力地想重新在肖战脸上看到笑容，但还是没有，他站在那里，声音里浮起烦躁：“但是什么？”

“既然你很高兴我能来……”那双像小鹿一样灵动的眼睛直直看向他，既无辜，又调皮，“……那你怎么都不笑呢？”

安静的餐厅里，两个人一站一坐，隔着一张餐桌傻傻对望，然后同时弯起唇角，王一博笑得转开了脸，因为觉得自己傻得可以，傻到连心脏都热起来，只因为听到那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说：“你笑起来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