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下楼的时候,看到王一博还在下面小操场跑步,速度适中,情绪稳定。海边还有一百多个上课睡觉的懒蛋等着他去教育,肖战决定晚点再过来。
在东海边上把对铸剑基地的纪律有所误解和遗漏的兵蛋子们训利索了,确定他们都深刻体会了偷懒的下场,肖战便折回来,操场上已经不见人影,他找上宿舍,刚从食堂回来的傅岩表示一直没看见王一博。
可能是去吃饭了,但他去食堂绕了一圈,一无所获,倒碰上了孙正涛,男人从硕大的面碗里抬起头招呼他:“肖战!过来一起吃!”
肖战走过去说:“我先不吃了哥,我找个人。”
孙正涛问:“谁啊?”
“王一博。”
男人很快反应过来,“哦就是上次去办公室找你那个,我刚看见他了。”
肖战忙问:“他去哪里了?”
“他往海边去了。”
“海边?”
“对啊,垂头丧气的,好像还有点难过呢。”孙正涛说,“你是不是训他了?”
肖战默默叹了口气,“内务考验。”
“我靠,樊江又又又又爬人窗户了?”孙正涛翻着白眼,“你们哪怕当着他面弄乱他的被子然后再罚他,也好过用这种方法冤枉人。谁想出来的烂招?好好的孩子让人家心寒。”
“大队长想的啊。”肖战说。
孙正涛噎了一下,秒怂:“啊这……当我没说。”
“我先不跟你说了。”
“等一下!”孙正涛把自己餐盘里买了还没吃的两个白白胖胖的包子递给他,“好好跟他说,那孩子挺实在的,这个拿给他吃吧。”
他在距离海边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王一博,青年垂头坐在靠近浅水区的沙滩上,曾经瘦削的肩背已经变得宽阔而结实,身前晚霞绽放出万丈光芒,让他恍惚觉得光源并非落日,而是眼前这个早已成长为男人的男孩。
肖战又走近了一些,才发现对方正拿着根树枝在沙地上写着什么。
或许是听到动静,青年转头看到他,立刻站起来,表情有一种生硬的恭敬,“肖教官。”
肖战自顾自坐下了,说:“你坐吧。”
青年像是犹豫了两秒,才迟疑着重新坐下来。肖战问:“你没吃饭?”
“我不饿。”
肖战心里好笑,偏着头问:“气饱了?”
王一博没讲话,依旧低着头用树枝捣腾沙子,半晌才答:“没有。”
“你怪我冤枉你,是不是?”肖战转过头,双手向后撑住身体,仰起脸看远处一点一点沉下去的太阳,“我当然知道你叠了被子,你很爱干净,而且从来都不会撒谎。”
他余光看见青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但依然没有抬起头。
“是我让樊江爬窗户进去弄乱你被子的,就在我让你们等在二楼的那半分钟。”
王一博终于侧过头看向他,眼中有不解,有疑惑,还有很多很多很亮的让他只看一眼就心里发软的东西,所以他只能继续看着太阳,说:“人的肉体几乎可以承受一切磨难,需要训练的是精神。我知道你觉得这很不公平,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你是不是觉得雪豹其实一点都不好,雪豹的教官都是一群自大又暴躁的疯子?每年试训营,都会有学员因为这种事愤怒地离开。我能理解他们,谁都不喜欢被人冤枉,更何况每个来试训的兵,在原部队都是香饽饽,连长宠着,班长罩着,哪会受这种奇耻大辱?但这里不一样,雪豹不一样。”
有一只海鸟,滑翔着降落在不远处的湿沙滩上,伸长了脖子用嘴巴整理自己翅膀上的羽毛,然后低下头,开始调戏脚边的寄居蟹。
“雪豹会参加很多既危险、又需要保密的非常规任务,在和平年代,远比一般士兵更容易遭遇险境,甚至绝境。所以雪豹队员,要有一颗钢铁般强大的心脏。我说的“永不放弃”,不仅仅是指训练中的苦和累,那些说实话一点都不难捱,难的是面对精神上的打击和污蔑。这世界有太多不公平的地方,有太多不公正的事,而身为雪豹队员,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被派到哪里,应对什么,只有让自己一直做好准备。在面对不公正的时候,在被诋毁被否定甚至被谩骂和诬陷的时候,依然能咬紧牙关坚持到底,在被剥夺了梦想和希望乃至信仰的时候,依然不会崩溃也不会放弃,我们要的是这样的兵,也只有这样的兵才能在绝境里存活下来。”肖战顿了顿,才说:“你通过了考验,虽然气地都掉金豆豆了,还闹绝食,但好歹也算没放弃。”
“我没有……”青年小声嘟囔。
肖战原本都快忘了自己还会笑,但此时此刻仿佛只是本能的肌肉反应,他笑着转过头,看着猪里猪气的男青年语带嫌弃:“王一博,你几岁啊?”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看着他,“如果你事先没有安排过,看到我的被子乱了,你也会相信我吗?”
肖战沉默片刻,不是因为迟疑,而是害怕给对方虚假的希望,但最后他还是说:“我会。你一直是个诚实的小……”他停下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重新说:“你一直是个诚实的士兵。”
青年眼中亮的东西变得更亮,仿佛虔诚的信徒,会因为神佛小小的垂怜而感到幸福。肖战心口酸楚难耐,把口袋里的包子递过去,勉强笑道:“现在能吃了吗?都凉了。”
王一博接了就说:“也还好。”
他看着青年吃,海鸟玩腻了寄居蟹,重新飞远了,远处余晖的范围在渐渐缩小,肖战突然问:“刚刚都那么失望了,为什么没交徽章?”
青年放下拿着包子的手,盯着自己面前的沙滩,半晌才说:“走了就见不到了。”
他们就这样静止了片刻,肖战听到自己胸腔里正发出某种绝望的声音,仿佛遥远的巨浪,由远及近,滚滚而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感觉吸入的不是空气,否则怎么会让他心痛如绞,痛地连呼吸都没办法继续?
“以前的事……”他很艰难地说:“……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别,当时我被大队长招进雪豹,训练是全封闭的,比现在还要封闭,我没办法联系你。结束后我参加了一次行动,也是保密的不能说,再后来……就是现在这样了。”他两只手交握又分开,反复几次,努力抵抗大脑试图求救的指令,努力不把青年当成自己的垃圾桶,不把长久以来的压抑、惊恐还有悔恨一股脑都倒进去。王一博将来会承受很多考验和磨难,既然选了这条路,这是避无可避的事实,可能会比他所经历的还要残酷,所以青年需要时间去接受,去适应,而不是还在试训期间就因为他而背上沉重的阴影。“你能成为很优秀的雪豹,”他说,“你很坚定,能吃苦,有一颗金子一样的心,所以我相信你的未来一定是光明的,你会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会遇见更优秀更好的人。”他的指甲一向都又短又平,此时却如刀刃一般,深深陷入手心。夕阳落入地平面之下,海风冷的他整个人都被寒气浸透了。
“你忘了我往前走吧,”他轻声说,“你一定会比我做得更好。”
王一博始终没有讲话,一边小口小口吃着包子,一边还在用树枝戳沙地,最后吃完了包子,才低低地应了一句:“好。”
树枝胡乱划了几下沙子,青年站起来,“那我先回去了,肖教官。”
得到他的许可后,王一博敬了个礼,转身离开。
肖战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儿,一直到天边最后一丝光也行将散尽,才起身拍掉裤子上黏的沙子,离开前他鬼使神差地往青年方才坐的地方瞟了一眼,虽然沙地上的字已经被树枝划乱,还是很容易就辨认出来,因为那是他的名字。
“肖战”。
第二天是周日,只有半天训练,此次试训的“选铁期”就算结束了,接下来将进入全面学习各项技能的“炼钢期”。试训营还剩下一百八十五名士兵,被分为三个班,除了体能训练是大家一起,技能课都是错开上的。王一博和室友们被分在一班,来自于空降部队的胡子升被肖战任命为一班班长。
周日下午,大家纷纷去电话室排队给家里人报平安,说起来能顺顺利利通过雪豹的第一个魔鬼周,学员们都有一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自豪感。王一博也准备去给妈妈打个电话,刚走到楼下,便听徐小安在身后喊:“一博!”
他回过头,看着徐小安快步跑上来,说:“我也要打电话给我爸!”
他还没开口,一张熟悉的脸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既狐疑又莫名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游弋,两人当即立正站好,喊:“大队长好!”
岑远问徐小安:“你刚刚喊他什么?”
徐小安懵懵的,说:“我喊他一博,因为他叫王一博。”
岑远鹰鹫般的目光钉在他脸上,“你就是王一博?”
“嗯……”他不明所以,忐忑应答:“我是王一博。”
“哪个王哪个一哪个博?”
他一一回答了,岑远表情越发深不可测,也没再说别的,挥挥手放他们去打电话了。
孙正涛在基地小卖部里买老干妈的时候,被岑远一个电话喊回办公室,还是以三千米体测的速度,因为岑远只给了他四分钟。
孙正涛跑得风中凌乱,总算按时赶到,岑远又催他赶紧开门,说:“肖战在健身房马上就要回来了。”
“不是,”孙正涛奇了个怪,“队长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避开肖战才能干吗?”
岑远就地甩给他眼神杀,“让你搞快点哪那么多废话?!”
孙正涛开了门,岑远进去后又说:“这期学员的资料呢?拿给我看。”
孙正涛开始翻档案柜,岑远嫌他找得慢,“算了你给我王一博的资料就行。”
孙正涛手上一顿,转过脸问:“王一博怎么了?”
“没怎么。”岑远说:“我怀疑他和肖战认识,但也可能是同名同姓。”
“忙活半天您就想知道这个?”孙正涛想到没来及付钱的老干妈,无语凝噎:“刚电话里问我一句不就行了?”
“你知道?”
“我早问过了,肖战没直接说,但我感觉他们绝对认识。王一博的资料我也看了,他高中和肖战是同一个地方的。”孙正涛奇怪道:“您为什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就算他们认识又怎样?我可以证明肖战绝对没给他走后门开小灶!”
岑远立在窗前沉思,片刻后说:“去年那个行动,全部队员出发前都写了遗书,在我这里保管。肖战写了两封,一封给他妈妈,另外一封,是给王一博的。”男人声音低沉,听来宛如一口悲伤的铜钟,“我没护住唐照,也没护好肖战,唐照我已经无能为力,但是肖战,至少我还可以做点什么……这是我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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啵啵就快知道真相了!!!妈妈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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