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落日余晖照着莲花坞各处的纸窗,洒下晕染的金黄。
不同于其他各屋,这件房门紧紧闭着,透不来一丝丝的风,已是深秋,也未觉燥意。红木制成的简朴小床,平躺着一人,瞧着不同于往日的神采,脸色苍白,眉宇间有弱色,却难掩面容俊俏。
须臾,紧闭的门被小心推开,两人脚步匆匆却又小心翼翼,大夫查看一番,神色松了松,家仆又为他仔细掖好被角,两人退了出去。
江澄早就在外静候多时,他本就不是什么耐心之人,这会儿也越发急躁,一见人出来赶紧迎了上去,“怎么样?”
大夫也不含糊,直截了当了道,“据脉象来看,魏公子的身体状况已无大碍。”
江澄听了,呼出一口浊气,这提着半个月的心才堪堪算放了下来,又问,“那人怎么还没醒。”
“这个宗主也无需太过于担心,相信这几日会醒来的,只是……。”
这说话只说一半,江澄的心又被吊了起来,看起来似是有什么大病拖着,他本就没有什么好脾气,提心吊胆了半个月都有点喜怒无常了,见状怒道,“有什么就快点说!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唉,是是。”大夫掂量了一下言语,“只是魏公子这次发了高热,恐怕脑部会受到损伤也说不定,待魏公子醒来,可要细细调理才是。”
“这个自然不用你提醒。”
江澄摆摆手,把人遣散了,自己却是徘徊在门外,在进去与不进去摇摆不定。
进去,人也还没醒,左右只能干看着,不进,又是有些放心不下。他这半月都是如此过的,往往心里的担忧略胜一筹,都进去看了,旁的人看着都习以为常,都知道江宗主此人就爱别扭一番。
塌上,魏无羡忽的眉头紧锁,不知何时额头已经起了细细密密的汗,如此神色,显然是被梦魇支配了去。
梦魂悠悠,只以局外人之身看着这梦境深处。
彼时金子轩身死不久,他见自己偷偷潜入金家灵堂,见江厌离一袭白衣,坐在灵堂,双眼红肿,金夫人几次三番劝她休息,她都推脱没有应允。他微微一动,身形就暴露出去,金夫人大恨,连忙指使人来。
他落荒而逃。并非是怕着宵小几人,而是怕看见师姐怨恨的眼,若是如此,是比刀尖上割着还要疼的多。师姐叫他,声音不大,足以入耳,她道:“阿羡!”
又是一通乱走,听闻誓师大会怒不可遏,想来这世上多人负他,温家姐弟的死根本无济于事,皆要他死,他失去心智,在孤夜里,对着千人,吹彻长笛。眸内,血红染尽了不夜天,到处都是尸骨堆成的地,哀鸿遍野,人人自顾不暇。就这么一走,竟找不到一块好地方下脚。
忽然,他听到了那声似有若无的声音,道:“阿羡。”
她又道:“阿羡。”
声声阿羡,字字诛心。
在个个面目狰狞的人群里混淆着,他慌乱的找,却怎么都找不到。
到处都是厮杀声,刀剑声,他看不见师姐,只是听到她柔柔弱弱的声音,被其他声音掩盖着,又显得格外清晰。
“阿羡!”
他看见自己拼命的拨开人群,不知踩了多少人的尸骨,惊慌失措,声嘶力竭的喊道:“师姐!”
场景飞速变换,一会儿又是江厌离气息奄奄的对他道,“阿羡,刚才……你怎么跑的那么快…我都没来得及,来得及……。”
她不知同他说什么,只是觉得要再见一见自己这个弟弟,魏无羡两手颤抖,等着她的言语,等着她对自己下达最后的审判。
她道:“先……先停下来吧。”
他看着师姐后背的鲜血,连声说好。
突然,江厌离双目一睁,双手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阵大力,将魏无羡一推!
魏无羡被她这一推推得又摔倒了地上,再抬起头时,就见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刺穿了她的喉咙。(原著原句)
他怔愣着,胸腔像堵住了一块巨石,又比这堵着的感觉更甚之痛。审判的最后,竟然是她的死……
阿羡,阿羡。死之前她最挂念的那个人,是谁……
半晌,才从他胸腔内爆发出最后的悲鸣。
“师姐……师姐!”魏无羡惊醒,猛的惊坐起来,刚刚的惊魂一场,是梦,可他还是没缓过来。
这动静惊动还在外门纠结着的江澄。门“砰”的一声被踹开,江澄神色惊慌的闯进来,扭头,便是已经惊坐起来的魏无羡。
刚刚那一声将他吓着了,见魏无羡醒了,道,“怎么回事?”
魏无羡还在梦魇的余惊之中,低低喘着气,也不看来人是谁,答道:“没什么,做了个梦。”
江澄道:“什么梦。”
魏无羡默了,他光是想想,都要觉得心中绞痛难忍。江澄看他半晌,以为大病初愈身体虚弱,道:“不说就算!”眼里是惊喜的,“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也不知道早点起,现在我又要把大夫叫来,来来回回像什么话!”
魏无羡还分不清楚状况,一会是伏魔洞里温家姐弟的告别,一会又是浩浩荡荡的血洗不夜天,须臾,只有耳边的声音才是真实,转头看去,竟然是江澄!
他不自觉往后靠了一下,一时哑了声,“……江澄。”他做了这样的事,江澄大概是要活剐了他。
却见江澄难得笑道:“怎么回事?来一刀刺傻了不成!也好,这件事就好生给你个教训!免得以后识人不清。”
他说的每一句话魏无羡都听的明白,合在一块又是一团团的乱,魏无羡讶异,没成想,师姐为他而死后,江澄竟还没将他杀了?还是这般态度!
江澄也不管他,兀自找大夫去了,还叮嘱道:“你坐着,别乱动!”
魏无羡抿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眉头一皱。
真是奇了,自从那次师姐大婚之后,江澄就没再这样同他说过话,现在倒是退回去了。
胸口处隐隐作痛,方才魏无羡还以为是梦中惊魂才疼的紧,现下自个往交襟处一看,竟然是缠了纱布!
还有无法忽视的头晕眼花,到像是几天没进食的感觉,魏无羡有点怀疑,江澄是想将他活活饿死在这里来报仇雪恨。
大夫来的快,还用袖子擦了擦汗,一边走一边道,“江宗主无需着急……。”
把了脉象,才长长松一口气,就江宗主这个劲,还以为是好好的病情恶化了……忍了忍,还是记挂着匆匆赶来的怨气,训斥了一句,“江宗主,你这脾气真是要改改才行。”
江澄道:“少废话!”
大夫被他喝住,无奈道:“魏公子身体无碍,只是伤还要养一养,既然醒了,没几日就可以好利索了。”
待大夫又走后,魏无羡才了一句,“谢谢……。”纵使是如鲠在喉,自知口头之言着实无力,也还是想道了安心:“还有,师姐的事……对不起。”魏无羡闭着眼,江澄瞧不见他的情绪。
江澄听的一愣一愣的,已是一头雾水,他也懒得琢磨,没好气道:“你发什么疯?刚好了尽说些胡言乱语!”
这半个月以来莲花坞可谓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就单单为魏无羡的事江澄都憔悴了不少。想来也晦气,一想没好气,“好的差不多了就起来,我让家仆给你备点东西填填肚子。”
魏无羡越听越觉得不对,想着江澄就算看着往日的情谊不至于杀他,也不该是这样的语气。抬头,是有些实华的红木家具,上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魏无羡眼睛瞪大,而这里……本该有两个亲嘴的小人。
江澄刚要走,
魏无羡道:“等等!”
江澄只能生生停住,回头道:“干什么。不要吃饭啊!你怎么回事?被捅一剑怎么神经兮兮!”
不对,一切都不对劲,魏无羡头昏脑涨,仿佛有什么事已经被他所忽略。
魏无羡怀疑道:“这里……是莲花坞?”
江澄翻了个白眼,看来这是把脑子烧坏了不是?道:“不然?给你住太上老君府去?到底有什么事!快点说!”
“你这一躺倒是舒坦了,我在这劳心劳力的伺候你半个月,还有金凌,刚刚当了家主,白白为了你的事两头跑,知足吧你!”
着实怨声载道。
魏无羡见这陈设,根本不是自己以前住的那一间房,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问道:“我……我好像,有什么事忘了。”他虚弱的摇了摇头。直觉这是什么重要的事。
江澄一听,又看他神色,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心里咯噔一下,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紧张道:“你说什么?”
这已经是大夫第三次回来了,他年纪大了,还要给这帮小辈来来回回折腾。还好他这次并未走远,不然怕是气的要将江澄的祖坟都撅了才好,“这就是了,魏公子先前伤口感染突发高热,脑部受到了损伤,缺失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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