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肖战早起给王一博发了条微信，问他出发时间，未得到回复。他想打电话过去，又觉得是多此一举，或许少年只想和女朋友一起出发，毕竟接下来两个月的暑假他们都没办法再见面，临别在即，恐怕不愿被人打扰。

于是他没再过问。一直到了傍晚快下班的时候，接到王妈妈电话，问他能不能回家一趟，“你叔叔住院了，要做手术。”王妈妈说，“我有点担心。”

肖战大吃一惊，“叔叔怎么了？”

“输尿管结石，医生说体积挺大的，只能做手术取出来。应该有段时间了，他总说腰疼，我以为是老毛病，也没带他查，就这么耽搁了。”王妈妈语气颇为后悔，“医生说堵了挺长时间的，左肾已经开始萎缩了，明天做术前详细检查，看看左肾还有没有保留的价值……”

言下之意，可能要切肾。肖战立马打开网页订机票，同时安慰道：“您别着急，我现在就赶回去。”

“小战，会不会影响你工作啊……？”

“不会，我最近不忙。”肖战说，“对了，一博说今天要回家的，他……”

王妈妈当即接道：“他已经回来了，就在我身边，你要跟他说话吗？”

肖战“哦”了一声，“不用，他回去了就好，我大概晚上十点能到。是哪间医院？我到了直接过去。”

郑纯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准备走了，正好跟她交代了一番手头上的工作，说：“我请了十天年假，可能还得延期，这两个案子就麻烦你多费心了，我带着电脑，有问题给我打电话。”

郑纯答应下来，问道：“老大，今天大老板说的那个机会，你会考虑吗？”

公司在洛杉矶的总部空缺出了几个岗位，大中华区总裁希望把国内优秀的设计师推荐过去锻炼，合同期是五年。肖战第一个就想到了郑纯，报了她名字上去，总裁却说：“还有一个创意总监的名额，我觉得你很合适，考虑一下吧。”

郑纯看着他，小心翼翼补充道：“我英文也不是太好，一个人去那边，总觉得心里没底。”

肖战对她露出鼓励的笑容，说：“就是这样的机会才让你成长最快，英文不好就突击补习一阵子，只是沟通工具，也不用讲得很地道标准，能表达清楚意思就好了。你适应能力很强，不会有问题的，要对自己有信心。”

郑纯还想再说什么，但肖战急着赶飞机，冲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便很快离开了。

肖战到了医院，发现王爸爸精神状态很好，便略微放心。他和王一博争着要留下来陪护，王爸爸却让他们陪母亲回家，“我都还没手术，能走能跑的，要人陪护做什么？”他说，“手术之后行走不方便，你们再来陪我吧。”

王妈妈也坚持让两个孩子回家，他们拗不过，只得从了。但肖战回了家也没闲着，四处咨询认识的医生朋友，希望能帮王爸爸保住左肾，不过医生们普遍认为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因为这不属于肾脏的病理性改变，即使切除一侧，也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肖战正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听到有人敲门，他侧头看见王一博站在门边，问：“你怎么还没睡？”

少年淡淡回答：“你不也没睡。”

“我在咨询医生。”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起身问：“找我有事？”

王一博安静地望着他，又转开视线，“我……”少年表情有些怪异，声音也是，“我想和你聊聊。”

“进来。”肖战走过去关上房门，说：“阿姨睡了，我们小声一点。”

少年站在屋内，仿佛拘谨，经他提醒才在椅子上坐下，肖战坐在少年对面的床上，手肘撑住膝盖，“你想聊什么？”

少年沉默了好久，肖战静静听着两个人的呼吸声，也没有催促，最后王一博终于问：“你和你那个同事……在谈恋爱吗？”

肖战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坐直了，他没想到王一博会问得这么直接，可既然问了，他也不想骗他，“没有，只是同事关系。”他很快补上一句：“至少目前是这样。”

少年重新沉默下来，肖战试图改变屋内凝固的气氛，半开玩笑道：“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八卦了？不是你风格啊，施施让你问的？”

少年缓慢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我和施施……已经分开了。”

肖战心中一跳，说不上来是不是因为惊慌，“为什么？”他试图在少年眼中找到答案，但被避开了视线，他问：“你提的？”

王一博摇头，“是她提的。”少年的目光从地板再次移向他的脸，“她说我喜欢的人不是她。”

肖战屏住气息，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上，让他呼吸困难，某些令他难以置信的念头涌出来，但他不敢去抓。他低声问：“你喜欢上别人了？”

王一博突然笑了一下，“好像是，其实我也……我一直没察觉，我以为那不是爱情，所以很多事情我都，都很困惑，我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这个……”少年脸上夹杂着困惑、喜悦以及类似悲怆的表情，“直到被施施点破，我才突然觉得，所有的问题好像同时有了答案……”少年抬眼看向他，瞳仁里映出台灯不那么明亮的光，仿佛烛火，“哥，我太笨了，我一直都弄错了，这些年我都是错的……最开始我注意到梁施施，就是因为她的眼睛，那眼睛让我觉得熟悉，我以为这就是所谓的似曾相识……”少年深深望进他眸子里，唇角渐渐下弯，弯成凄惶的弧度，“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我早就见过那双眼睛，是更亮、更美、更让我心动的一双眼睛……原来我早就喜欢上那个人，可是我不知道，因为他总在我身边，因为他是家人一般的存在，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失去的滋味，从来没有想过我可能承受不了失去他的事实……”

肖战一下子站了起来，“一博，”他声音开始发抖，自己也知道即将失控，只是强自忍耐，“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有话明天再说。”

王一博顺从地站起身，下一秒却握住了他的手，他触电一般甩开，往旁边踉跄着退了两步，差点被床脚绊倒，仿佛眼前有蛇蝎猛兽。扶着墙勉强站稳了，低头指了指房门，“回去睡觉。”

少年安静地站在原地，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唯独只见眼底有什么东西，隐约闪着，亮着。

“哥，对不起，我知道你很难过，这些年你都很难过，但你让我说完好不好？以前我是很笨，但是以后……”

“别说了……”肖战只觉得胸口如万箭相攒，绞入心肺之中，疼地连声音都在震颤， “别说了，你走……”

少年向他走来，表情变得执着，声音变得坚决，“但是以后，我不会再让你难过，我会保护……”

“王一博！”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眶滚烫，厉声命令道：“你别再说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那已经初现成年男子锐利轮廓的脸上滚落，可少年的声音却愈发刚毅，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会保护你，我会牵着你的手再也不放开，就算爸妈反对，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反对，我也不在乎！肖战，我喜欢你！我喜欢的人是你！！”

肖战扬起手臂，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了少年一耳光，“啪”的一声清脆响亮。他耳中轰鸣声振聋发聩，仿佛这一巴掌是扇在自己脸上，他努力控制，不让声音发抖，可是做不到，因为全身都在抖，只能死死咬着牙，让声音从齿缝中蹦出：“把你刚刚说的每一个字，嚼碎了，咽回去。”

王一博半边脸迅速地肿起来，但少年没有拿手去捂，只是直直望着他，轻声问：“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样，就像这么多年来，你都在做的那样，对么？”

有那么一瞬间，肖战心中大恸，他总以为绝望是因为爱没有回音，如今才懂得，原来比绝望更绝望的事，是明明两相应和，却注定隔着绝壁鸿沟，余生亦难以跨越。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只能发出轻微的气声，“叔叔还在医院里……别让阿姨知道……”

王一博再次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他却顺着墙壁滑下去，蹲在地上，少年跟着跪了下来，伸出双臂环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肩上，声音低柔，像在安慰一个伤心的小孩子。

“对不起，哥，对不起……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

肖战感觉到肩膀热热的，已被浸湿，少年身上的气息熟悉又遥远，温暖地让人想要不顾一切、飞蛾扑火。他眼泪倏地就涌出来，只觉得心如刀绞，痛不可抑，终于双手交握在少年腰侧，放任自己回抱住他，“王一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王一博……王一博……”发出孩子般的抽泣声，“一博……”

“我在……我就在这，”少年收紧了手臂，仿佛他随时都会消失，低声说：“以后我都会在，一直在。”

“我要走了……”肖战紧闭双眼，泪水从眼角滑落，“我宁愿你不知道，宁愿自己不知道……”

少年身体僵了一下，旋即更加用力地抱住他，恨不得将他揉进身体里一样，“我等你，我等着你……！”他背上的衬衫亦被泪水打湿，少年声音哽咽，几乎难以为继，“多久我都会等，只要你回来……就算你、你不回来，我也一直等……”

“傻瓜……”肖战哑声道：“我只是你哥哥……”

“对，你是哥哥，”少年腾出一只胳膊，伸到后背拉下他的手握住，十指紧扣，声音温柔而决然，“你是我哥哥，也是喜欢的人，是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