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爸爸手术很成功,后续检查证实他左肾尚存百分之三十的功能,因此得以保全了肾脏。肖战针对他的身体状况,在咨询多位医生后,为他定制了一套菜谱。北方人口味比较重,但肾损伤的病人必须吃得清淡,肖战想了很多方法才完成了那套菜谱,只为在其中取得最安全的平衡。
此外,肖战担心王妈妈独自照顾病人会吃力,又去家政公司找了一位忠厚老实的阿姨帮忙洗衣做饭,虽然王妈妈一再表示不需要,但一听到肖战说会有挺长一段时间不能再回来看他们,就沉默下来,算是答应了。
全家人都知道了他要去美国工作的事情,一个月后他会从上海出发,之所以不从家里走,实在是因为不愿家人去机场送行。肖战没有信心能忍住眼泪,可他不想在家人面前哭,尤其不想在王一博面前哭。他答应王妈妈有空就会休假回国,但他知道自己只会在少年不在家的时候回来。
他和王一博,可能很久很久都不会再见面了。
回上海前,肖战叮嘱少年多关注父母身体,多跟他们交流,有空常回家,王一博都一一答应下来。他想到少年明年就要毕业,又分享了一些择业以及初入职场的心得给到对方,断断续续讲了有一个多小时,最后自己都觉得自己啰嗦,自嘲道:“我这好为人师的毛病又犯了,你只挑对你有用的听吧。”
王一博很安静地望着他,他几乎不能直视那种目光,终于把先前画的一幅油画拿出来,说:“临别赠礼,别嫌弃啊。”
那副画原本是折起来的,少年打开后看了很久,才问:“叫什么名字?”
肖战想了想,说:“是我梦见过很多次的场景,就叫《梦》吧。”
王一博微微颔首,仍旧盯着那画,不说话,也不动,肖战低声劝他:“还是折起来吧。”
少年十分听话,将画纸对角相折,让它恢复成原先的样子,复又抬头看向他,语气真挚而满溢着温柔,像个大人,“你一个人在国外,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不要再瘦了。”
肖战莞尔一笑,“听说美国人民的饮食挺可怕的,你应该提醒我别超重了才对。”
少年却很认真地说:“没关系,你胖了也会很好看。”
肖战笑地眼眶胀痛,“你啊,”他说,“刚刚答应我的都要记得,别让叔叔阿姨担心。”
“我会的。不止是刚刚,”少年眼中光芒摇摇晃晃,仿佛碎钻在透明水杯中沉浮,像梦一样美得不真实,“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我都会做到。”
肖战离开的第一年,王一博以很优秀的成绩从大学毕业,入职了一家全球五百强排名Top10的电商企业。
肖战离开的第二年,王一博辞职,利用这一年积累的人脉和经验,以及他本就比常人敏锐的商业头脑,创立了自己的潮牌,开始创业。
肖战离开的第三年,王一博作为素人经过选拔,被邀请录制一档有关滑板的综艺节目,知名度大涨的同时,通过节目彻底打响了自己的品牌。原本那间小小的工作室,变身成为公司,有了固定的设计团队和生产线。
肖战离开的第四年,王一博以知名青年创业者和企业家的身份,接受了商业周刊的采访,采访最后,记者请他分享最近读过的很有感触的书,当时他坐在办公室宽敞的真皮沙发里,随手拿了茶几上的一本诗集,说:“谈不上感触,只是觉得文字很美。”他翻开早已看过无数遍的那一页,缓慢地将那句话读出来,然后笑着说:“我觉得等待是个很美好的词,它让凡尘俗世中的一切琐碎都变得有意义。”
那本书是泰戈尔的诗集,是他在肖战房间的书柜里随手拿的,那一页夹了书签,而那句话则不知道被谁用荧光笔划了线。
“我生活在与他相会的希望中,但这相会的日子还没有到来。”
他就这样安静地等到第五年。
每次回家,父母仿佛商量好了似的,只字不提肖战。但王一博知道肖战回来过,家里突然多出来的写满了英文的食品、保健品还有各种日常物件都在告诉他肖战回来过,只是刻意避开了与他见面,就像从前一样。
所以他也从不向父母求证,父母不想说,他就不问。
第五年的除夕夜,他跟父亲喝酒,其实没喝多,意识都还非常清醒,也没有想睡觉的昏沉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想肖战,想到五脏六腑都翻搅在一起,疼地令人难以忍受。他外套都没穿就跑去阳台坐着,任凭凛冽的寒风刀子一般刮在脸上,城市里已经听不到鞭炮声,唯有星星还是很亮,他想肖战是不是也能看到这样的夜空,却很快反应过来,美国现在是白天,看不到星星。
后来是母亲拿了棉外套出来找他,王一博回头对母亲笑了笑,问她:“你怎么还没睡啊妈?”
“出来也不穿衣服。”母亲埋怨了一句,替他披上外套,便挨着他坐下,说:“不太放心你,就出来看看。”
“我挺好的啊,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揽住母亲肩膀,余光看见那羊绒披肩上的英文标签,低低笑了一声,“这个牌子,好像很贵。”
母亲伸手攥住了自己的披肩,靠着他说:“是小战去年回来的时候送给我的。”
“早猜到了,他一向很奢侈。”王一博重新抬头看着夜空,笑道:“他对别人总是大方地过分,唯独对自己小气,他宽容一切人,唯独对自己最狠。”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来,纠正道:“这么说也不全对,他对我也很小气,他对我也狠。说走就走,联系方式也不告诉我,真得很过分。”
母亲转过头来看着他,“那我上次给你他电话,你又不要。”
王一博手指垂直指向地面,说:“他为了躲我已经跑到地球另一头去了,我要再联系他,他可能会到火星上去也说不准。”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小战上次跟我们讲,可能会把那边的合同延期。”
夜风真得冷极了,吹得他心脏都在隐隐抽痛,王一博淡淡应了一声,自我安慰般地说:“没关系,他总会回来的,等他老了不中用了,公司就不会签他了,到时候他还不是得回来。”
母亲握住了他的手,声音被夜风吹得微微摇颤,“一博,你还是……”她哽了一下,重新问:“你还是没有改变想法吗?”不等他回答,母亲就扭过脸,仿佛不忍看他,“你和小战都是我带大的,我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们俩会变成这样,最讽刺的是,你们变成这样,居然都是因为我。小战不敢见你,你也不敢联系他,我知道都是为了我……可是一博,妈妈也是为了你们两个啊!爸爸妈妈不能陪你们一辈子,你们如果没有孩子,老了以后要怎么办啊?疾病缠身甚至不能行走的时候要怎么办啊?他比你大六岁,如果他比你先离开,你一个人留在这世上……”母亲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很烫,哽咽着问:“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啊……?”
王一博帮母亲擦掉眼泪,轻声说:“总会有办法的啊妈妈,我不能为了保证生命最后几年有人照顾,就把这中间几十年的心都丢掉啊。一个人如果连心都丢了,难道不是比老无所依更可怜?因为他这一生都没有真正快活过。”
母亲仍旧紧紧握着他的手,他脱了一半棉衣把母亲也裹起来,像小时候一样将头靠在她肩上,低声说:“妈,我没有骗你,我真得很好,除了特别想他,我一切都很好。但你知道吗?恰恰是想他这件事,让我变得很好,因为我知道终究会和他重逢,所以告诉自己,等待着重逢的每一天,我都要好好过,无论遇到什么坎坷和磨难,我都要努力克服,这样再见到他的时候,才能让他为我骄傲,才有资格站在他身边。我在书里看到一句话,‘爱能予人某些美妙的瞬间,唯其短暂,需要期待,人生才有价值’,所以你看,我的人生是有价值的,我生活在与他重逢的期待之中,虽然这样的日子还没有到来,但每过一天,就会更近一步。”
母亲擦了擦眼睛,拍着他后背,“进屋,妈妈有东西给你。”
是房产证,王一博以为时隔多年又要被催婚,无奈地垮下肩膀,喊了一句:“妈……”
母亲也很无奈,“你先看看再说话。”
王一博敷衍地翻开,房屋所有权人那一栏自然是他的名字,下面共有情况一栏,则写了“共同共有”,视线移到旁边的附记栏,共有人姓名赫然在列。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母亲,“妈……?”
“小战几年前就留了一笔钱给我们,是用来给你买婚房的,我看这房价一年比一年渐长,干脆就替你们买了。位置就在咱家后面那条路,步行十分钟就能到,以后你们回来,想住家里就住家里,不想住就回自己小窝去住。不过我事先跟你说好,这笔钱只够付四成房费,剩下的六成得贷款,这部分必须你来承担,别再让人家小战出钱了。”母亲停下来,十分嫌弃地看着他,“哎呦你哭什么啊?”
王一博一边掉眼泪一边笑,“可能是突然背了一笔债,我心疼钱。”
“臭小子,”母亲猛拍了一掌在他背上,绷不住也要笑了,“以后对人家好一点啊!”
他顺势将母亲拥入怀,放任自己的眼泪流了满脸,“谢谢妈妈,我爱你,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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