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肖战一夜没睡。

上半夜是睡不着。有一点冷，总觉得能听见风声，起来检查了好几次窗户，明明都关紧了的。后来索性不再去管，盖着自己的外套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尝试入睡，才发现好像只是他心里的声音而已。其实也不是风声，而是一种类似空屋子里的回声，在胸腔处反复回荡。是因为昨天没吃晚饭吗？胃里也随之隐隐作痛起来。

辗转反侧到下半夜，总算有了点困意，结果二十六床病人突发心肺衰竭，被紧急送到ICU抢救。肖战和几个同事在ICU奋战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让病人的状况稳定下来。等他安排好一切回到办公室，天已经亮了。

护士林娇娇拿了三明治和牛奶过来，笑眯眯的对他说：“我刚去楼下买早餐，顺便给你带了一份。三明治已经热过了，快趁热吃！”

他是真的饿了，并没有推辞，“谢谢，多少钱？我转给你。”

肖战刚来这家医院的时候，林娇娇还是个实习护士，因为经验不足经常手忙脚乱，三天两头被护士长骂。但是这个小姑娘从来不抱怨，无论被骂的多惨，永远笑脸迎人，直到有一次被肖战撞见在楼下花园里坐着偷偷抹眼泪，肖战才知道她不是没心没肺，只是很坚强，不愿随便示弱，不肯轻易认输。让他不由自主想到另一个小朋友。

后来决定护士留岗名单的时候，肖战帮林娇娇说了两句好话，护士长就把她正式收编了。从此以后全科室就眼睁睁看着林娇娇变成了肖医生的忠实簇拥，恨不得除了护士之外还要无薪就任肖医生助理一职，大家纷纷起哄：“娇娇加油！女追男隔层纱！”林娇娇却不为所动，淡定的回答：“你们不懂，肖医生是人间妄想，我只是远远看着月亮罢了。”

月亮一定要好好待在天上，而不是被人摘下来。就算要摘，也得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才行。那双眼睛好看到令人眩晕，却又透着一种漠然的平静，仿佛曾经有绚烂烟火照亮夜空，却最终归于死寂。每一次看到那双眼睛，林娇娇都情不自禁的想，那个神仙一样的人物，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呢？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他眼里这片沉沉的夜空，才会被重新点亮呢？

她摆摆手，说：“不用，没多少钱，下次肖医生请我们喝奶茶就好。”

肖战知道她一向爽朗，也不再坚持，笑道：“我还是给你们买水果吧，奶茶喝多了不好。”

“杰伦都喝，我们为什么不能喝？”

肖战笑的无奈：“这也要追星？”

“这不是追星。那几个小妹妹追王一博才叫追星，追杰伦那叫信仰！”

肖战拿到嘴边的三明治就那样停在那里，娇娇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在一分一分消失，最后他到底是没吃，换了一副工作里的口气嘱咐她：“交班的时候别忘让她们去ICU跟进二十六床的情况。”

她有点奇怪，弱弱答应了一声，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对了！有位女士在走廊里等你，她刚来的时候你在ICU。”

顾芯迪也有三年没见肖战了。这个男人给她的初印象非常好，温和有礼，谦逊平和，但当时她只跟他聊了五分钟，就发现这个人其实很难被攻克，因为他对自己有非常清醒的认知，心里认定的东西几乎固若金汤，难以被外力瓦解。万幸的是她很快就找到他的软肋，这得益于她在娱乐圈这么多年的打磨，当一个人在谈判中露出软肋，无论他有多么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也必输无疑。

这个男人的软肋就是王一博。

也很巧不是吗？其实他们的目标一致，所以上一次的谈话达成了很好的共识，这一次依旧会是如此。

办公室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其他同事，他们只有去楼梯间讲话。顾芯迪看了一眼肖战的眼睛，挺好，他还记得她，省了她自我介绍和帮他回忆的时间。

她开门见山的说：“肖医生，我想请你再帮一博一个忙。”

肖战居高临下望着她，三年过去，这个男人的眼神和声音都好像变冷了许多。

“是帮你一个忙才对吧。”

顾芯迪笑了笑，说：“这么说也没问题，我们本来就是一个团队，帮他就是帮我。”

肖战默不作声，她又说：“我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不太愉快的事情，我替一博向你道歉，他……”

“我没有生他的气，你也没有资格替他道歉。” 肖战打断她，像手术刀切断一块肌肉，“我时间不多，请你有话直说。”

她笑的嘴角有点发僵：“好。昨晚的事，有人录了视频发到网上，虽然看不见脸，但所有人都听的出来那是一博的声音，公司在尽力压热度，但是视频传的到处都是，我们没办法让所有网站都删除。这个事情涉及到对医疗工作者的态度，引发的舆论伤害太大了，你我都知道一博不是蛮横没素质的人，这只是个误会。”她刻意停了一会，让对方消化自己提供的信息，然后才讲出需求：“我希望肖医生想办法以医院的名义发表澄清。当然，我也会让一博亲自发微博道歉，毕竟他的态度确实有问题。”

肖战的目光透过空气穿越到不知名的地方，仿佛没有聚焦，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我需要去问一下医院宣传部门的意见，这件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顾芯迪知道他这样说就十有八九是成了，心里头一块大石落了地，不由笑道：“非常感谢，其实我们很乐意借着这件事替贵单位免费做个宣传，这样的话，一个不愉快的误会就能立即被扭转成双赢的局面了。”

“我会带为转达。”

肖战说完就准备走，她在背后叫住他：“肖医生。”

男人回过头来，表情冷漠而疲惫：“还有什么事？”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毕竟当初……” 她停下来，笑了笑：“但是这三年的时间已经替我证明，我兑现了我的承诺。你只要上网就能了解，你可以查到他电影的票房、电视剧的口碑和热度、广告的点击率、品牌代言的数量，还有他在台上表演时下面的山呼海啸。他才二十二岁，已经到达了很多人一辈子都到不了的高度。”

她感到奇怪，因为在说这样一段她自己听来都心潮澎湃的话的时候，肖战的眼神居然毫无波动，只是带着一种悲悯，这样的目光让她没有办法再继续说下去，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只听到肖战说：“我从来没有让你兑现这样的承诺。当初我只是让你好好照顾他，现在我还是一样的话。他再红再火也只是一个二十二岁的普通人而已，你却把他当成超人。除了牺牲健康去换取商业价值，至少你能提醒他按时吃饭。”

顾芯迪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似的，再开口时连惯有的自信都消失了一半，低声道：“抱歉，这次他生病……是我失职，我以后……”

她没有机会把话说完，因为肖战已经转身走掉了。

到了下午，全医院的人都知道顶级流量王一博昨天晚上是在自己单位看病了。因为医院的官方微博发了一条对于昨晚吵架事件的澄清，主动承担了主要责任，暗示是医生在视频开始前先说错了话，才导致王一博情绪失控。官博向王一博先生及其粉丝道歉，而王一博本人也很快发微博为自己的态度道歉，并点名感谢了急诊室陈有光医生和消化内科肖战医生的尽职尽责。

林娇娇把手机屏幕放到实习小护士的眼前：“你看了吗？你爱豆昨天真的来我们医院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娘坐在那儿十分紧张，眼珠子乱转，像在做贼，也完全没听到她讲话，娇娇觉得奇怪，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受啥刺激了？”

小姑娘如坐针毡，脸涨的通红，悄悄在她耳边说：“姐，我好像看到一博了……”

林娇娇问：“昨天晚上啊？”

“不是，是现在……”

“现在？”林娇娇伸脖子看了看科室走廊，“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瞎了。”

“真的！” 小姑娘快哭了，偷偷指着某个方向：“就那个戴毛线帽子和口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