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故意的吗王一博?”
肖战在学校里陪着笑脸听班主任训话,王一博在一旁双手插兜像是这事儿跟他没关系,肖战也只当没看见。
出了校门肖战也没发作,一直到进了家他才把王一博按在了外屋的破沙发上。
“连着半学期交白卷?今天早上老师特意提醒了你结果你还是死不悔改?你这是跟谁上别呢!”
王一博把虚落在墙上的视线收回来,投在肖战脸上,语气跟表情一样平静,“跟你啊。”
在那一瞬间,手比脑快,肖战的巴掌一下子就扬了起来。
可王一博仍只是平静的看着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肖战的巴掌没有落下,他在意识到自己想做什么之后就堪堪收住了。
他竟然想动手打王一博。
他以前最恨老肖酒后无德,欺软怕硬拿他撒气,可他现在,竟然也想对一个比他小三岁矮半头的孩子动手。
他用左手抓着刚刚举起的那只右手,觉得自己的整条胳膊都有些抖。
有时候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遗传了老肖的那些基因,会变成一个不讲理的暴躁的人。
“哥,你回去上学吧。”
王一博抓住肖战发抖的右手,冷淡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这个话我这半年跟你说了好几次,可你没有一次能听进去。”
“所以你就故意交白卷逼我?”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现在这样的安排是不对的,你的牺牲是没有意义的,我一点也不会感激你,只会觉得很有压力。”
“我不需要你感激我,把你的压力给我化成动力。”
“肖战你讲点道理好吗?需要我把我们俩各自的成绩单打出来给你看吗?”
“没道理可讲。”肖战看着王一博,脸色冷的可怕,“我再说最后一遍,这件事没得商量,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别想辍学!”
类似这样的谈话,在肖战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直接辍学后的这半年里已经进行了很多次。
没有一次有结果,全都不欢而散。
从遇见他的那天起肖战就一路护着他,理解他,尊重他,唯独在这件事情上,肖战像个最蛮横专权的家长,拒绝沟通,只拿身份压人:老子是家长,老子说了算,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王一博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他只知道,肖战耽搁不起。
别说三年五年了,就是三五个月,甚至三五天,对于一个即将高考的考生来说,每暂停一天,就是离好学校又远了一步。
即便肖战不放弃自己,每天抽时间做题,等到他能参加高考的那天,他又还能考上个什么样的大学啊!
“我看到你藏在书柜底下的套卷了,你喜欢和擅长做的事对我来说是折磨和煎熬,为什么非要逼我去走你的人生?”
王一博很少说这么长的话,也很少对任何事发表自己的看法,给他吃什么都可以,让他做什么也都可以,他从来不会去质问,去反抗。
唯独上学这件事。
可肖战不能依着他的,也只有这一件事。
“没有什么为什么,也给我收收你那一套幼稚的把戏,好好学习,除此之外,什么都别想!”
肖战甩开王一博的手,提高了声音冲他吼。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王一博拿这样的肖战一点办法都没有。
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王一博低着头,沉默着。
很久很久,才又看着肖战。
“是不是只有没有我,你才能去上学?”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答案了。
王一博的声音很轻,甚至语调也很平稳。
只是那双总是冷淡的,似乎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里,慢慢蓄起了一点水光。
那点水光像是一支利箭,精准的刺穿了肖战的心脏。
这样的眼神,他曾在王一博脸上看到过一次。
只有一次而已。
其实在王妈妈之前,老肖带回来过不少女人,也有带着孩子的。
无一例外,都被老肖酒后发疯给打跑或是吓跑了。
王妈妈算是坚持的最久的一个了。
大概有两三年的时间吧。
久到肖战都觉得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久到他再也不用担心哪天回到家,王一博就被妈妈带走,再也不回来了。
王妈妈走的那天,跟她来的那天一样毫无征兆。
同样是在一个下雨天,上了初中却从不在学校上晚自习的肖战放了学撑着伞接了上小学的王一博回家,路上还买了一把五毛钱十个的橘子糖。
他们一人吃了一颗,其它的被肖战收进书包里,说吃多了会牙疼。
回到家时王妈妈不在,老肖也不在。
起初他们并未在意。
肖战熬了粥,从菜地里的丝瓜藤上拔了根丝瓜炒了,两个人坐在厨房里的小板凳上吃完了饭。
快吃完时老肖回来了,照例醉醺醺的,看到他俩还骂了一句:“俩废物自己还怪知道心疼自己,老子不在家自己还能整俩菜!”
肖战跟王一博对他这些话早已免疫了,都当没听见。
“逼娘们儿又去打牌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老肖在屋里骂起来的时候,肖战又剥了颗橘子糖给王一博,“再吃最后一个,一会儿好好刷牙。”
他觉得王一博好像有些不安。
因为王妈妈很少出去打牌,即便是去打牌,也从没在老肖回来之前还不着家。
一直到天黑,王妈妈也没有回来。
“妈逼的臭娘们儿找死!”老肖本来已经躺下了,又穿上背心踩上拖鞋骂骂咧咧的出去了。
肖战跟王一博在外间的小桌子上写作业,等老肖出门之后也偷偷的跟了上去。
雨已经停了,他俩躲着水坑一路歪歪扭扭的跟着。
“一会儿如果老肖又动手,一起打牌的叔叔阿姨肯定会拦着,你就不要上去了听到没?老肖那人,最欺软怕硬了,本来打两下意思意思就行了,你一拦,他更来劲。”两人不远不近的跟着,肖战还抽空嘱咐王一博。
王一博没吭声,肖战于是又回头问了一遍,“听到没?”
王一博还是没吭声。
这小子真的是从小就轴,做不到的事绝不开口答应。
肖战翻了个白眼,“我去拦,你个小豆丁,屁用也没有,就别添乱了知道吗?”
王一博终于开了口,“你去拦就不挨打了吗?”
“我毕竟是他亲儿子,他下手还是有数的。”肖战不甚在意的耸耸肩,又拉了拉王一博,“慢点慢点,别让他看见咱俩。”
王一博看看他手臂上的淤青,抿了抿嘴,终究是没再说话。
可能对于那个男人而言,只要打不死,就是有数吧。
他们没想到的是,巷口的麻将馆里并没有王妈妈。
老肖又上了前排的家属楼,肖战跟王一博躲在单元门口听着动静,老肖气冲冲的上去,又骂骂咧咧的下来。
在单元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拔腿往回跑。
肖战跟王一博对视一眼,也拉着手跟着往回跑。
家里的现金和存折全都没了。
老肖站在柜子前不说话,肖战跟王一博站在门口。
肖战觉得王一博的手很凉,是他使劲握着也暖不热的凉。
老肖慢慢的转过头,肖战下意识的挡在了王一博的前面。
“你妈也真是个人物,”老肖表情扭曲的笑了一下,“跑了的娘们儿不少,跑了顺走钱还不带娃的,真他妈是头一遭见!”
肖战转身抱住王一博,把他的头死死的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不声不响不哭不闹的孩子在他怀里无声的发着抖。
肖战第二天照常把王一博送到了学校,却没走,躲在校门口的小卖铺里。
果然过了十分钟,背着书包的王一博就从校园里走了出来。
“嘿,那个红领巾,几班的啊?上课时间乱跑!”
肖战从小卖铺里跳出来,山大王一样拦在路中间。
王一博站在他面前抬头看着他。
“我可能知道她在哪儿,”他说,“我见过她跟一个男的上了车,我记下了车牌号。”
“哇你小小年纪的,心眼儿真不少啊!”肖战走过去解下王一博的红领巾塞进书包里,又拉住他的手,“走吧,哥陪你去找!”
说起来容易,真找起来却难于上青天。
王一博只知道他们走的大致方向,两个人沿着那个方向的几个小区找了找,都没发现那辆车。
最后肖战灵机一动,拉着王一博去了电话亭。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个人登记的手机号码没换了。”
肖战打了114,报了王一博记的那个车牌号,谎称这辆车挡住了他家的摊位,报了具体位置之后话务员进行了转接。
这是他第一次撒这么大的慌,电话里“嘟——”“嘟——”的声音每响一下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电话接通了。
“喂?”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肖战一手握着电话听筒,一手拉着王一博,两只手都出了汗。
他吞了下口水,看了看王一博,小小的少年安静的看着他,眼神中藏着无声的急切与依赖。
肖战闭了闭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喂,您好,请您转告宋岚梅女士,请她中午十二点到xx路的xx饭店见面。”
“你们是谁?”那边的声音立刻警惕起来。
电话是通过114转接的,他们不知道对方的号码,对方也不知道他们的。
对方的反应让肖战心里稍微有了些底,“你不用管我们是谁,只需要转告她,不见不散。”
“你进去吧,坐在靠窗的位置,我在外面等你。”
两人早早的到了约定的饭店门口,对于王妈妈会不会来,来了又该说什么,说了以后又会怎么样,心里都没有数。
“嗯。”王一博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
肖战站在饭店门口,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哥……”王一博轻轻喊了一声,喊完却卡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快去吧,如果她过了十二点半还不来,我就进去带你吃烩面!”肖战做了个催促的手势,脸上仍是带着笑。
王一博咬了咬下唇,没再说话,转身进了饭店。
肖战转到马路边的树荫下,看见王一博依言坐到了靠窗的位置。
两个人隔着窗户对上视线,肖战又笑着招了招手。
十二点整,那辆王一博记住车牌号的车开过来停在了路边。
车里的人似乎是张望了一阵,副驾驶的门才打开,王妈妈走了下来。
“就你们俩吗?”她问的是靠在树边的肖战。
“嗯。”肖战打量了她一下,她穿了件新的碎花连衣裙,仔细看看,她其实跟王一博长得很像。
或者说,王一博长得很像妈妈。
王妈妈得到这个答复似乎才放心了一些,冲车里的人点点头,自己进了饭店。
肖战看着她进了饭店,坐在王一博对面,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似乎都很平静。
然后王妈妈招招手叫来了服务员,过了十几分钟,服务员开始上菜。
看来是不用吃烩面了。
肖战靠在树上,有蚂蚁顺着树干爬到他的胳膊上,他用两根手指捏住,把它丢了下去,“别惹你小爷!”
搓了搓胳膊又靠回树上的时候,就跟窗户那边的王一博对上了视线。
肖战对他笑了笑,做了个“没事”的口型。
王一博就移开了视线。
菜上齐了,王妈妈给王一博夹了菜,倒了果汁。
王一博没动。
王妈妈说了些什么,王一博似乎没什么反应。
王妈妈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王一博依然很平静的看着她。
肖战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别动。
王妈妈拿出个信封给王一博,王一博没接,王妈妈强塞给他,他又扔回去。
王妈妈又说了些什么,王一博仍是毫无反应,王妈妈哭着跑了出来。
“你拿着,”她把信封塞在肖战手里,“别让你爸知道!”
她抹了把眼泪,“就算是我该天打雷劈吧,我不能带着他了,我知道你一直把一博当亲弟弟,算我把他托付给你了行不行?”
她紧紧拉着肖战的手,似乎是怕他拒绝,死死的把那个信封往他手里按。
肖战没有看她,而是转头去看王一博。
小小的少年坐在饭店里,一个人,一张桌,两副碗筷,四个菜。
似乎是感觉到了肖战的目光,王一博转过头来。
无悲无喜,平静无波。
只是一双清亮的眼睛里,慢慢蓄起了一点水光。
“行,买定离手,人我接了,你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肖战把信封抓起来塞进书包里,一眼也没看王妈妈,扭头进了饭店。
“看来是不用吃烩面啦!”
肖战走进饭店,笑嘻嘻的坐在王一博对面。
王一博抬眼看他,没有说话。
“烧茄尖,糖醋排骨,红烧肉,宫保鸡丁,都是你爱吃的菜诶!”肖战忽然睁大了眼睛,“这么多菜……你妈不会没算账吧?”
王一博怔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点笑意,“她还真没算账,净顾着哭了。”
“我靠!原本以为要吃大款,结果是要吃自己!来吧!开动!不吃完不准走!”
那天撑的肚子滚圆的肖战拉着同样肚子滚圆的王一博回了家。
一句也没问他妈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进家前肖战把信封塞在了王一博的书包里,“晚上等老肖睡了再藏起来,他这人马大哈,随便藏哪儿他也翻不出来。”
王一博没说话,进屋之后迎着老肖就走了过去。
肖战都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的看着王一博把信封掏出来放在了老肖面前,低声叫了句,“爸。”
正在自斟自饮的老肖红着一张脸抬起头,或许是酒气上涌,眼圈儿也慢慢红了。
“小逼崽子。”
他骂了一句,继续低头喝酒。
肖战走上前拉住王一博的手,紧紧的。
这个人,从今以后,就真的是他的弟弟了。
谁也抢不走,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是不是只有没有我,你才能去上学?”
那支利箭穿透了肖战的心脏,让他从嘴唇到手臂都开始发抖。
“王一博,”他抬眼看着这个早已融入他生命,融进他骨血里的少年,“你只需要记住,哪怕日子再艰难,我也从来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过不要你。”
王一博眼中的水光更亮了,他拉住肖战的手,把脸埋在了他的颈窝里。
我知道啊。
我从来都知道,你从来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过不要我。
在他生命中的某一天,有个人哭着跟他说,“王一博,我已经被你拖了十年了,求求你,行行好,放我一条生路吧!”
那本应是他人生中最痛不可当的一天。
可是在那一天,又有另一个人拉起他的手,对他说,“走,我们回家!”
他拉的那样紧,仿佛他是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
而不是被人弃如敝履的累赘。
“我也从来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过不要你。”
我知道啊。
所以我才更加不能放任自己,像只吸血鬼一样,再去拖垮你。
享受更好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