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僵持在门口,王一博一只手还搭在门把手上,看起来没有一点想要邀请他进门的样子。
肖战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嗯……我能进去吗?”
王一博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个人住址是患者的隐私信息吧?”
肖战的笑容瞬间就更尴尬了:“那个……这是我自己去翻的登记表,跟其他医生护士没有关系的。”
“你觉得我会去告他们?”
“……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一博不说话了,似乎在等着肖战开口,可肖战始终不开口,王一博捏了捏眉心,问:“你来干什么?”
语气中有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肖战被这句话刺得屏住了呼吸,而后慢慢地呼了口气。
他看向王一博,这次,目光没有闪躲:“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王一博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唇角拉出一个讥诮的弧度,“我竟然不知道,我在这里还有家。”
肖战还是那么笔直又温和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小朋友,“我家,就是你家——既然你刚刚在医院里说了,我是你的……姐夫。”他说到这里声音究竟是低了下去,他看到对面青年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姐夫。
这个词,好像是他们之间的一个禁忌,谁提起来,都会把对方和自己,割得鲜血淋漓。
“我也说了,如果——”王一博死死地盯着肖战,每一个字都像是被冰凌狠狠刺穿过,“我、姐、还、在、的、话!”
他的眼神,寒到了极致,也烈到了极致。
可肖战却没有躲,他迎着这样的目光,表情和声音都丝毫未变:“正因为一诺不在了,我才更要替她照顾好你。”
有那么一瞬间,王一博想要直接摔上门,可他到底是忍住了。
他低头深呼吸了几下,再抬起头时,眼底狂乱不在,只剩一片嘲讽:“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么,我姐已经走了四年了,你该不会是到今天才想起来,她还有个弟弟吧?”
青年脸上的表情,说话的语气,没有一点能跟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重叠。
以至于肖战明明知道面前的人是王一博,也明明听到了他说的话,却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失真甚至是失重的恍惚里。
他看到少年时期的王一博冷着一张小脸对他说:
你很烦。
你很菜。
你可不可以闭嘴。
彼时的王一博是用嫌弃的话语和冷淡的外表来掩饰自己那颗渴望温暖的心,而眼前的王一博,是用最凉薄讽刺的语气,把自己内心的疼痛化作一把利刃,穿胸而过,伤己伤人。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直到肖战轻叹一声:“对不起。”
王一博怔住了。
这好像是记忆中,肖战第二次跟自己说对不起。
而他第一次跟自己说对不起的那个场景,王一博这辈子都不想再去回想了。
他放在门把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而后听到肖战继续说:“那个时候,我自顾不暇,所以没有办法照顾你。”
“等我缓过神来去找你的时候,发现你已经把我拉黑了。”
“我去过你的学校,你宿舍的同学说,你休学了。”
“我去了你家,也早已人去楼空。”
“我去了你经常练滑板的地方,你的板友们都说,很久没有见过你了。”
“我找不到你。”
“真的找不到你。”
王一博眼底的冰层,因为肖战这一句句语气平稳的话语而一点一点松动了。
他其实有想过,有偷偷地想过,肖战会不会去找他。
他走得干净利落,根本没有留给肖战照顾自己的机会。
可肖战并不反驳自己对他的嘲讽和指责,而是平静地跟他道歉,解释。
而后微笑着问:“所以,现在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吗?”
“既然你已经自己撞到了我的手底下。”
王一博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松开了门把,后退了一步。
肖战读懂了他的讯号,一步跨了进来:“你东西应该不多吧,我帮你收拾。”
“……”他只是让这人进了屋,怎么瞬间就演变成要收拾行李走人了呢?
肖战已经动作麻利地打开了衣柜,的确如他所想,王一博没有带多少东西,衣服也就是五六件黑白T恤和牛仔裤,两双鞋,还有一些洗漱用品,一个行李箱都塞不满,他不到二十分钟就收拾完了。
王一博靠在桌边看着肖战分类归置,最好拉上行李箱冲他挥挥手:“走吧,下去办退房。你应该还没吃饭吧,我们可以先去……”
他说话的同时外面忽然起了一阵大风,通往阳台的落地推拉门没有关,风把小茶几上的被捏扁了的易拉罐吹落在地,咣咣当当地摩擦着地面在阳台上绕了小半个圈。
“……你还喝酒?”肖战眯着眼看了半天才确定那是个啤酒罐,对青年的胡作非为感到很是头疼。
王一博没接茬,左手拉起自己的行李箱:“走吧。”
行李被肖战放进了后备箱,王一博坐在副驾驶上,左手扣安全带多少有些不方便,他戳了两下都没扣进去。
“我来吧。”肖战倾身过去给他扣安全带,离得很近,王一博又闻到了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柑橘味。
只是以前是清爽的柑橘味,而今微微带着一点苦。
肖战已经坐回去发动了汽车。
车里开了冷气,温度很快就降了下来,音响里放着歌,是一首没有歌词的轻音乐,王一博滑动了一下歌单,不是英文就是日文,没有一首是他眼熟的。
“你可以自己连蓝牙切歌。”肖战的余光瞥见他的动作,转头对他笑了一下。
王一博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坐着没动。
谁也没说话,又过了四五首歌,王一博终于忍不住了。
“这首是我的手机闹铃。”
“嗯?”路上有些堵,肖战正紧跟着前面的车,反应了一会儿才又笑起来,“所以,都说了让你连蓝牙啊。”
王一博已经在低头操作了,“密码。”他直接把手机伸到了肖战脸前。
肖战看了他一眼,输入了密码。
王一博切了自己的歌单。
车里瞬间喧闹起来。
也许是这份喧闹缓解了两人之间的别扭,肖战主动开了口:“你的手是怎么骨折的?”
“病历上不是写了吗,骑摩托。”
“所以你现在是个职业摩托车赛车手了吗?”
“病历上也有写。”
“王一博,”肖战忽然叫了他一声,王一博转过头,对方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你如果不想跟我说话呢,回答是或不是只需要一两个字,干嘛非要提病历。”
又是那种大人对待小朋友的态度,带着无奈又带着一点宠,温柔又包容。
王一博抿了抿嘴唇,把头转向了窗外。
红灯。
肖战把音量调小了一些,看着身边的青年:“你这几年,一直在珠海吗?”
这是一个病历上没有答案的问题。
车窗上有一点肖战的倒影,很模糊,王一博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那一点模糊的倒影:“两三个月前来的吧。”
他不说自己这几年都在哪里,也不说为什么又来了珠海,肖战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仿佛一点话外之音都听不出。
他侧着脸看着窗外,从耳根到下巴是一条极干净极漂亮的弧线。
肖战老早之前,就注意到了的弧线。
“一博……”
肖战呼了口气,刚想说什么,王一博的手机就响了,他的手机连着车载蓝牙,肖战没有去看屏幕,把视线投向了前方。
王一博把电话挂断了了,可歌曲播放了没有十秒钟,电话就又响了。
“你可以接的,如果不方便,就先把蓝牙关掉也可以。”绿灯了,肖战发动了车子,眼睛仍是看着前面的路。
王一博原本打算挂断的手指顿了一下,“没什么不方便的。”他说着直接按了接听。
“喂,一博?”那边像是没想到王一博真的会接电话,电话接通之后明显有些惊喜。
是个年轻男孩子的声音。肖战跟着前面的车,看到车尾贴着一个“大龄剩女,追尾必嫁”的车贴。
“什么事。”王一博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
“你今天是不是转去康复科了?”对方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的。
“嗯。”
“那什么……那天是我不对,不该跟你发脾气……但是你也不该一声不吭地就找了护工啊,我一大早到病房看到另一个男的扶着你去上厕所,你让我怎么想啊!”
车里这套音响是他后来专门找人组装的,效果很好,譬如此刻,就能把对面男生那种说不上来是撒娇还是发脾气的小尾音抓得清清楚楚。
肖战打了一把方向,转向灯出了了有节奏的哒哒声。
“但是这几天我也想过了,就算再生气我也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医院里,我……你在车上?”
“嗯。”
“你没在医院吗?”
“嗯。”
“你……”
对方的语气开始急切起来,王一博终于没有耐心了:“还有别的事吗?”
“我……”
“没事我先挂了。”
“别挂!一博!先别挂!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们和好吧!我保证!再也不乱发脾气了!”
王一博看着车窗上那一点模糊的影子,仰头靠在了靠背上。
他有点后悔接这个电话了。
已经说清楚了的事情,实在没有必要再扯来扯去。
他没有任何想说和能说的话了,于是揉了揉眉心:“挂了。”
而在他说出这两个字的同时,肖战突然一个急刹车,“咚”地一声,他们的车撞在了什么东西上,他也在惯性的趋势下猛地朝前载去,又被安全带给扯了回来。
追尾了,情况应该不算严重。
他很快地判断出当下的状况。
“你怎么样?”同样反应过来的肖战第一时间过来查看他的右手,“有没有撞到手?”
与此同时没来得及挂掉的电话里传来焦急又有些尖锐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一博?发生什么事了?你跟谁在一起啊!谁在开车?你们——”
手机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王一博按了一下显示屏,挂断了电话。
“没事,没撞到。”
肖战两只手捧着王一博的右手,拆了他的支具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一只手托着他的手另一只手的四根手指放在他的掌心里:“握一下我的手。”
他的动作仍是一个治疗师在检查一个病人,可他的语气并不是。
没有哄着,也毫不温柔。
他依言握住了肖战的手,这一次,他没有松开。
“没事的,肖战。”
他用力握着他的手指,对他说:“别怕。”
肖战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而后抬起头看他。
两个人对视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时间仿佛静止了。
直到有人咣咣地敲他们的车窗。
说敲,似乎也不大合适,因为对方力道之大,说砸也并不过分。
肖战这才意识到自己作为一起车祸的肇事一方,好像在车里耽搁了太久。
他帮王一博戴好支具,开门下了车。
一个一袭白裙一头黑长直的女生正抱着手臂屈着一条腿等在车门外,动作表情与长相打扮十分不符。
见终于有人下了车,她烦躁又无语地扬了扬下巴:“都说了大龄剩女追尾必嫁,就这你也敢撞?你故意的吧!”
【引】
以前他总想在肖战面前证明自己长大了,是个和他一样的大人了,后来他才明白,之所以想要证明,正是因为他还没有长大。
——长大这件事,不需要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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