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死生之巅传言，踏仙帝君带回来了一个人。

和他有说有笑，还特地命人将红莲水榭打扫出来，安排人住进去。

雪儿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屋中描摹一幅字帖。

刚刚写到“展信舒颜”，就听到屋外的小宫女在叽叽喳喳的讨论。

回过神来，手中的狼毫笔已掉到了惨白的洛阳纸上，晕染出了一片墨痕，倒是正正毁了她刚刚写好的八个大字——临摹五年，她自以为终于可以写得和楚晚宁相差无几，却不料这副她认为最相似的字，竟是被这样一种方式毁了。

怎么可能，墨燃怎会带人回来，还让人将红莲水榭打扫出来给那个人住？

雪儿咬紧了下唇。

是夜，她趁着墨燃好不容易离开红莲水榭的时候，悄悄爬上窗户——他不想见到墨燃，更不想跟他说话。

楚辰清的指腹缓缓划过那张檀木桌，心下茫然更甚。

这便是一代宗师楚晚宁的住处，晚夜玉衡，北斗仙尊，是他的师尊曾无数次在梦中喊的名字。

楚晚宁。

世人皆说他楚辰清生得和楚晚宁一般无二，只是——楚晚宁曾是万人敬仰，灵力修为皆是上乘，是昔日儒风们百般想要招为门客的人；而他楚辰清，只是一个连灵核都没有结好的废物，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那个站在高处的人。

他何尝不希望，自己可以如同那人一样，渡人渡己。

“你就是墨燃今日带回来的人？”

一个百灵鸟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楚辰清回过头，只见窗户边不知何时已坐了一个小姑娘，年纪不大，眸子中的寒意却是深不见底。见到楚辰清转过头来，她的眼中像是多了一瞬的错愕，但很快又被讥诮掩盖。

“哪里来的魑魅魍魉，竟是不知天高地厚，妄图冒充爹爹。”

雪儿冷笑，一跃而下落到楚辰清面前，将所有灵力凝聚于右掌，朝着楚辰清面上就伸了过去：“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你的胆子。”

楚辰清只觉面上一阵灼热的疼痛，他下意识想要伸手抵挡，却又怕伤了雪儿，心道自己跟一个孩子过多计较什么，只能嗡嗡地解释一句：“姑娘……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雪儿只认为他是居心叵测之人故意装成楚晚宁的样子，哪里肯定他的话，见自己无法剥开他的真面目，只认为是自己法术不精，又连忙聚齐自己的灵力到右手，道：“卑鄙。”

蓦地，雪儿的手落了下去，她怔怔地看着楚辰清，眸子中装了些许的失落和难以置信：“你……没有灵力？”

楚辰清见小姑娘生得十分貌美，倒也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心中倒也猜出了七七八八，他没有回答雪儿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是楚宗师的那个孩子？”

雪儿和楚晚宁生得很像，只是站在那里，便叫人觉得傲然出尘——楚辰清曾无数次看过铜镜，又怎会不知。

雪儿目光落到他身上，苦笑道：“是又怎么样——你这张皮生得倒是真不错。”

楚辰清无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脸，低下头，轻声回道：“我倒不喜欢这张脸。”

雪儿问道：“为什么？”

楚辰清垂下眸子，指腹轻轻摩挲着檀木桌上厚厚的灰尘，勾了勾嘴角，反问道：“你不知道么？”

说罢，雪儿眸子中的错愕更甚，只听他声音清清冷冷的，像是叹息了一声，继续道：“因为我空有他的容貌，却无他的本事。”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对雪儿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雪儿未能理会到他话中的意思，只看到他那熟悉的眉眼和似曾相识的清冷语气，像是一下子回到了那漫天花雨，她再也抓不住那个虚影的那一天。

她不禁狠狠道：“不错，即便容貌相像又如何，骨子中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两个人，怎可同日而语。”

可是说到最后，她的话语已带了一丝颤音。

等到楚辰清抬起头，却发现雪儿眼角已多了一道泪痕，他不禁有些无措，竟想要伸手去替她擦干，可到了半空才生生顿住，只能道：“你说，我听就是了，又……又何必哭了呢？”

不知为何，雪儿哭的时候，楚辰清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小姑娘，纵使她对他恶语相向，说到底，也不过是太想念她爹爹罢了。

他第一次觉得，如果自己真的是楚晚宁该多好。

不料雪儿哭得更厉害了：“你干什么不骂我，为什么像他一样哄我又骗我，骗我有什么好处……”

她口无遮拦，恍惚中将楚辰清当做了楚晚宁。

楚辰清呆住，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俯身替她擦净眼泪。

他嘴笨，定然是说不出什么安慰雪儿的话。

“楚公子，陛下让你过去一趟——小殿下？”刘公推门而入，正巧看到这一幕。

雪儿见刘公来了，慌忙擦干净眼泪，跳出了窗子。

“楚公子第一次来这死生之巅，有些事还是注意得好。”

刘公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