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今日已经那么晚了，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说吧。”楚辰清淡淡回道，他揉了揉太阳穴，不知为何，今日，他的确是疲惫的很。

还有另一个原因，他不愿见墨燃是因为，一见到他，一些模模糊糊的光影便在他的脑海里叫嚣，发出尖锐刺耳的怪叫，像是永远不会停止，惹得他头痛欲裂。

末了，他又道：“烦请转告墨公子，多谢他带我一睹楚宗师的故处，如今辰清心愿已了，再也不想过多叨扰，明日一早便会启程离开。”

刘公只道他是一个靠着容貌相似魅惑墨燃之人，不曾想他竟只是想要看看楚晚宁的住处那么简单，一时竟忘了回话。

“怎么了？”楚辰清见刘公迟迟不回话，心下疑惑。

对上楚辰清的目光，不知怎的，刘公竟一时寻不到一个合适的话头，他看着楚辰清深邃的眉眼，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人。

楚辰清心下了然，只是淡淡一笑：“麻烦公公白跑一趟了，若是无事，公公便先退下吧。”

“如今我才知道，陛下为何将公子带了回来。”刘公像是在喃喃自语，像是在对楚辰清说。

闻言，楚辰清收回了准备送客的手，只呆呆看向他，静静等着他说下去。

“因为公子不仅容貌相像，就连性情也与楚宗师一般无二。”

楚辰清愕然，背过身垂下眸子，良久，他只是淡淡道：“听闻楚宗师可是出了名的清冷傲然，怎会和我一般卑劣无耻，仗着与旁人相似的容貌胡作非为。你如此说，也不怕看轻了楚宗师么？”

一旁的烛火轻轻跃动，惹得楚辰清的眉眼更加锋利，眸子隐在鸦羽般的睫毛下，叫人看不清情绪。

刘公没有回答他的话，恍惚中，他像是叹息了一声，只岔开了这个话题：“陛下今日邀请公子过去，怕是要和你谈论重要的事——大约是关于公子的容貌之事，公子当真不去吗？”

楚辰清愣了一愣，沉默了半晌，才重重地点了点头：“多谢告知。”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再多说话，楚辰清默默跟在刘公的身后，抬头看向死生之巅外的天空，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的，如今天上的月亮已被乌云遮住，平添了几分压抑。

穿过长廊，依稀可辨，死生之巅的风景独好，三步一景，亭台楼阁皆是应有尽有，只是不知是太长时间没打理还是怎的，庭院里的花花草草皆是枯萎了，显出了一阵死气沉沉，倒叫楚辰清觉得一阵可惜。

之前他在无悲寺的时候，怀罪是偏爱这些东西的，连带着他也对这些东西有一种别样的情感。

“到了，楚公子请吧。”

刘公苍老的声音扯回了楚辰清的思绪，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巫山殿。

楚辰清颔首，只淡淡道了一声多谢，便走上前推开了巫山殿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刘公看着那门打开又合上，忍不住长叹一声，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若有若无的几颗星辰，倒是叫他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楚宗师……”刘公喃喃自语，眼前似是又出现了那一袭白衣，良久，他揭下了自己脸上的那一层人皮面具，隐在巫山殿的那一层阴影中，叫人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你是谁？”

墨燃见楚辰清缓缓走向自己，分不清那一个白衣人到底是谁，抄起一旁的酒瓶就砸了下去。

瓶中的梨花白已经喝尽了，瓶子砸到殿前的台阶上，瞬间摔得四分五裂。

“你喝酒了？”一进巫山殿，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楚辰清不禁皱眉，迈上台阶，面对墨燃脚下乱滚的酒瓶，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这巫山殿中，除了酒气似乎还有另一股香气，隐隐约约，楚辰清一时也无法分辨出来，那究竟是是种什么香。

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墨燃，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好像两人本就相识已久，这次不过久别重逢。

看到墨燃如今这样，心里更是有说不出的难过，他不明白这种难过从何而来，只是像钝刀一样，时不时割着他的血肉，叫他连呼吸都带着阵阵的疼痛。

“不是说找在下有事吗？”楚辰清扶起墨燃，挑了挑眉道，“喝酒说事？”

“本座什么时候找过你了？”墨燃的下颔抵在楚辰清的锁骨处，冲天的酒气夹杂着温热的呼吸将他裹挟，墨燃酥酥麻麻的语气在耳边响起，“本座确实在找你，找了你五年。”

楚辰清只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凝固了，他身子一僵，想要推开了墨燃，冷硬道：“你喝多了。”

墨燃似是轻笑了一声，将楚辰清扑倒在地，二人鼻尖对着鼻尖，楚辰清看到，墨燃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倒映出来自己的身影。

只听墨燃轻声道：“晚宁，你藏了五年，如今终于肯见我了吗？”

楚辰清侧过头去，闭上眼，轻声道：“墨燃，你喝多了，放开我。”

脑袋里的光影更多了，密密麻麻，直叫他头都疼的要炸开了，但当他闭上眼想要努力去看清时，那光影却是越来越模糊，叫人分不清。

“怎么会认错。”墨燃整张脸都凑到了他的眼前，“你身上的海棠香本座怎会不记得？楚晚宁，你以为你换了一个名字本座就认不出了吗？你走的这些日子，你都不知道本座是怎么过来的，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啊。”

“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那么冷，我怎么都捂不热了。”

“晚宁，是我错了，如今你既肯回来，便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楚辰清深吸一口气，泪珠无声地滑落，滚到散乱的青丝中。

五年前，他生了一场大病，在无悲寺醒来以后，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只知道怀罪是他的师尊，而他，名叫楚辰清。

可是他的师尊老了，面对他的时候常常会叫错另一个名字——

楚晚宁。

在怀罪念着“楚晚宁”的时候，他的目光是很慈爱的，甚至有一点愧疚，当楚辰清淡淡地纠正他的时候，怀罪的目光便恢复了一如既往地冰冷，喃喃道：“是啊，你不是他，他是不会见我，不会原谅我的。”

“你不是他。”

楚辰清一开始不明白，后来，他听说了更多关于楚晚宁的事，才明白，怀罪口中是一个怎样的人。

光风霁月，受人敬仰，万世敬重。

是修为强悍的晚夜玉衡，而他楚辰清，只是一个连灵核都结不好的废物。

确实……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晚宁……”墨燃在楚辰清的耳边喃喃自语，“我好想你。”

“你……认错了……”楚辰清的声音带着颤抖，墨燃并不是第一个将他错认的，自他和怀罪大吵一架，离开无悲寺之后，无数人对着他喊了“楚宗师”——

楚辰清心里觉得好笑，他们怕是不知道，自己面对着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草包废物。

可是当墨燃对着他喊时，他的心里却多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分不清是心疼还是疲惫。

“为何不承认？”墨燃似是厌烦了，“本座记得，你的胸膛处有一处疤痕，看看不就知道了？”

楚辰清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