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试戏

王一博不试戏的。

倒不是他端着架子耍大牌。而是实在不必。一个本子递到了他的手里，只需要看一眼，点点头，便可以落稳了男主角的位子，这样的人，又哪里需要一处处去细密地试？

可王一博试戏了。不是简简单单的站位戏，更不是喝着茶水，聊聊闲散的对手戏。而是……床戏。

暖腻的灯光似明更暗，柔软的被褥凌乱于身下，像极了被风吹过的湖面。两条修长又瘦削的身影，如天鹅般交颈缠绵，压抑着的深重喘息，一点一点厮磨彼此的耳鬓，带来无比灼烈的热浪，一波又一波地将那沉迷沦丧的人物，缠裹在若有似无的暧昧氛围中。

男人与男人，原来，也可以这样美。

明明连衣服都没有解开多少，可那翻涌而出的情浪，却将浓郁的激烈推到了高潮。一屋子的人，停下了原本的动作，安安静静地看着，只有静默的显示器，在一闪一闪尽职又认真地记录着画面。

显示器后，聂无双微眯着眼睛。手上的烟头，已经烧出了长长的烟灰，只是他一动不动，那滚烫的烟灰便像一只安静的灰鸽，忠实又沉默地蹲守着，直到，被一个重力拉下。

“啪嗒”长烟燃尽，激起了最后一点剧烈的火星，又迅速扑灭在这无风的室内。

“Cut”聂无双从显示器后站起身来，身边的助理导演如梦初醒，慌里慌张地扭开了大灯。炽烈的白光点亮了周遭，也将方才那团看不见的暧昧冲了个干净。

床上的两道影子迅速分开。各自冷静地捡起了一旁的外套穿着。

聂无双清了清嗓子，走上几步

“那谁，蛮好的。”知名的大导演略顿了顿，又继续开了口，“我们后面还要再见几个演员，所以现在没法告诉你结果，你就先回去吧。”

聂无双这话，当然不是对着王一博说的，而是刚刚与他演过了这场床戏的另一个新生演员。倒也不是聂大导演傲慢到不愿记清这赶来试戏的演员名字，而是自从定戏选角，从天南地北跑来这里应征的演员实在太多。

虽然多数人都是冲着聂无双这个名导名号来的，可再一细看他所要开的这部剧，倒是生生又逼退了不少人。

这部剧不比其他。虽然制作班底是聂无双一手带起来的老搭档，但剧本的内容却是走了耽改风。讲的也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牵牵绊绊。这样的剧，在这个圈子里，实在可以算得上是踩在钢丝上跳舞。说白了，很可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拍了个完全，却过不了审，上不了播。

这样的高风险，就算背后有聂无双保驾，大牌也是不愿来蹚这档子浑水的，至于居于末流的小演员们，又实在没有几个能拿得出手，所以这主角之一的位置，就这样一等再等，一直空着。

说句实话，要不是见到了今天这个男孩，聂大导演几乎都要开始绝望了。可就算是这样，聂无双心里也很明白，不管眼前这个清爽到几乎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男孩，有多适合洛无清这个角色，最终能定下他来的，也不会是自己这个导演。他的背后，还有制片人，还有出资方，还有太多太多无法忽视又无法回避的其他因素。

出于负责，他只能诚实相告。让这小孩先回去，等一等。

可这话落进了那男孩耳里，却换了另一种寻常的意思。

跪坐在床上的男孩，略停了停手上的动作。细细微微的，几乎不可察觉。如果不是过分贴近的距离，又认真地去看，不会发现那扣着外套纽扣的手指，其实一直在微弱又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那男孩生了一双实在好看的眼睛。清透透的，又像蒙了层雾，如今映衬在红晕未褪的面容上，显得无辜又青涩。

王一博的眉头，便不自觉地皱了皱。

“好……谢谢导演。”扣完了最后一颗纽扣，男孩在床上撑了一把，起身落地，干脆利落。倒是再未把半分目光投射到仍坐在床上，不久前与自己相拥而吻的另一个人身上。

演员嘛，都有自我修养。Camera一关，就应该回归到真实的世界。

对演戏烂熟于心的王一博当然清楚。可不知为何，看着那人咬着略显红肿的嘴唇，又倔强地掩盖起周身失落的样子，他竟动了心——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肖战！”他突然用响亮到整个屋子的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唤住了正背起背包，准备往外走的男孩。然后又在男孩诧异的回眸里，酷酷地开了口，“你叫肖战对吧？你的剧本忘了拿。”

王一博大大方方地伸手递出了被遗留在床边的剧本，其实那不过就是戏剧大纲，薄薄十来页的样子，肖战也不是忘了拿，而是守着本分，自觉也没有必要拿。

在来这个剧组之前，肖战其实已经试过了很多组，场场都是让他回去等消息，听到第一个导演这么说的时候，他还真的认真地回去等了，可一连几天，手机里甚至连个拒绝的通知信息都没有，再去那个剧组，才知道人家早就选定了角色，不管是男三、男四、男五，都没有他的份。于是便慢慢懂了，所谓的“回去等消息”，不过就是拒绝地不那么直接，让双方都能保留些颜面的托词而已。

只是没想到，就算自己愿意拉下脸面，甚至连半场床戏都试了，得到的反馈，却依旧是这句，回去等。这让他怎么不绝望？更别说，导演刚刚称呼自己时用的代称，明明白白地彰显着，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那又有什么好拿这大纲的。

可是……

肖战的目光落在那人的手上。那只手很白，指甲圆润又短小，他甚至记得这只手刚刚抚过自己身体时的温度，是暖的。而且谨守着克制的礼貌，就算是一起配合着表演充满了情欲的戏份，也一点没有让自己觉得不适的越界。

是个好伙伴。如果能有机会一起合作，应该，也会是很好相处的前辈吧。

只是可惜，他没有机会……

“拿着吧。肖战。”聂无双的声音响了起来，“回去仔细看看，三四天吧，行不行的，我都会让选角导演给你个答复。”

“导演？！”

“嗯？有问题？”

“没……没有！”肖战仓皇接下那人手上的剧本，以至于抽回来得太快，食指划过那人的手背，留下了一道温热的痕。

王一博的喉结动了动，静默地收回了手掌。

再抬眼去看那男孩时，却只见到了一抹灿烂如朝阳的笑。

倒是，好看。

“谢谢！”

肖战弯腰鞠躬，留下一句真心的谢。却不知是冲着导演，还是冲着这个愿意在陌生人群里，大声呼喊出自己名字的人。

王一博的唇角弯了起来。不客气啊。因为我们会再见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