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九日的时候王一博终于可以喂下去药了，郡王夫人很是欣喜，说是祖宗显了灵，拉着郡王跪祠堂还愿。

第十二日王一博终于睁开了眼睛，已临近九月末，窗外桂花花期就要过去了，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一些挂着还未落，王一博转醒的时候紫竹正准备关窗，屋内通风只半盏茶的功夫就行，世子不宜遇风。

“咳咳……别关。”

王一博出言制止，只说了两个字，却咳个不停，紫竹停下手里的动作去扶他，窗户留了半扇，坐起来正巧可以看到外面的那株桂花树。

“我睡了多久？”

屋内的炭盆已经替换成地龙，王一博的咳疾降不住炭盆的烟气，地龙暖，比炭盆好上太多，也不是哪个王公贵族家里都通得上的，府里的下人看着王一博的待遇，又再次转了风向，觉得世子还能再撑一撑。

说白了，得宠的才能掌权不是？

紫竹贴心的将被子替他盖好，“今日是第十二日。”

“十二日……”王一博怔神，在嘴里念着，“十二日之久么……”

“主子可有哪里不舒服？我唤先生过来，告知他您醒了，他在隔壁候着呢。”

然而王一博却直接忽略他这一句话，抬起头来，刚醒眼睛有些发红，“乖宝儿呢？”

说完了他又想起紫竹或许不懂，换了个说辞，“人鱼，你没有伤他吧？”

他的声音喑哑的厉害，犹如踩断稀碎的枯叶，听的紫竹很是难受。

王一博低下头摸自己的身上，仍旧觉得自己虚弱，看这情形，病大概是没好的，竟然松了一口气，“幸好。”

“主子在说什么幸好？”

紫竹真是又气又恼，偏偏他和王一博中间地位悬殊，不能质问，只得这样出声问询，“是在说幸好我没把人鱼抓来给你做药引，还是幸好没用他的命换你的命？”

“为什么不能以命抵命？”

“你知道为什么。”

他往上拉拉被子，阖上了眼，眼眶酸涩，想要流泪。

“属下怎会不知。但属下不愿！”

紫竹向前一步，语气越发的急，“世子与他相识不过数日，尚且不熟，何谈情爱，就为此要放弃近在眼前的机会，这可是您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紫竹。”

“属下要说！”

王一博笑了，睁开眼睛看他，有些纵容，“那你说吧。”

“世子！”

紫竹被他的态度气到吐不出半个字，握紧拳头立在床前，半晌后又气不过，回头把未关的半扇窗带上，“属下告退。”

王一博唤住他，紫竹也不肯回头，他也没多做勉强，索性直说。

“我给过自己机会。去找人鱼的那个晚上，就是我给自己活下来的机会。”

他顿了顿，神色变得温柔，似乎是回忆起那日第一次遇到肖战，“但这就是命，紫竹。偏偏叫我遇上他，海里这么多的人鱼，又偏偏让我爱上他。”

“我没得选。”王一博无奈的摇摇头，嘴角仍旧带着笑意，“活了这么多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真正的活过。他是人鱼，和我们不一样，可我真的有那么一刹那认真的想过，能不能也不要做人，变成和他一样的人鱼，陪他一起钻到海里去。”

“紫竹。我没救了。是他让我活，我不能让他死。”

“没有任何一种爱会让自己的心上人替自己送死。”

“我想你能明白的。”

紫竹带上门出去了，关门的动作很轻，屋内王一博还在似有似无的咳，紫竹没再进去，靠在墙上低下头怔神，他不是不能明白，世子说的情爱，虽然他没有悟过，但道理是懂的，可懂归懂，他到底不是世子，不能体会其中的苦楚，他只知道，世子马上就要病入膏肓了，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都难说，这种时候，你让他去理解世子，他做不到。

每当这时他总是会恨自己的无能，就像王一博说的，海里的人鱼不止一只，可他却找不到除了肖战以外的任何一只。

可王一博偏偏爱肖战。

这是最不能杀的那一只。

药熬好的时候紫竹端着碗进来，王一博已经又睡着了，这次倒是没再提及去看肖战的事，多半是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太乐观，容不得他瞎折腾，或许……紫竹能想到另一种可能，他也是怕自己的状态会吓到那只小人鱼，害他担心。

“主子，把药喝了吧。”

王一博缓慢的睁开眸子，看清紫竹的身影后撑着起身，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其实很苦，但喝多了，舌头都麻木起来，根本尝不出苦味。

他把碗放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抬起头时换上期盼的目光，“能不能……帮我送一封信给他？”

“不能。”

紫竹收拾了东西要退出去，只要他足够狠心，王一博又出不了这个门，总能消停的，可就在他即将踏出房门时，王一博出了声。

“紫竹，劳烦你。”

他到底在说什么？王一博在说什么？紫竹不敢置信的回过头，他是世子，如今竟然为了一个人鱼，如此低声下气的求自己的属下，就为了送一封信？

“您就不怕我把他抓回来？”

“你不会的。”王一博摇摇头，掀起被子，“我只写几句，他等不到我会着急的。”

见对方仍旧不为所动，王一博抿了抿嘴，尝试着抓着床幔站起来，“在我死之前，让我再感受一下这偷来的温存吧，你知道的，我没多少日子了。”

“你确定他会在吗？”

王一博看他动摇很是欣喜，脸颊泛起了一些血色，倒显得红润许多，“会，他一定在。”

此时的世子像一个小孩，着急的扶着床想要往书案旁边走，衣服也来不及披，走两步跟着咳，这都挡不住他的笑意，赶紧找了最好的笔墨磨上了细细的写。

再然后妥贴的封存起来，在信封上写下：乖宝儿亲启，又怕肖战看不懂，于是画了一个简单的笛子。

不知道肖战到底认不认得人类的字，王一博想了也觉得无碍，只要他收到这封信，看到上面画的笛子，就知道是他，能报个平安就好了。

他知道肖战的，只要是长生平安，给他来了信，肖战一定会等到他能够去和他相见。

哪怕是再过几个十二日。乖宝儿都会等着长生。

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