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算不算数

——王一博，其实，我也在这店里面，遇到过你一次的。

只不过，那已经是很早很早之前了。

大三的第二学期，才过了年开学，冰泠泠的雪还未尽化，空气中都凝着一层湿湿的冷意，肖战患了重感冒，咳嗽喷嚏不断，胃口也不佳，连着几日都没有怎么吃东西。

已是正月末，面对突如其来的降温和寒流，肖战在宿舍的床上裹紧被子，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也逐渐大了起来，有瞬间倾覆之势。

他一直在等着雨停，肚子饿得咕咕叫，难得有了想吃东西的欲望，可宿舍里没有人，全都上课去了，距离下课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食堂也还没有开饭。

肖战瞬间想念门外那家便利店的小面包。

人在生病时大概胃口也会变得刁钻，想到那香软可口，刚刚从烤箱搬出来的面包，一时间感觉肚子更加饿，且对其它任何食物都没了兴趣。

可外面的雨真的太大了。他缩了缩脖子，犹豫几下，最终抵挡不住口腹之欲，穿了厚重的棉衣，将羽绒服上的帽子扣在头上，戴了一只棉口罩，看见衣柜旁边被唐非放置一旁的雨衣，毫不犹豫套在身上穿了出去。

唐非这个雨衣，是当初跟风在网上定制的，后背上印了名字，当时他要肖战一起定做来着，但肖战觉得幼稚又滑稽，给拒绝了。

不过那雨衣确实很好，将他遮得严严实实，他站在镜子前，发现连自己的眼睛都看不到。

出门前，他隔着口罩得意地笑了两声，感觉自己像个神出鬼没的侠士。

雨靴趟过没到小腿处的水，终于气喘吁吁到了那家店里，里面几乎没有人。

这样的大雨，又是上课时间，人很少是正常的。

肖战进门看见摆了一盒子的面包，滋滋冒着热气，严重鼻塞还戴着口罩的他，仿佛也闻到了那特有的香味。

但几日未出门的肖战还是在小店里转了一圈，忍不住手痒买了一堆零食，抱着出来时发现收银处多了个人，手里拿着一把湿哒哒的伞，肩膀上湿了半边领子和衣袖，正在窘迫地在口袋里翻着，好像是没有带钱。

肖战站在后面等了一会儿，那个人依旧没有把账结好，听见他好像小声说了一句没钱还是什么，然后店老板有些不悦，话也说的不算客气：“小伙子，小本经营概不赊账的。”

那人的头低下去，露出一截白白的脖颈，上面还沾了雨水，肖战想着这个点出来买东西，应当是学校的同学，左右不过一堆吃的东西，他虽然也没有多少钱，这个也还是能付得起的。当下便说：“我，我来帮他付吧。”

因为感冒，说的话带着浓重的鼻音，一句话说完，又猛地咳嗽了两声，口罩里湿漉漉的，脸也涨的通红。

前面的人忍不住回头看他。

肖战心一惊，这不是篮球队的王一博吗？

当下脸更红了，只不过有了帽子口罩的加持，没有人能看到罢了。

他那时候对王一博的印象，大多来自于唐非的絮叨，还有多次被迫拉着去赛场充当免费的啦啦队，站在外面为他摇旗呐喊。只是后来，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大概是那次打完一场比赛后，王一博朝他们看过来的那一眼，就那一眼，他望向那双漆黑又明亮的桃花眼，隔着人潮，像是能将他看穿，肖战一眼沦陷。

竟然在便利店遇到了，竟然跟他站这么近？

肖战强自镇定着，走到他旁边说：“忘带钱了吧？没事的。”

说完就掏出钱包，将两个人的一起买了，又将自己手里的三个小面包递了一个过去，说：“这个很好吃，是刚烤好的，送给你一个。”

他其实是笑了一下的，笑的很甜很甜，只不过没人察觉。肖战那时候甚至还有些庆幸，若不是把自己包的跟个粽子一样，他恐怕不敢跟王一博说话，更不敢堂而皇之送他小面包。

王一博侧了侧头想看他，被他躲了一下，别扭地转了半边脸。

他清晰地看到王一博笑了，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很好看的弧度，垂着的眼睛里，也亮起星辰般，叫人不能忽视。

肖战看的有点呆。

但那时候他心里想的是，王一博定然是出来急了才没有带钱，却不知，王一博确实是出来太急了，但更残忍的事实是，他真的没有钱了。

他以为口袋里还有一些，至少够付那些零食的，结果一毛钱也没翻到。

他跟爸爸闹翻了，发了脾气从家里出来，当时怒气冲冲，说是不会再花他们一分钱，让他们不能干涉他的自由。想想多好笑，他爸爸真的断了他的生活费，开学才几天，他就坚持不住了。

“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我下次还钱给你。”王一博又歪了下头，再次被肖战躲过，半边脸也没看到。

“不，不用了。没多少钱。”肖战将零食抱起放在胸口，转身跑进茫茫的大雨里，仓促得像是在逃。

“哎~”王一博在后面叫了一声，声音却被淹没在雨中，他隔着雨帘，只看到前面那个晃动的身影，雨衣背后硕大的“唐非”两个字。

“你叫唐非吗？”王一博喃喃自语。

后来也想过找一找问一问，可是家里断了他的粮，他必须第一时间找个兼职，那时候白天忙着上课，晚上在一家辅导机构做小时工，周末有时候训练有时候有比赛，忙得不可开交，渐渐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待到再想起来，已经是一年后，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同学陆陆续续实习或者上班去了，他在妈妈的偷偷接济下，日子也稍微好转，最后一学期社团忙着交接事务，加上他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便一直先留在学校，顺便带着篮球队的新生们。就是那个时候，他听到了有人提到唐非。

说是长得很好，家里有钱，眼睛长到头顶上，把一众追求者全部拒绝了。

他脑海里闪过那个穿得圆滚滚像个企鹅的身影，还有他说话时害羞的神色——虽然他当时并未看到，但他就是觉得，那个人当时很害羞。

得知唐非还在学校，准备打听一下时，却突然收到了一封情书。

情书这种东西，他从初中到大学，不知收到多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当时也想过直接丢掉的，可是看到信封上那几个好看的梅花小楷，仿佛那字上也带了梅花的馨香，忍不住打开去看。

信没有很长，言辞恳切，字字句句都是爱意，他竟无端被打动。

那真是第一次，被别人的文字里真挚的情感打动。

再后来又有了第二封，第三封。隔三差五地收到。

他有了期待，也产生了好奇，迫切想知道这情书到底是谁送的，可是他在的时候，却一次没有遇到过，每次都是神不知鬼不觉，背包里多了一封信，连署名都没有。

毕业前夕，那情书突然断了，王一博有点惶恐，等待也变得焦灼，他怕那个人知道他隐在暗处偷看，便索性真的离开，可以不知道到底谁写的，但是他很想继续收到信。

终于又有了一封，王一博兴高采烈打开，却与前面的都不相同，那信中跟他说，他要毕业离开了，以后不会再打扰他，希望他生活幸福之类，最后还说了一句再见。

真是无法言喻的心情，王一博有点生气，气得捏着信纸的手都在抖。

恰好进来一个人，敲了敲门问：“王一博？我要毕业了，可以跟你要个联系方式吗？”

王一博眼前一亮，看见一双流淌月华灼灼逼人的眼睛，问他是谁，那人说：“我叫唐非。”

这大概是那段时间，最让他震惊的一件事了。

“唐非？你就是唐非？”便利店那个唐非？

不能说不认识吧，王一博多次见过他，在赛场上，在操场上，在自习室外，在教学楼树底下，还有图书馆拐角处，王一博见过他，知道这个人一直偷偷地观察着自己，但他没有放在心上。

唯一放在心上的，便是每次看到这个偷窥者时，他身旁都跟着一个身影，明亮的烟水沉沉的凤眼，像是会说话一般。

想到这里，王一博不扬了扬手里的信问：“这是你给我写的？”

唐非于他同样灼热的眼神中明白了这信到底是什么，当即羞涩地点了头。

“肖战。”王一博突然侧过来，看他小口小口地啃着面包，眼前也有些迷离，握住了他的手说：“我当时大概真的错了，我跟他在一起以后，发现他并不如我想的那样，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可能会让你觉得我这个人有点不负责任，但那却是真的。我没有说唐非不好，就是，就是跟我想的不一样。”

肖战仍旧小口地啃着面包，突然想要问一下，还记不记得当年便利店，他也曾偶然送过小面包给他，话未出口听到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是唐非打来的。

心下惶恐，忙让王一博噤声，小心地按了接听键。

“肖战，你还跟一博在一起吗？”唐非问。

肖战喏喏，只是说：“我……”他不知该坦白还是该撒谎，抑或是怎样都是错的。

“刚刚在楼下，我说有话想问你，我现在问。”

肖战的身体瞬间绷直了，手心里攒着一点点汗，声音也控制不住有些颤抖，“你，你问吧。”

“那天你跟我说，就算喜欢，也不会跟我抢。”

“我想问你，这句话，还算不算数？”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