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阴阳眼。
小时候家里的老人说他八字轻,五行缺土,所以才找算命的左右谋算,起了王一博这个名字。又每年为他去庙里求护身符,本来想着把他好好带在身边,大概也就能侥幸避过去。
直到五岁的王一博指着墙角空空的一张太师椅,抓着外婆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外公睡着了。”
那张太师椅是他外公生前每天坐着看报纸的地方。老人家上个月下葬了。
王一博的父母只当小孩子开玩笑,只有外婆沉着一张脸,说小孩子不会说谎。
后来王一博顶着白面包一样的小脸,睁着一双圆溜溜的清亮眼睛,在不同的场合跟父母说过很多次类似的话,任凭他们俩怎么看,都找不到王一博说的那些“奇怪的人”。
还有很多次,王一博吓得小脸煞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怜小小年纪连描述都描述不出来,多害怕都只能受着。有时候听他说什么叔叔什么姐姐跟着他们回了家,王一博父母自己都慎得慌。
心理医生看过无数个,中医也看了很多回,本来不信鬼神的父母甚至把道士请回家里做过好几场大的法事,依然不见起色。
王一博直到小学毕业,都还不敢自己睡觉,他说怕自己睡着了就被抓走了。
王一博上初中的时候自己的妹妹出生了,他看着忙于工作和照顾小宝宝的父母,懂事地没有再提起自己看到的那些毛骨悚然的景象。父母自然而然地以为孩子长大了,那些污秽之物就自己离开了。只有王一博自己知道,可能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些东西了。
见得多不等于他就不怕,只能说,那些长得比较正常的,只要不吓他,他勉强可以当作没有看到。
所以王一博人生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医院、殡仪馆,墓地更是避之则吉。
阴阳眼影响着王一博生活的方方面面,人生每个关键的时刻都有不太友善的鬼魂来打扰甚至恶作剧。高考的时候,他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座位上方的电风扇下吊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手腕上用美工刀划了几十道口子。这个电风扇转得比别的风扇都要慢,一串串血红的液体滴答滴答地落在王一博奋笔疾书的手背。他反复揉搓,才确定那不是真实的血液,也没有沾湿他的卷子。女生的脚 时不时在他的卷面擦过,烦躁的沙沙声只有王一博能听到。
王一博的学生生涯过得不算顺利,连职业的可选择范围都比别人要窄。他本来想着,培养祖国花朵的地方应该比其他地方干净,于是去幼儿园当起了幼师。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没有不速之客,王一博很高兴,每天看见那些天真稚嫩的小脸,他好像真的可以暂时忘记那些可怕的面孔。虽然小孩子吵是吵闹了点,也不太听话,但是王一博已经对这份工作很满意了。
但是他忘记了一件事,几岁的孩子身上,阳气远不比阴气多。这个想法在他工作两个月后的今天浮了出来。因为他第一次在幼儿园里看见了一个灵魂。
王一博的班上有个叫卷卷的小男生,长着一头天然的小卷毛,眼睛大大的,像个毛绒娃娃。小孩长得可爱,但是特别闹,经常欺负小女生。这会他又抢走了那个叫小圆的蘑菇头女生头发上别着的粉色小发卡。小女生抢不回来,站在沙池边嚎啕大哭。
王一博正要走过去的时候发现小圆身边蹲着一个穿病号服的背影。
他的身上没有狰狞的伤口,也看不见血迹。从王一博的角度勉强能看见他苍白的侧脸。
只见他抬起干瘦的手,像要拭去小圆肥嘟嘟的小脸上晶莹的泪珠,碰了几遍发现自己的手触不到小圆的脸,他好像有点沮丧,又歪着头有点疑惑。
王一博心想,看来是个新鬼,也不像有恶意。
于是王一博走过去,轻轻抱起了小圆,一边哄一边冷着一张脸叫卷卷把发卡交出来。就像他看不见那个新鬼似的。
新鬼站起来,围着王一博走了几圈,细细观察他的五官和表情。然后他伸出手,在王一博眼前挥了几下。王一博故意不去看,但是眼皮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细微的颤动被新鬼捕捉到了。于是他对王一博说:“先生,你能看见我是吗?先生?”
王一博权当没有听见,连他的正脸都没看一眼。他的经验告诉他,不管看起来多无害的鬼,都不能搭理。他从卷卷手上接过发卡还给小圆,掐着卷卷的脸叫他给小圆道歉。看起来真的没有被新鬼分去一点精神。
新鬼没有被他忽悠过去,在他抱着小圆牵着卷卷回去班里的时候也跟着走了过去。
新鬼跟了王一博一天,虽然王一博完全没理他,但是反而是他过于刻意回避的眼神让他确定王一博是看得见他的。他想,只要我一直跟着他,他一定会回应我。所以倒开始放轻松坐在教室后面和一室的小小孩童一起听王一博放软了声音讲课。他甚至会和孩子们一起回答王一博的问题,声音喊得特别大,笑得像个孩子,真的没有游魂身上的阴森气息。
王一博心里纳闷,为什么大白天也能在室外见鬼,今天的太阳可不小。而且这个鬼和王一博见过的鬼都不太一样,他有时候离王一博很近,王一博却也没感觉到寒气。
王一博心想大概新鬼就是这样的吧。他没有正眼看过他,却也在余光模糊的轮廓里看出来这是个清秀挺拔的男子,不禁为他感到可惜。
等到班里最后一个孩子也被家长接走了之后,王一博也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下班了。
新鬼比王一博高一点,他站在王一博身后,歪了一下脖子,对王一博说,“谢谢王老师,今天讲课讲得真好~你现在是要回家吗?我可以跟你回去吗?”
可能是因为从小到大被那些不请自来的“朋友”折腾得烦了,王一博憋了一天却没忍住条件反射式的脱口而出,“不可以!”与此同时把脸转了过去略严肃地直视新鬼。
这一看却把王一博看呆了。新鬼有着又大又长的瑞凤眼,眼珠子闪着清澈的光,鼻梁高挺,形状姣好的嘴唇微微嘟着。如果有气色的话几乎就是一张完美的脸。王一博不知道他是不是个好鬼,却很确定他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鬼。
新鬼满意地笑了,露出两颗大大的门牙,说,“你终于承认能看见我了。”
王一博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冤有头债有主,我应该不认识你吧,这位先生。”
新鬼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说,“对不起啊,王老师。我在大街上走了几天几夜,所有人都看不见我,我很害怕...今天早上我看见几个满身是血的人跟着你,我怕你出事,就跟在你后面,跟来了这里。”
他说的那几个满身是血的“人”王一博是知道的,他们每天都在地铁站等王一博,跟在他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怨念。一出地铁他们就没法跟了,王一博虽然觉得闹心,但也不怎么在意。
王一博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另外一个老师经过,叫住了王一博。王一博只好中断了话题。
走的时候王一博不断强调自己是不会收留新鬼的,叫他早日去报到。但是新鬼坚称自己没有死,步步紧跟在王一博身后。
王一博每天下班就急着走,否则天色一暗下来四处就会有各种不怀好意的鬼魂黏上来,甩都甩不掉。他加快了步子,新鬼也加快了步子,生怕跟丢了似的。
王一博在这座城市的“钉子户”鬼魂之间是有名的阴阳眼,导致每当出现新的游魂,他们也会自己来寻找传闻中的阴阳眼小子。王一博几乎每天都被新的鬼魂缠上,照理说应该尽量避免独来独往,但是小时候被小朋友们或嘲笑或排斥的经历使他对交朋友这件事没有太大的兴趣,再害怕也只能自己忍着。
今天他难得没有被凶神恶煞的鬼魂尾随,王一博默默观察起其中几个熟悉的老面孔,发现他们看着自己身边的新鬼窃窃私语,好像是因为他才没有接近王一博。
照理说一个刚死几天的新鬼不至于让那些几十年的老鬼忌惮,王一博不由开始怀疑,新鬼是不是真的没有死。
最后他还是没有甩掉新鬼,看他虽然有点烦,却也真的不像恶鬼,所以把他带了回家。
王一博看他连穿墙都没学会,于是把他锁在了房间里,自己去了吃饭,如常和家人说说笑笑,谁也没看出来他又见鬼了。
王一博回到房间之后小心地把门锁上,一进门看见坐在他床上的新鬼也没感到害怕。他穿着一身病号服,看起来就像个没什么杀伤力的普通病人。
王一博掏出自己藏在抽屉深处的铜香炉,插上几柱清香,拿打火机点着了,推到新鬼面前。他说:“只有今晚,明天你就走吧,人鬼殊途,我帮不了你。”
新鬼皱着眉,说,“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你能看见我。但是我能感觉到我越来越虚弱了,我怕...我怕我真的会死。求你帮帮我。”说着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王一博。
王一博上下打量新鬼,不太肯定地说,“我怀疑...你是灵魂出窍了。我可以试一下帮你找一下你的肉身。你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新鬼摇摇头,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把手上的手环翻了过来。
上面写着:肖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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