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肖战跟着王一博去买了水果，然后就走进了一条胡同里。刚刚在路边走的时候没看出来，进了这条幽深的胡同，才发现越往里走越透出年久失修的味道。
墙面的粉刷已经褪色甚至有点起皮，墙角处青灰的污块厚厚的一层，踩上一脚定能刮下不少。大概真的有人这么做过，泛黄的墙面偶有零星几个不完整的脚印。
正当肖战还在好奇这条长长的胡同延伸到多远之外，王一博就在前面的拐角处一拐，忽地豁然开朗。这是个朴素的大院，没有多余的摆设，连路灯也只有一个。中间的大树下围了一圈石椅，用的久了，边缘被磨得圆滑反光。简简单单，但是个干净的地方。
树下坐着几个老人，慢悠悠地摇着大蒲扇，用肖战听不懂的方言聊着天。王一博停下了脚步，转了个向朝大树的背面走去。肖战跟着走过去，只见他蹲在一个老人脚前，仰着脸冲她笑。王一博大概是不怎么会说方言，听起来更像变了调的普通话，肖战听懂了，这就是他外婆。
王一博扶着外婆站起来的时候，肖战习惯性地走到了另外一侧，想一起扶。弯了腰才想起来自己扶不了，朝王一博吐了吐舌头，尴尬地站直了。
这时外婆却眯着眼朝肖战看，眼周枯木一样的褶子随着缓缓地钝住。过了一会儿，外婆转向王一博，抛去刚刚看见外孙时堆了满脸的笑容，阴着一张脸瞪了一下王一博。
王一博像撒娇一样，抱着外婆的手臂摇了两下，指尖搭在额前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外婆叹了口气，拿他没办法，由着他把自己牵回了家。
当外婆在那张太师椅上坐下，她就沉声问王一博，“乖孙，你这是带了什么回来。你好好给我说清楚。”
王一博把水果放在桌上，便回过身蹲在外婆腿前，双手搭在她膝上，说，“外婆～您都三个月没见过我了，你不想我吗？一来就问这个。”
外婆俯身摸了摸王一博的脸颊和耳朵，说，“我是想你，你想我了吗？这要不是要我帮忙，你个小东西都忘记外婆喽！”
“不是啦～帮忙是其次的，我这不是想你了吗。”
外婆听他这么一说，暂时把肖战的事放到了一边，问，“你爸妈有没有偏心？有没有好好照顾我乖孙儿？”
王一博闻言眼眶不知怎么的有点热了起来。他都毕业工作了，在外婆的眼里也不过是个孩子，是会因为爸爸妈妈偏心而难过的小孩子。他想起小时候因为阴阳眼被排挤，外婆把他接到这里照顾了一段时间。明明当时的自己还很小，但是他好像就是记得这个老房子里发生的每一件事，连外婆给他做过的黄豆糕和花生糖是什么味道都记得清清楚楚。
外婆有两个孩子，加起来5个孙子。但是他知道，他在外婆眼里是最不一样的一个，也是最心疼的一个。因为他和外婆有着一样的阴阳眼。这件事连他妈妈都不知道，只有他知道。只有他知道不只有他能看见外公，外婆也能看见。
两个老人一起活了一辈子，可能是习惯了，也可能是放不下，外公走后依然在外婆身边没有离开。
王一博问出这话的时候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孙子问的最普通的问题：“外公呢？”
外婆说：“在房里吧。刚刚我下去坐，没人陪他，闹脾气呢。”
王一博边喊外公边进房里，肖战没有跟着去。他也学王一博，蹲在外婆身边，问，“婆婆，您能看见我吗？”
外婆伸手在背后翻了翻，摸出椅子角落里的老花镜，戴上之后凑上前认真地看肖战，从发顶翘翘的发梢到蜷缩抓着拖鞋的脚趾头。半晌才问肖战：“孩子，不是鬼？”
肖战听了这话惊喜地窜起来，差点一个踉跄把自己掀翻。他说：“婆婆...你怎么知道的？”
外婆摇摇头说：“说不准，就是不像。不过...啧啧啧，怪可惜的，孩子，你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王一博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个抛却沉沉的黑眼圈外可算一脸慈祥的老人。王一博的外公生前就有轻微的老年痴呆，之后灵魂留了下来，那时的毛病好像也跟着留了下来。他好像忘了自己的处境，也不太会分辨肖战和他孙子的区别。见了肖战只开心地笑着说：“诶，我们一博还带了朋友来玩。真好！快坐坐坐。”
王一博和肖战坐在了一起，让外公挨着外婆坐。王一博把来龙去脉向外婆解释了一番，终于说出了此行最大的目的，“外婆，你说怎样才能让他归窍啊？”
外婆沉思了一会，说，“不难。你在他身上开一个口子，他便有了回去的门。那是他的躯壳，永远不会排斥他的。”
王一博是个连水果都削不好的人，现在叫他在肖战身上开一个口子，他听了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说，“真，真的要割他啊？”
外婆拍了拍他的手背说：“傻孩子，不用多大的口子，别担心，小小的口子就成。”
王一博又问：“小是多小啊？...”
外婆只好起身拿来了水果兜里面一把小小的水果刀，再拿一个王一博买来的苹果，把锋利的刀尖插进去再拔出来，苹果上便有了一道小拇指指甲宽的小口子。
王一博看着苹果淡红的表面上那个并不显眼的刀口，再看看肖战，想象这个口子从苹果上转移到肖战身上，突然打了个冷战。就算是这么小的口子，那也是用刀切出来的啊。多疼啊。
王一博又紧张地问：“那切在哪里啊？”
外婆说：“脖子最好。但是你这么怕，我怕你切错要出事的。切在手臂上吧，应该没问题的。”
看王一博拎着那把小刀如临大敌的样子，外婆笑了笑说，“这是你朋友啊？怎么都没跟外婆介绍过？我孙孙长大咯，不和外婆亲咯！”
王一博抓了抓后脑勺，说，“没有。就是他来找我才认识的嘛，之前不认识。哦对了，他叫肖战。”
外婆闻言对肖战说，“战战啊，你这次等于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这阎王爷不收，是叫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孩子，一定要回去，而且要尽快。没有意识的身体会忘记求生意志的。等身体好了再来看婆婆啊，说好了啊，答应婆婆。”
为了抓紧时间，王一博没有多留，坐了当天回程的车，立刻和肖战往回赶。而且连家也没回，直奔医院去。
因为来过一次，这次王一博很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个病房。然而他跑着进去，发现病房里的人变成了一个没见过的面孔。王一博自言自语道：“不对啊，怎么不见了...”
他又退回去看了几次病房号，明明就是这个房间啊。
“肖战，你记得我们上次是来的这个病房吗？”
肖战有点无语似的，指了指上次那个角落里的女鬼，说，“你说是不是这个病房。”
王一博刚刚跑得急没留意，这会顺着肖战的指尖看见他说的那位，果然还是上次那位。只瞥了一眼，王一博便匆匆回过头，不再去看她，对肖战说，“对，是这里。别指了，手放下。”
肖战像个呆子似的，自己的身体都不见了也不知道着急，反而抓错了重点，问王一博，“为什么呀，她不是好的吗？上次她还帮了我们啊。”
王一博瞪了肖战一眼说：“永远别和鬼套近乎。”
肖战点了点头，又挨过去说，“那我也不能和你套近乎吗？”
王一博翻了个白眼，捂着额头说，“哥，你还有心情说这个。你身体都不知去向了。”
肖战倒是真的不急：“别慌，没准就是换病房了，去前台问问嘛。”
王一博一听好像是这个理，大大呼了口气，平复自己因为奔跑和焦急而加快的心跳。
肖战笑了笑说：“你比我还紧张。”
王一博说：“你可答应了我外婆的，你也给我紧张点。”
肖战乐呵呵地说：“是是是，谢谢王老师教诲。”
王一博冷静了点之后就去了前台，结果前台护士姐姐说的话让他再一次失去了冷静。
她说：“病人被家属带回家了。”
王一博听了这话，有种功败垂成的挫败感，又急又气地追问，“可是他情况那么严重，怎么可以让他出院呢！”
听起来是责问，但是王一博没有要怼护士的意思，他气的是上次遇见的那个趾高气扬的中年女人，心想她根本不管肖战的死活。
肖战现在还有很多东西想不起来，自家地址这么具体的东西自然也是没有印象的。于是王一博给肖战使了个眼色，让他越过前台偷看病人资料。肖战刚开始的时候没看懂，把王一博气得要冒烟才后知后觉地意会了他的意思。王一博怕护士关掉详情页面，拖着她又说了几句话，肖战总算不负所望记下了那个地址。
这么一顿折腾下来夜已经深了，王一博拖着跑了一天的疲惫身躯，踏上回家的公交车。他带着肖战坐到了最后一排，脱力地瘫坐着，对他说，“哥，你感觉还行吗？要是还行的话我们能明天再去吗？你那个继母，我现在过去她肯定不会让我进去。”
肖战挺了挺胸，像要证明自己多健康似的，说，“别担心，我好得很。”
王一博头耷拉着往肖战那边靠，要是他能碰着肖战的话，现在就能把头挨在他肩上了。他就这么低着头闭着眼说：“肖战啊，我们干得漂亮点，一次就解决它吧，好吗？”
肖战抬头看向车窗外面那些游离在街头巷尾的游魂，用力地点了点头，是对王一博，也是对自己。他觉得自己欠了王一博好多，他不能辜负王一博的努力和期待。说好的，等我回去了，换我保护你。说好的，等我好了，我们再一起去看外婆。
王一博一抬头就看见肖战自我打气的样子，他心里挺欣慰的，但还是要打断他，
“大哥，我今天是真的累，今晚不许抱着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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