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一博又一次在鬼压床中喘不过气地醒来时,他一点也不意外,语气也比前几次平和了不少,“肖战,你起来好不好。”
王一博拖着疲惫的身躯站在衣柜前换衣服的时候也不躲不避了,莫名蔓延着一种老夫老夫的气息。他一边解开睡衣的扣子一边对肖战说:“今天老子一定要让你回去你该去的地方。也该让我睡个好觉了吧。”
肖战坐在床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神闪闪缩缩地偷瞄王一博,说,“改天,改天我请你吃好吃的啊。”说到这里肖战才想起来,“话说,我还没有你手机号呢。”
王一博把头从衣领里钻出来,顶着乱糟糟的鸟窝头,用关爱傻比的眼神看了看肖战,说,“怎么,你现在还能用手机啊?”
“那,那你抄出来,我背下来嘛。”
王一博想了想,说,“你现在能记住,等你回去了,一定也会忘记的。别忘了你刚开始来找我的时候可什么都不记得。谁知道你回去了是不是又会什么都忘了。”这话一讲完,王一博自己也觉得有点怅然若失。和肖战相处的这段时间,看起来是他在帮助肖战,但是他们一起看过的,共同经历的事也不少。这些回忆说不上多好,但是他在无形中已经有点把肖战当成朋友了。上一次有家人以外的人这样陪在自己身边是什么时候呢,已经久远到他想都想不起来了。
肖战却莫名的有信心,他说,“不会的,我一定会记得你。就算这是一场梦我也不敢忘,更何况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不是梦。”
王一博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转身从笔记本里撕了一张纸,唰唰写下了一串号码。然后他在床底下摸了两把,拉出他藏在床底的铁盆,用打火机点燃了纸张一角,一边默念着什么,一边把燃烧中的小小一团扔进盆里。
肖战刚要问他在做什么,手里不知怎么的就凭空多出了一张纸。肖战好奇地拿起来一看,这不就是王一博写的号码吗。肖战惊喜地看看纸,再看看王一博,说,“哇,还能这样。”
王一博看着肖战略带点崇拜的晶亮眼睛,不自觉抬起一边嘴角,拽拽地炫耀,“烧纸我可比你在行。”
肖战一边跟着王一博,一边拿着那张纸专心地背,导致王一博一大早就有一把絮絮叨叨的声音萦绕在自己耳边。肖战珍而重之,把小小一张纸整整齐齐地对折,塞进口袋里。王一博刷着牙,一抬眼就看见肖战像个小傻子一样摸着口袋傻笑。
王一博嘴里含着泡泡,口齿不清地问,“干嘛,笑什么。”
肖战摇摇头,说,“没有。一博,你字真难看。”
王一博瞪圆了眼睛抬脚就往他身上踢,然而只能踢个寂寞,脚踹过空气一点也不能解气,反而更郁闷。他把嘴里的泡吐掉,恶狠狠地瞪着肖战说,“我可都记着呢,等我碰得到你的时候你屁股等着被我踹烂。”
肖战仰天大笑,拍了拍自己的口袋,说,“好啊,到时喊你出来让你踹个够。”
王一博还在咕噜咕噜漱着口,正好王敏儿揉着眼来到洗手间,哑着嗓子问,“哥,你在跟我说话吗?”
王一博拽过毛巾擦了把脸,半湿的手伸到王敏儿刚起床乱得像炸开的蓬松头发里,一边揉一边说,“嗯,我叫你过来给我擦个手。”
干爽的头发突然被弄湿了一大块,几滴沁到头皮的水直接把王敏儿的困意完全激走,嗷嗷叫着跑过去追着王一博打。
王妈妈正盛着馄饨,被两个小屁孩气得头疼欲裂,大声吼道,“王一博!你几岁了!让让你妹!”
肖战在后面哈哈大笑,眼泪都快要冒出来了。可惜他的笑声只有王一博可以听见。
吃完早餐之后肖战就跟着王一博踏上了去自己家的公交车。以肖战现在的状态,记忆力没有以前好,所幸昨晚刚记下的地址还没有忘记。
王一博想着待会要做的事,有点紧张地摸了摸每天背在身上的小挎包。明明紧张的是他,他还安慰肖战,“待会你别怕,我们速战速决,很快的。”
肖战垂着眼角,目光柔和地看着王一博,说,“我相信你。”说着把手搭在了王一博手背上。明明王一博是碰不到他的,但是他总觉得那一刻自己的手背有股说不出的暖意缓缓流过。
虽然王一博早已猜到,但是当他来到肖战家门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下。肖战家外面是个很大的花园,草坪面积快要能赶上个小操场,旁边还有个池塘和假山。车库和房子没在同一个地方,在大门的侧面,有个小坡,那底下才是车库。房子主体是简洁的建筑风格,远远能看见整面的落地玻璃以及内里的旋转楼梯。
王一博站在紧闭的铁门前,左看右看也没看见门铃。他转过头看着肖战,说,“战哥,我以后喊你战哥吧,你是我亲哥。苟富贵勿相忘啊兄弟。”
肖战嘿嘿笑了两声,说,“那你要当我博弟吗?”
王一博摆摆手说:“随你怎么叫,重要的是别忘了小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肖战总觉得现在的王一博比刚刚遇见的时候活跃多了。他和王一博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喜欢这个弟弟。在他眼里的王一博勇敢、善良、强大,也脆弱。他现在就想搂着他的肩膀,或者拍拍他的后背,说句我会一直陪着你。
肖战说:“没问题呀。你也一定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王一博笑着重重地点了点头,又开始搜寻那一直找不到的门铃。突然从上方传来一把声音:“你好,是哪位?”
王一博吓了一跳,环视了一圈才看见上方的呼叫器。忙回道:“你好,我是肖战的朋友,来看他的。”
过了一会儿那道沉沉的铁门终于滴的一声打开,许是因为过于沉重,缓缓打开的时候伴随着低哑的吱呀声,听着直叫王一博耳朵发痒。
王一博跟着石头铺就的一条小路,穿过花丛和草坪。他忍不住好奇地张望,发现刚刚远远看见的那个池塘其实不是个池塘,应该说是个放大的养龟池,里面趴着的乌龟是王一博叫不上名字的品种。有块大石上趴着一只,目测有3、40厘米长,通体乌黑,长得凶神恶煞,连背甲也是状似怪石的嶙峋模样。可能是因为长相奇特,王一博总觉得那些个乌龟看向自己一点也没有忌惮的意思,反而大张着嘴像是威吓也像是不屑。王一博看着吞了口口水,加快了点步伐。
王一博被佣人领了进去,没直接带他去看肖战,只让他坐在一楼,给他端了壶茶和一大盘曲奇和小蛋糕。王一博看着面前食物的量,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是想让我待在这里多久?
“你在这等会儿,我去叫太太。”
听了佣人的话,王一博想起上次那个女人,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的,直说,“不用麻烦了,能告诉我肖战在哪里吗?我看一眼就走,不耽搁。”
佣人没有回他的话,只用手势示意他坐着,就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王一博看这么大的房子,除了佣人以外都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她说是上去叫太太,但是从踏进门口的一刻,王一博就在留意,诺大的房子安静得很,什么声音也没听见,就连佣人也好像训练有素的样子,走路也没发出多大的声音。这一点也不像正常人住的房子。
再看看四周,王一博发现有一个墙角里有个转来转去的监控镜头,楼梯上也有。像这种富人的房子四周有监控很正常,但是房子里面也有需要装这么多吗。
王一博像是怕被偷听一样,压着声音对坐在他旁边的肖战说,“你想起来什么了吗?记得你的房间在哪里吗?”
肖战从外面大门打开的瞬间,脑子就一阵一阵的钻疼,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又好像没有。进了房子里之后那种感觉越发明显,现下脑子有种钝疼,一下一下敲着他的脑壳。他用力地摇了摇头,说,“不行,我一想就很疼。”
王一博说:“那就别想了。没事的,我们直接去找吧。”
王一博说着就冲楼梯跑,故意把拖鞋脱掉,控制着脚下的声音。就在他自认为很安静地溜到了楼梯上,却在拐角一抬头就撞见了正往下走的继母。
继母站得高,垂着眼看王一博,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她瞄了眼王一博光秃秃的脚,回过头对身后的佣人说,“客人来了,你怎么连个拖鞋都不给。”
佣人立刻答道:“我给了,太太。”
继母对王一博做了个请的姿势,向着楼下大厅,一边走一边说,“不急,我们还没机会好好说说话呢。这肖战的客人不也是我的客人吗。”
王一博说:“不劳您费心了,我待会还有点事,我就看一看肖战就走。下次有时间再来拜访。”他说完就要往上走。但是继母和佣人紧紧地堵在他面前,没有要让的意思。
因为不确定二楼会不会有其他人,王一博也不好轻举妄动,只好先退一步,重回刚刚坐过的地方。
继母看了看完完整整没有被动过的点心,默默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推到王一博面前。王一博顺着继母戴着两个宝石戒指的手往上看,发现她即便在家,脸上也化着完整的妆容,直男如王一博也能看出来。家里还躺着个毫无生气的名义上的儿子呢,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继母看他不喝,自己先喝了口茶,说,“你说你是肖战的好朋友?是怎么认识的?”
王一博有点不耐烦,随便编了个大话,“他是我朋友的朋友,在生日聚会上认识的。”
“哦?那你的朋友又是谁?”
“这不重要吧。那你还没说你是谁呢。”
继母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挡着嘴噗嗤笑了一声,说,“你跟他那么好的朋友都不知道我吗?我是他妈啊。”
王一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你最好是。
“你怎么知道他家在这里的。医院应该不会告诉你吧。”
王一博说:“我跟你儿子那么好的朋友,自然是他告诉我的了。”
继母挑高一道眉说:“那还真是怪了。我从来没见过他带朋友回来。想不到啊,我还以为他只会和乌龟交流呢。”
王一博本以为外面那些乌龟是她养的,听她这么说倒是有点意外,“那些乌龟是肖战养的?”
继母捻起一块曲奇,说,“可不是么。要我说啊...”她看了眼王一博,接着说,“你也别和他走得太近,他就只适合和那些阴森森的玩意在一起。那些东西啊,只愿意吃肉。得一天两次好生喂着,要是饿了,它们连同伴都会吃。”
王一博听见这么说肖战,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顶了一句,“他爱养什么是他的自由。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还会分。可以让我去看肖战了吗,我真的还有事要忙。”
王一博原以为她还会继续阻挠,没想到她这次倒是轻易地让他上楼,说,“梅姐你送他过去看少爷,顺便看看少爷状态怎么样。”
意思就是你要上去看可以,但我的人要一直跟着。
她说完又对王一博说:“希望有好朋友看过以后他就能立刻好起来咯。”
王一博心想,不好意思,他真的能。
王一博一边跟着佣人一边东想西想,思考要怎么在“监视”下往肖战身上开个口子。
当看见那具好几天没见过的肉身,王一博和上次一样恍惚。这人明明好端端地站在我身边,他怎么会是如此衰弱的样子孤独地躺在一堆针管和仪器里呢。
佣人快手快脚地检查过一遍仪器和肖战的状况,便退到了床脚,但并没有要离得更远的意思。
王一博抓起肖战垂在一边的手,正思考着怎么下刀比较快,佣人就急着提醒他,“小心别碰到管子。”
王一博点点头,有点头大。她跟得这样紧,我要怎么下手呢。
不知怎么的王一博心下生出一计,握着肖战的手原地跪下,把半边脸埋进他的掌心里,闭着眼装作一副悲痛的样子对佣人说,“对不起,梅姐,能求你给我一点和他独处的时间吗?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呃...不行,太太吩咐了,我得看着少爷。”
王一博于是皱着眉,开始在脑内回放从小到大看过的悲伤画面,不断酝酿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他眼睛闭得太用力还是演技真的奏效,居然真的从眼角挤出一滴眼泪。然后他就顺势哇哇哇地嚎啕大哭起来。
“诶,你...你别太难过...”佣人有点坐立不安地呆在一边,被王一博突如其来的哭相吓了一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时楼下传来继母的声音:“梅姐,怎么啦?”
佣人犹豫着往门那边走了几步,背对着王一博打开门说,“少爷的朋友一时太难过所以...”
当佣人再回过头的时候王一博已经抓紧了机会掏出小刀在肖战手臂上扎了一下。佣人见状赶紧跑过去,边跑边喊,“诶!你干什么!”
王一博站起来挡住佣人,冲肖战喊,“快啊!愣着干嘛!”
场面一度混乱,终是把楼下的继母引了上来。当她带人进入房间的时候王一博看见肖战的灵魂像被吸入一样回到了肉身,终于松了口气。
听佣人匆忙解释了一遍之后,继母让跟来的一个高大男人抓住了王一博,对他说,“把他扔出去,小兔崽子!”
目的已经达到了,其实王一博已经可以走了,但他就是脚底生根一样站在原地不肯动一下。他就是想亲眼看见肖战醒过来。
床上多日如同摆设一样躺着的人如他所愿,在一室纷扰里像被吵醒一样,忽地抬起手捂着头,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里睁开了眼睛。他皱着眉从眼睛里睁开一条缝,半晌才看清离自己最近的王一博。
他开口的声音就像尘封多时的机器重新运转,干涩而低沉,“...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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