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又见

邹印按下电梯按钮，实话实说：“不知道。”

姜志峰停顿了一下，营造了一下气氛，然后才一字一句把蔺伽年的微博原文读了出来：“‘辛苦了，大半夜不睡觉来拍我。就算真的要拍，也麻烦跟着我拍完，不要只拍一半，这样吊着大家的胃口多不好，是不是？（笑）送喝醉的老同学回酒店，工作需要顺便住了一晚，就是这样。好玩吗？好玩就继续拍吧，反正我也无聊得很。对了，顺便感谢一下你们没有拍到我同学的脸，拍我可以，别拍别人，告你可不是说着玩的。’”

说完，姜志峰忍不住道：“还真是蔺伽年的风格，毫不留情。不过这段话，说得确实蛮A的，估计又有一批粉丝要嚷嚷了。”顿了顿，“不过，他说的这个醉酒的同学是谁啊？明显就是男生诶，而且感觉他还挺护着他的感觉。”

电梯门打开，邹印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你想多了，他只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而已。”

电话那边，安静片刻，姜志峰忽然狐疑道：“等等，你昨晚也喝醉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酒店。”像是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会吧不会吧，邹印！那个人不会是你吧？！”

邹印故技重施，“啊”了一声，“手机没信号了。”

姜志峰：“你不要给我逃避问题！邹印！我知道你听得到！所以昨晚送你去酒店的人是蔺伽年？！快跟我说……”

但邹印已经挂电话，而且把手机开了静音模式，放进包里。

邹印快步走到607病房门口，正想推门进去，病房门却被人从里面拉开。

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男生走出来，看见邹印的时候愣了一下。

邹然道：“哥！”

他拉着邹印的手，“没事儿了，爸已经睡下了，刚刚打了止痛针。”

邹印微微松了一口气，低声问：“医生怎么说？”

邹然摇摇头，“还是老问题，只能这样熬着，每天吃止痛药，可能都是必须的。”

邹印没有说话，望着病房门上的那个小小的窗口，从这里似乎能看见里面躺着的人。

邹然看着邹印，低声道：“哥，咱们是不是，付不起医药费和治疗费。”顿了顿，握起拳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去打工吧。”

邹印收回视线。

他抬手，弹了一下邹然的额头，“给我好好读书，再说这样的话，我打飞你信不信。”微微一顿，“我的工作室现在接不到单子，如果能够接到，爸爸的医药费就没有问题。”

邹然：“哥……”

邹印道：“好了，晚点我送你回去，现在雨太大了，吃饭没？哥哥给你去买。”

邹然低着头，“没吃，快饿死了。”

邹印揉揉他的头发，“想吃什么？”

邹然瘪着嘴，“想吃小龙坎。”

邹印又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想屁吃呢你，还想吃火锅。”

邹然莫名被逗笑，“你才想屁吃，我明天就去吃火锅！我明天和同学吃火锅还不带你！”

·

邹印去给邹然买东西吃。

因为雨下得很大，也不好去太远的地方，所以邹印看到医院旁边有个便利店时，他就立刻走了过去。

买了两份车仔面。

店员小哥哥贴心地问邹印要不要加热。

在等待面条加热的时候，邹印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和噼里啪啦下来的雨水。

也是这样一个暴雨天。

父亲邹志年骑车送外卖。

一辆飞驰而来的汽车，撞倒了他和他的车。

医生诊断，说脊髓损伤，整个人几乎从脖子以下都不能动了，情况非常严重，随时都可能恶化。对方赔偿相当少，因为最初不对的人就是邹志年，是他为了能快一点送达外卖，才走了一条不该走的路。

谁敢相信当初一个大老板，住着别墅，整天带着两个儿子优哉游哉过日子的大老板，如今破产后为了养家糊口竟然要骑车送外卖。

邹印望着窗外。

视线不知为何有些模糊。

他眨了眨眼睛，听见店员小哥哥说：“面条好了。”

邹印转过身。

他接过店员小哥哥递来的两份面条，“谢谢。”

店员小哥哥弯起眼睛，“不客气。”

邹印也冲他笑了一下。

店员小哥哥突然愣了一下，“诶，您是不是……”

邹印愣了一下，“什么？”

店员小哥哥连忙笑道：“没事，我可能是认错了。”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就是觉得，您长得有点儿像一个人。”

邹印好奇：“谁？”

店员小哥哥想了想，“其实我也记不太清名字了，就是好几年前一个学古典舞的一个男孩子，十七岁来着，当时我看了那场全国比赛，他表演得非常棒，还得了金奖，很漂亮很可爱的一个男孩子，笑起来跟你很像。”

邹印笑了笑，“那应该是认错了。”

他拎着面条，准备离开便利店。

推开便利店的门的那一刻，雨水夹杂着冷风而来。

而就在这一瞬，另一只骨节修长且食指戴着银色戒指的手原本要推开便利店的门，却因为邹印从里面推开，而停住了动作。

邹印抬头。

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漆黑眼眸。

其实之前邹印在微博上，看到那些粉丝说蔺伽年的眼睛，灿若星辰，他还觉得好笑，甚至想要反驳，明明就是一双又冷又凶讨人厌的眼睛。

但是此时此刻。

那双漆黑的眼眸，眼尾狭长，略有几分桃花眼般地微微挑起，在这样暗夜中，里面确实像是落了光一样。

邹印看着那双眼。

忍不住想，当初就是因为这双眼睛，让他干了一堆不堪回首的蠢事。

这双眼睛的主人看见他。

男生眉毛微微挑起，戴着黑色口罩看不清面容，但声音依旧能听出冷淡的嘲讽，“哟，这位小哥，好巧。”

邹印礼貌回敬：“好巧。”

蔺伽年比他高很多，收了伞，眼帘微微垂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邹印被他挡着，不好意思叫他走开，只得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蔺伽年盯着他，“经纪人被我气进了医院，我来看他。”

邹印诧异抬头。

对上那双漆黑狭长的桃花眼，竟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在说笑还是真的。

半晌，邹印收回视线，“对不起，连累了你，还气到你的经纪人了。”顿了顿，“麻烦替我向他问好。”

蔺伽年：“你来医院做什么？”

邹印随口扯道：“检查一下身子……想看看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蔺伽年：“？”

男生勾下口罩，忽然凑近他，一张被无限帅气的脸在邹印眼前放大。他唇角的笑容格外冷，也愈发显得语气恶劣，“不是吧？你竟然觉得我会对你干什么？”

邹印努力不去看他的脸，“以防万一嘛。”顿了顿，忽然弯起眼睛，笑了，“不过说实话，如果被大明星睡了，倒也是一桩美事。”

蔺伽年的身子一僵。

邹印道：“毕竟，这也是我四年前的愿望，如果真的发生了，那就算美梦成真了，不是吗？”

蔺伽年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声音变得很低，似乎还有些沙哑，“邹印。”

邹印侧身从他身边走过去，“抱歉，我要走了，再见，大明星，祝你前途似锦。”

蔺伽年伸出手。

他没有碰到他，因为邹印已经撑开伞，走进雨中。

雨下得很大。

男生瘦削的背影转眼就被雨水和夜色吞噬。

·

邹印走回住院部的路上，有些恍惚。

他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

竟然能说得过蔺伽年了。

竟然不会被他的一句话就弄得脸红心跳，哑口无言了。

果然，“喜欢”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魔鬼。

邹印慢慢地在大雨中走着。

不知为何，他耳边忽然回响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少年冷着嗓音在电话里叫他的名字，以及说过的那些话。

他说：“邹印。”

“这就是，你说的梦想吗？”

“那你的梦想可真是一文不值。”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

少年再次开了口，声音冷淡，又带了几分嘲讽，没有了一丝感情。

他轻轻道：“邹印，你太让我失望了。”

安静片刻，“算了，本来也不该对你抱希望。”

“毕竟……你原本就是一个，干什么都不行的人。”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