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肖战自己有没有意识到，他从见到王一博的那一瞬间开始，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
随行导演很果断地抓住了这次机会，要王一博讲讲为什么来接肖战。然而他好像不是很喜欢这个环节的样子，随口敷衍：“怕他迷路。”
肖战想说自己不迷路，跟在王一博身后，发现他不仅没带摄像，身上连麦都没有。这样最好，他从身后戳戳王一博的肩膀，见对方停下来，立刻说：“有人带我，我不会迷路。”
“我知道”，王一博看了肖战的跟拍和导演一眼，见他们没有后退的觉悟，拉着肖战的手腕往前走了几步，绕到他身后关掉麦，“提前出来卖你消息，五十一条，你要几条？”
就为了这个？肖战听说有黄牛会贩卖艺人的消息，但从没见过艺人卖节目组的消息。他想听听王一博能编出什么花来，掏出手机给他转了五十：“先买一条，你有什么要说的？”
“你不是问和我们分在一组的都有谁吗？”王一博很干脆地收款。
“有谁？”
“都是实力好的，性格也没有很让人头疼的。只有一个叫陈默默，是不会跳舞的大vocal，需要我额外操一点心。”
“都很好吗？”
“我记得是，大部分都是A班，最差也不过C班，没问题的。哦对，从A到F是她们按照实力的评级。”
“那我就放心了”，肖战松了一口气，“所以你还有消息可卖吗？”
“没有了”，王一博把肖战腰后的麦打开，示意身后的工作人员可以跟上来了，“进去一起排练吧，肖学长。”
没想到，就是这个需要王一博额外操心的陈默默，出了大问题。
陈默默人不如起名，话多且吵，以真性情出名。然而舞蹈水平比肖战强不了很多，只是靠着初评级的一首英文歌进了B班。很强，高音也稳，王一博和肖战推门进去的时候，一圈女生在围着她，陈默默在哭。
王一博和肖战的脑袋里同时一“嗡”，公演就在明天，现如今出不了任何差错。
肖战斟酌着开口询问：“这是怎么了？”
女孩们听到声音，站起来鞠躬问学长好。
这里的原设计应该是大家在联系，两位助演学长从外推开门，大家惊喜相见。可惜他们没有这份缘分，落得不尴不尬。
一直挎着陈默默的女生解释：“默默有点跟不上节奏，可能…压力太大了…”
陈默默适时地抽噎两声，看样子又要哭。
“没…不是…”，肖战想劝，但不知道从哪开口。这种高压赛制下，崩溃在所难免，尤其是小姑娘看起来比自己小了不少，情有可原。但公演在即，所有的队伍都在紧张准备，因为一个人的情绪耽误全队进程，不可取。
但练习室的一侧坐满了工作人员，房间里也四处是摄像头。讲话稍有不慎，不知道会被剪辑成什么效果。楠姐在他来之前再三叮嘱，不出彩没关系，重要的是不出错。他不敢苛责任何人，和女孩们没说过一句话，无法把握分寸。
正犹豫着，王一博开口：“陈默默。”
陈默默哭得停不下来，小姑娘掉起眼泪，整张脸都会红，任谁看了都狠不下心。
王一博不在这个范围里，他加大音量，又叫了她一次：“陈默默。”
围着她劝的女孩们散开，陈默默擦掉眼泪，打着哭嗝看他。
“现在没有哭的时间”，王一博板着脸，很严肃，“你只剩十几个小时可以练习了。”
肖战只见过王一博笑的模样，从未在脸上见过这种神态，心里发紧，也自觉噤声。
“我…呜，我真的，学不会…呜…”
“学不会，你可以问，可以找我，没有人会不愿意教你的。但是现在，真的没有时间用来哭”，王一博又重复了最后一句话，“给你十分钟，好吗？冷静下来，我们一个个动作过。”
听见他的语气有所缓和，肖战看向女孩们。陈默默刚刚还哭的不可自抑，却也被王一博说服，点头擦干眼泪，等哭嗝打完。
算是可爱吧，肖战在心里感慨，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还在一个能哭得很大声的年纪。很容易就崩溃，也很容易就找到了主心骨，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他转头看看身边的王一博，这种情况下，他总是会比肖战稍靠前站半步，所以只能看见一点点侧脸。奶膘未消，稚气未脱，他应该不比这些小姑娘大多少，却早已成了别人的主心骨。他在经历这些事的时候，多大年纪呢？
上午的时间留给舞蹈，下午的时间留给声乐。王一博等陈默默平复好，检查了整组的舞蹈。他先在地上坐好，拍拍身边示意肖战坐在他身边。肖战刚半蹲下来，他又要他起来，从导演组那里抢了张软垫来铺上：“你得坐很久。”
一屋子人，除了工作人员以外都没有软垫，肖战不好意思自己坐，忙说不要。
王一博指指侧边修出来的长凳：“她们一会坐那里，我看她们跳完就得起来教，只有你要一直坐在地上。”
“哦。”
“又凉又硌。”
“知道了。”
“不齐，主要是这个问题。宋艺，你这个动作…”，王一博站起来跳了一遍，“比她们慢。另外就是这里…看到了吗，你们的手臂要抬到同一个高度，不可以一个举到这，一个举到这…”
他排练起来真的一个笑都没有，肖战挪着软垫蹭到靠墙那里，不挡镜子。
“不是，ending尽量特别一点吧，目前这个ending就很…普通。没亮点。”
真是不留情面。
肖战看不出门道，原本还觉得很不错，可是经他一说，处处是问题。长了双犀利的眼，他替自己捏把汗，多亏他只是个助演嘉宾，不是选秀节目的学员，王一博教他的时候一点也不苛刻。
三言两语的点拨，句句都在点上。陈默默的动作都会，只是跟不上节拍，多来几次慢慢地就融入了集体。
一遍遍地跳，直到王一博说可以了，一群女孩立刻瘫倒在地板上，连挪到长凳的力气都没有。
肖战悄悄把垫子还回去，坐到王一博身边说悄悄话：“好辛苦哦。”
“练习生都是这么过的，其实她们还好，辛苦有镜头记录。更多的人是没有的，只能在黑暗里日复一日。”
“你会羡慕她们吗？”肖战曲起双腿活动活动，他陪着训练也腰酸背痛。
“羡慕”，王一博很坦诚，“机会就在眼前，她们只要努力就能拿到。我小时候没有，总担心公司拟订的出道名单里没有我，因为不仅看实力，还要看企划、形象、性格…这些不是靠努力，也要拼拼运气。”
“你运气不错。”成功出道，年少爆红，今天给同龄人当导师。
王一博不置可否：“喝咖啡吗？”
“有时间吗？”
“有”，王一博后仰，双手撑地，“舞蹈差不多了，中午休息一会，下午你来检查声乐，就能收工。”
导演怕只有练习，素材不够，把大家都叫起来，要王一博再说点什么。
“说什么？”
“比如分享一些个人经历啊，什么都行。”他是节目的活招牌，每期都要多剪进去一些。
“嗯…那就讲讲我以前吧”，王一博坐直了身体，“我小时候一到冬天就爱生病，后来有一天突然喘不上气，去了医院以后说我是心肌炎。”
肖战惊讶地抬起头看他。
“医生不让我有剧烈运动，可是你们知道的，我很喜欢跳舞，就特别难过…后来决定先去治病，那时候一天要打八瓶吊瓶。”
肖战也有过一段时间，每天挂水，手背青紫一片，整条胳膊都是冰冷的，很久也暖不过来。他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感同身受。
“等治好以后，就每天都去跳舞。从头开始学，一点钟跳到九点钟，不嫌累的…嗯，讲完了…不知道该怎么收尾。”
肖战一直以为他的拼劲是在韩国练出来的，却不知他原来从小就是这样。怪不得他称赞过王一博的幸运之后，他没有回答。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没有机会走上这条路，那些所谓幸运，背后是多少坚持。
王一博说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收尾，所有人都在笑，除了肖战。这个人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辛苦，只是从不心疼。没有矫情、没有自怜，他很简单地陈述完故事，不觉得励志，只是应导演的要求，分享一段经历罢了。
肖战的心脏像被一根针刺了一下，一瞬的疼痛过后，明朗了些许。
没有矫情、没有自怜。
没有矫情、没有自怜。
午饭照例该是剧组的盒饭，肖战一上午没帮上什么忙，心里愧疚，于是主动揽下餐食，请全体吃饭。
忙里偷闲，午饭后女孩们争分夺秒地午睡。王一博有一间导师宿舍，他摘了自己和肖战身上的麦，没让摄制组开宿舍的摄像头，偷偷摸摸地带肖战进去。
“进自己的宿舍，怎么像做贼一样？”肖战跟在他身后进门，被王一博塞了一杯热咖啡在手里。
“staff说这家的摩卡偏苦，不发酸，你尝尝。”
原来是要吃独食，那的确该鬼鬼祟祟一些。
肖战开盖尝了一口，他区别咖啡只靠杯子上的标签，什么神级咖啡豆在他嘴里都是一样的味道，也尝不出什么所以然，砸吧砸吧嘴：“好喝。怎么不给她们买？”
“你就给了我五十啊。”
“什么？”
“买消息。”
“啊…你还记得这回事。”
“当然，五十块，战哥一杯，我一杯。”王一博说得理所当然。
“……”，肖战噎了一句，还是不信理由会这么荒唐，“真的？”
王一博和他对视两眼，见他神情认真，噗嗤笑出来：“骗你的。想让她们今晚早点睡，明天公演才有力气。”
王一博，肖战在心里摇头，你说他细腻，他嘴很笨，不会在镜头前卖惨励志，给自己立人设。你说他粗糙，却能想到这么细节的事。他是个矛盾结合体，但也无比和谐。
一杯花自己钱购买的咖啡，将肖战喝得心满意足。来录制前的紧张逐渐消散，可是想到下午的声乐要他来指导，又回来一些。
他大学在合唱团里当过声部长，有教人的经验，进圈后也学过一段时间。然而他不是很懂唱跳爱豆的发声和呼吸，上一次指导又隔了很多年，技艺生疏在所难免。
王一博给他减压，说节目组有专业的声乐老师。他只要找出自己觉得欠妥的地方就好，剩下的可以再和老师沟通。
这样还好。
但是他们都忽略了，有些问题，是声乐老师解决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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