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书名:痴梦
作者:希鱼

周夏刚走到大门外,旁边大吼着冒出个东西来,周夏吓得一屁股坐到雪地上,帽子上的球也跟着抖上三抖,她心跳如雷,叫喊间,一阵大笑传来。

周夏顺着声音看去,是那团东西,那是个人,气的她大喊一声:“张天池!”

被她叫做张天池的那人还在弯腰笑着,笑的好似要断气,他断断续续地说:“你胆子太小了吧,哈哈,哈哈哈。”

周夏恨的想打人。

张天池是她发小,住在姥姥家下面那条街,两人具体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已经没人记得了。

屋里亮起光来,姥爷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支冒着星火的烟,另一只手提着煤油灯走了出来,见周夏坐在雪地上,很是不解,“你喊什么呢,坐地上干啥?”

张天池这才停了笑意,摸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姥爷您别说她,是我吓她的。”说着上前一步拉着周夏的胳膊给她拽了起来。

周夏瞪他,气鼓鼓的样子像极了瞪眼鱼,张天池没忍住又笑出了声。

“你来干嘛的?”周夏没好气的问。

“咱班老师不是留了作业吗,我来找你一起写,刚想进去就看见你从那边过来,我就特机灵的躲起来了,没想到你这么不经吓,还坐了个屁股蹲哈哈哈。”

周夏不想说话了。

姥爷招呼张天池进屋,周夏跟在后面。

阳光烤的雪炙热,烧红了它洁白的脸旁,溪流的冰面渐渐融化掉落溪间,随着流势溜走,嫩芽从土壤冒出头来,林间细小鸣叫不绝于耳。

在一天又一天的来返于学校和家的路途中,不知不觉的,这个冬天已经过去了。

周夏像往常一样背着小布包,她到教室的时候来的人不多,只有几个,都在座位上默默地看书。萧复也在,他今天来的比从前要早一些。

周夏坐到座位上,压低声音偷偷问萧复:“今天来那么早?”

萧复点点头,也小声道:“起早了。”

周夏从包里拿出一本语文书,扔向左前方的桌子上——张天池的座位。

昨天是周日,她和张天池一起写的作业,这家伙走的时候忘记带上书,周夏后来发现了也懒得送过去,就帮他拿来了。

“你们昨天一起做作业的?”萧复抬了下眼。

“对。”

到了学校就不可以随意讲话,这是他们小学的规矩,周夏这时有些心虚。

一声门响恰好拯救了她瑟瑟发抖的小心脏,三四秒的功夫,张天池在前面坐下,拿起桌面的语文书打开,借着书的遮挡向斜后方的周夏比了个口型:“谢谢啦。”

周夏点了点头,没敢再说话,一般张天池来了,老师就快到了,她怕老师突然袭击,用教鞭抽她手心。

一上午的课都安然无恙地度过,周夏这才松了口气。下课休息时,张天池伸了伸两条胳膊,反方向坐着抱怨,“唉,真不想上学,去河里抓鱼多爽啊。诶土豆,这周末我带你们去抓鱼怎么样?”

“土豆”是他们给萧复起的外号,因为他个子小一点。

萧复摇头拒绝:“不想去抓鱼。”

“哎呀,你真无趣。对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周夏被我吓得坐屁股蹲的事儿啊?去年冬天那次。”

“张天池!你怎么回事?!你还好意思说呢。”周夏伸手拽住他的耳朵扯了两下。

“你都说了八百遍了。”萧复起先有些无语,而后不知想到什么又来了兴趣,悄咪咪的跟张天池分享了下之前的一件事:“我告诉你啊,周夏就是胆子小,之前我在她椅子上放了个橡胶鳄鱼,她回来直接坐上去了,然后我说我放了个东西,她起来看了一眼,直接弹的贴墙上去了。”

张天池哈哈大笑,萧复也止不住笑。

周夏感觉自己的拳头又硬了。

海棠树开花了,是姥爷有天晚上从田地里干完活回来和周夏说的。周夏挺开心的,第二天就告诉了萧复。

“海棠开花了,你要不要来看看?”

萧复一口答应下来,说周六下午去。

周六那天艳阳高照,周夏中午吃完饭就想过去等萧复,鉴于姥姥姥爷的不同意,硬生生地憋到约定时间附近才出了门,姥姥陪她一起去的。

她们在两个村庄交点的十字路口等着萧复,没多久萧复从另一条路上赶过来,带着些许歉意的和姥姥打了个招呼。

走到花树时,正巧有几个小孩子在那里折下一支海棠摘花瓣玩。周夏看着这满树嫩粉骄傲的不行,就好像是她亲手载种的树,她得意的看向萧复,想问他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只见萧复的眼睛亮了几度,满眼睛里的都是面前的花树,周夏看在眼里,更是骄傲了。

“你怎么发现这花的?”他问。

“我姥姥带我来的。”周夏说。

姥姥轻轻地笑了,“这树啊有好几年了,年年都开花,从来没有枯枝败叶残花的时候,不过啊 今年好像开的要更旺盛一些。从前要想开成这样,还得过了一个多星期呢。”

周夏听着,想道自己去年的愿望可能是成真了。

萧复走的时候从树上折了一枝海棠。

回去的路上,周夏看见张天池和两只狗在玩,没错,是两只狗。

周夏默默地往姥姥身后躲了躲。

“哟!富贵啊,在和狗狗玩呢?”姥姥面目和善。

张天池摸摸后脑勺,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富贵”是张天池的小名,据说当初上户口时差点成了他本名,幸亏他父亲及时制止并取了“天池”二字。张天池一直对这个小名不满意,大人们逗他总爱用这个称呼,他每次都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不准叫我‘富贵’!听着像我同学家养的大黄狗!

现在这头也不抬,也不反驳的样子……周夏了然,这是又打架没打过别人,在这憋屈呢。

果不其然,姥姥也想到了这层,忍俊不禁道,“被人欺负了?来,上姥姥家,阿夏姥爷干农活也快回来了,我给你们做好吃的,你就别蹲在这儿了。”

说着,又吩咐周夏去田地找姥爷。

周夏喊了一声“看好狗”,撒腿跑了。来到田地,她左右张望着往里走,不远处出现了姥爷的背影,她喊道:“我姥让你回家吃饭!”

姥爷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叼着一根烟,满眼笑容,他也喊,“好!”

把烟头扔到土地上踩灭,姥爷才往周夏那边走去——周夏不喜欢烟味。

周夏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镰刀给我吧。

“哎哎哎,小祖宗,这个你可不能拿,我自己拿就行了。今天和同学看花开心吗?”

“还行吧,就那样。”周夏说。

回到家,张天池不知道把那两条狗安排到了哪里,他拿着一个红薯馍啃的乐不思蜀,全然忘了被打的不快。

周夏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连狗叫声都没有,这次掰了一块儿馍拌着菜汤吃了起来。

又是一场细雨,海棠花开。

来的路上天空落下点点细雨,周夏到约定地点时,萧复已然在海棠花树旁待了许久。

这是萧复知道这棵树存在后,两人第二次来到这里,第一次是前年周夏和她姥姥一起带着他来的那次。

萧复的注意力都在花上,起先并没有注意到周夏的到来,不知怎么,像是有感应般,他恍然转身,看到了离树三四米的地方傻站着的人,笑着喊她名字。

周夏愣住了,萧复笑的次数并不少,以前见也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却仿佛有了新的看法——他的笑干净、柔和,像是片绿叶掠过一湾清水,泛起阵阵涟漪。

海棠花树下,萧复举着一柄油纸伞,回头转身,笑颜如春。

“怎么了?姥姥怎么没来?”萧复的声音使周夏回了神,她一边握着伞朝萧复那里走一边回答他:“姥姥在家里做活,让我自己过来。”

“哦,这样啊。”萧复侧身看了几眼海棠,忍不住道:“这花是真的很好看,去年我折了一枝回家,我娘见了也很是欢喜,让我带她来看看。”

周夏环顾四周,又绕着树走了一圈,实在不像还有人在的样子,于是她疑惑道:“那你怎么没带你娘来?是去年来过了吗?”

“我不知道海棠什么时候枯,去年我带她来的时候这花已经谢了,这次本想带她来,但下雨了,她便不想来了。”萧复感叹道:“我们要是也在这里住就好了,那样就能时常见到海棠了。可惜我们住在西边的庄子。”

“没关系啊,以后再来也是一样的。要不你回去问问你娘,看看能不能搬过来住。”

“怎么可能啊。”

“你又没问,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周夏不服气。

萧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条黑棕色的小狗摇晃着尾巴从草丛里冲出来,向着这边跑来了。周夏后背宛如装了狗狗识别器,随意回头望一眼,见清了有什么东西,吓得颤抖两下,尖叫着仓促跑到树根下,试图隐身。

小狗却看的清楚,径直跑过去,周夏怕的不知所措,眼泪都要掉下来。刚想躲去萧复身后,就见萧复走几步挡在了她和小狗之间。

“这么小的狗,你怎么都怕啊。它可比你小十几岁呢。”

“……”周夏面上挂不住,可还是怕,不得不暂时依靠身前和小狗绕圈的人,只能用恶狠狠的语气小声反驳:“我们俩怎么能比年纪啊,都不是一样的。”

“好好好,”萧复笑道,停了一瞬,他想起另一件事,耐心把小狗赶走,他问周夏:“对了,秋末的时候,萧楠生日你来不来?”

“有点远,我不知道姥姥姥爷会不会让我去。”周夏好奇,“都有谁去呀?”

“咱班里就两三个,别的都要去田里跟大人干活,她还没怎么问呢,我正好想起来就顺便问问你。”

“这样啊。”

八月份黄昏。

周夏和姥爷去农田里干集体活回到家,门口聚了不少人,姥爷领着她挤进去看见村长领着人把大铁锅搬了出来,还有个人手里拎着食盐。

村长说:“以后咱们吃大食堂。”

萧楠生日那天,周夏穿着蓝色两用衫站在道路的十字路口,萧复骑着老式自行车从其中一条路而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上来,我载着你过去吧。这里离萧楠家还有一段距离。”

周夏想也没想,干脆地拒绝了。

“太冷了,上来吧。今天温度挺低的,你不冷吗?”

周夏打量着自行车的前后,怎么看怎么不想坐上去。萧复无奈,长腿一抬落了地,和周夏腿着去了萧楠家。

萧复走的稍靠前,他一手扶着自行车车把,一手推开面前的大门,周夏率先走了进去。

萧楠的周围已经围绕了不少的同学,他们正在玩闹,见到她和萧复进了门,忙嬉笑开来,打趣着问:“你们两个怎么骑车还这么晚到?再不来,我们就要去吃光饭,不管你们了。”

周夏挑起一边的眉毛,毫不在意,“可惜了,我们已经到了。”

周评委说完话,随即转头看向萧复,后者被她的眼刀惊着了,连声附和,惹得院子里一群十几岁的男孩女孩笑个不停,直到萧楠的妈妈推开房门喊道“进屋吃饭”,众人才停止了嬉笑,一个接着一个地进屋去了。

萧楠的父亲在田地里还没回来,她妈妈从大食堂拿回来的饭菜不但卖相好看,吃起来也合口的很,至少周夏很喜欢这个味道,她已经吃了大半碗的饭。

“下午我送你回去?”萧复夹起一筷子土豆丝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坐在身旁的人,“还是和她们结伴一起回去?”

“不用了,我姥爷顺路来接我。”

“你姥爷?他认识这里吗,在哪接你啊?。”

“他去刚才你来找我的那个十字路口等我。”

萧复没再出声,认真吃起饭。

吃完饭后周夏又和几人在院外找了块地方跳方格玩,玩了一会儿她看天色差不多了,便和几人道别说要回去。

“等一下周夏!”没走多远就听到萧复在后面喊了她一声,周夏回头看到萧复推着车走了过来,他说:“我送你到路口吧,你坐后面,咱们骑车过去。”

周夏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了。啊对了你记得来年去我们庄子给你娘折几支海棠回去,她不是想要看看吗。”

“你可真犟啊,行吧,那你回去看着点路,等来年它一开花我就去找你去折它。”

周夏走到十字路口时,姥爷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玩的开心吗?”姥爷吸了一口烟笑着问她。

“还行吧。哎呀你总问这些,我都听腻了。”周夏有些郁闷,不管去哪、去干什么,一回来姥爷总要问她玩的开不开心。

周夏不明白,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开心的话,不管怎么样都是开心的;可是如果不开心,那怎么都是不开心的,问与不问,有什么分别?问或者不问,都改变不了什么。

她不耐烦道:“把烟扔了,不准抽!”

“好,不抽了。”姥爷边说边把烟火掐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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