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握手

　　邹印在车里打了一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继续开车。

　　回到家后，邹印见蔺伽年还没有回复，就躺在床上刷了一下微博，准备随便看看就再睡一会儿。果然，微博热搜上，“蔺伽年深夜去医院”的词条已经登上了热搜。

　　邹印的手指顿了一下，内心还在犹豫，但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点进去了。

　　热搜下的第一条微博就是一个名叫“娱乐大瓜”的大V写的，先是放了几张蔺伽年深夜离开家，由经纪人接送的照片。再然后是蔺伽年走进医院的照片。角度刁钻，照片高糊，但是放大了看，邹印看到确实是蔺伽年，和今天早上看到他穿的衣服是一模一样的。

　　照片里，蔺伽年完完全全挡住了脸，不知为何，那件格子衬衫外套显得格外宽大，衬得他的身影更单薄、更瘦削。

　　下面清一色是粉丝的评论。

　　有说多多关注作品的控评，但大部分还是吐槽狗仔跟踪，连别人生病都不放过，也有粉丝担心蔺伽年的身体，希望工作室能够出来回应一下。

　　邹印看到有人＠嘉欣娱乐工作室。

　　他盯着那个工作室的名字看了很久，困意突然涌了上来，脑海里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睛已经闭上了，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邹印是被手机震醒的。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拿起手机一看，时间是十一点半，也才睡了一个小时。

　　是蔺伽年给他回消息了。

　　邹印立刻清醒了过来，打起十万分精神准备给蔺老板回消息。

　　点开微信。

　　蔺老板：“我看完了你的设计方案。”

　　邹印的呼吸微微一停。

　　心脏急促地跳动了起来。

　　之前他也有过一些小的设计，但有一部分会被客户拒绝，不喜欢他的设计方案，转而去寻找更好的设计师。这一点邹印没法否认，他的能力还不足，但终归是会信心受挫，失落一段时间。

　　等了半天，邹印的手心都出了汗。

　　他脑海里已经闪过了一千个想法，蔺伽年只是耍他，只是想看他努力以后什么也没有的样子，又或者，他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他的设计方案。

　　邹印想，他其实可以不用那么在意。

　　只把蔺伽年当成任何一个普通的客户。

　　但是……

　　他真的很需要钱。

　　很需要那笔钱。

　　邹印觉得嗓子发涩，见蔺伽年不说话，开始在聊天框打字：“您觉得怎么……”

　　一个“样”字还没有打完。

　　手机就震了一下。

　　邹印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低头看。

　　蔺老板道：“我看不懂，你全权决定吧，想怎么装修就怎么装修，我都行。”

　　邹印：“……”

　　蔺老板继续道：“感觉还挺牛的，没想到你图画得那么好，比我厉害多了。”

　　邹印：“……”那是，您那什么画画水平啊。

　　蔺老板：“对了，我想在浴缸里搞个小黄鸭，你能帮我搞吗？”

　　邹印：“……”这个东西应该是您自己买吧？！

　　蔺老板：“反正我觉得都挺好的，没啥问题，你看着搞就行了。”

　　邹印看着蔺伽年给他发的这几句话。

　　莫名的，有一种被肯定的感觉。

　　虽然肯定他的人，是一个完全不懂设计的人。

　　邹印认真地编辑了一张表，再给蔺伽年发了过去：“蔺老板，这里是费用明细，需要支付下面的定金，您支付后，我即刻就能开工。”

　　蔺伽年隔了两分钟就给他转了账，“不够的话找我拿。”

　　邹印看着到账的钱。

　　男生垂着头，半晌，扶了扶眼镜，露出一个安心地笑容，回了一句：“谢谢蔺老板。”

　　回完以后，邹印往床上一躺。

　　像是紧张了好几天的情绪突然松懈，连绷紧的神经也断开了。

　　这是他建立工作室以来接的第一个单子。

　　之前都是在别人名下干活，经常还会被否定、被骂，离开了那些工作室以后，他再也接不到单子，才去某营销号公司干了一个多月的活儿。

　　邹印望着天花板，莫名觉得眼睛有些酸。

　　他好像也还可以，没有那么差。

　　过了一会儿，邹印就坐起身，揉了揉发红的眼角，捧起手机给蔺伽年发消息：“蔺老板什么时候要进组？如果这几天能抽空半天时间出来，去看一看家具的风格就最好了。”

　　蔺伽年秒回：“现在就有空。”

　　邹印愣了一下。

　　蔺伽年道：“明天可能就要离开江城了。”

　　邹印立刻从床上起身，也没吃午饭，快步走到门口，边穿鞋边给蔺伽年发消息：“那我们趁现在去看一下家居风格，定下来以后我好装修。白马家居城我比较熟悉，老板你看你方便不，我们那里见。”

　　蔺伽年回了一个“行”。

　　邹印开车到了白马家居城门口，刚刚把他的小破车停好，就听见有人在按车喇叭，“哔哔”个不停。

　　邹印把车窗摇下来。

　　一辆骚紫色的车缓缓驶来，停在了他的车前面。车窗摇下来，露出了蔺伽年那张欠揍至极的脸。他的胳膊搭在车窗上，戴着墨镜，双指并拢向邹印敬了个礼，“这是我的车位。”

　　邹印：“？”

　　他问：“哪里写着是你蔺老板的车位了？”

　　蔺伽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说：“我刚才就看中这个车位了，但是我想再找一下，有没有更好的车位，就去转了一圈，但是发现没有，所以就绕回来了。”

　　邹印呵呵冷笑，“车位可没有先来后到这一说，再说了，你又没有霸住车位，怎么就证明是你的车位了。”

　　蔺伽年慢悠悠地挑了挑眉。正好停车场没人，由得他俩在这里搞车位争夺战。

　　他摘了墨镜，弯唇道：“邹印，你就是这样对待没车位的老板的？”

　　邹印：“……”

　　他试图再垂死挣扎一下，“车位这种事情……”

　　蔺伽年重新戴上墨镜，“那好吧，我只能开出去找车位了，你在这里等着吧。”顿了顿，“如果找不到车位，我就不回来了。”

　　邹印：“行，行！我走，我走！蔺老板，您请——”

　　蔺伽年心满意足地看着邹印把车开了出来，然后自己再慢吞吞地把骚紫色的轿车停了进去，倒车期间还搞了个漂移般的动作，看起来更骚了。

　　邹印强忍着，告诉自己要对老板尊重，开着车出去找车位了。

　　找了大半天，才终于找到一个小区的停车场，跟保安交涉半天，终于能把车停进去，再步行八百米，回到白马家居城。

　　至于蔺伽年，则坐在白马家居城门口的休息长椅上，翘着腿像个二大爷似的，还在吃冰淇淋。

　　见邹印来了，蔺伽年举了举手里的冰淇淋：“吃吗？给你买一个，看你热出汗了。”

　　邹印忍住了把冰淇淋糊蔺伽年脸上的举动，礼貌道：“不用了，老板买的冰淇淋，我承受不起，怕吃了折寿。”

　　蔺伽年：“……”

　　两人并肩往家居城里走。

　　正值中午时间，家居城里逛的人不多。邹印一间店一间店地看过去，店员都特别热情地接待他和蔺伽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殷勤。

　　他们在一家欧式风格的家居店停留了很久。邹印本意是想选择欧式风格的，所以就看久了一点。大致看过一些大件的家具后，邹印回头想和蔺伽年商量，结果发现这人并没有跟上来。

　　邹印：“？”

　　他走出这家店，发现蔺伽年还坐在上一家店的沙发上，闭着眼享受。

　　店员小姐姐也没有想赶走他的意思。

　　邹印走过去，站在蔺伽年面前，本来想踢他一脚，但鉴于蔺伽年是他老板，便忍住了，道：“赶紧起来，别在人家店里睡着了。”

　　蔺伽年戴着墨镜，仰起头放松的时候，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下颌线分明好看。店员小姐姐大概不看脸也觉得是个帅哥，所以没赶他走。

　　邹印看见蔺伽年墨镜下睁开眼，隔着深色镜片看着他。

　　店员小姐姐笑着道：“先生您如果累了，也可以在这边休息一下的。”

　　邹印弯下腰，压低声音：“你起不起来，还有三层楼没看，我还没吃午饭，没时间陪你在这里躺平。”

　　蔺伽年道：“好凶。”

　　邹印：“……”

　　他调整了一下语气，礼貌回敬道：“我还能更凶你要不要试一下？”

　　蔺伽年透过镜片看着邹印，挑了挑眉，声音很轻，“那你拉我起来，我昨晚一夜没睡，现在站不起来了。”

　　邹印沉默了一瞬。

　　如果不是今天早上在医院看到蔺伽年，他也许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他忍不住看了蔺伽年的手背一眼。

　　针孔很明显。

　　蔺伽年看着邹印。

　　片刻后，邹印伸出手。

　　蔺伽年握住邹印的手。

　　握住的瞬间，邹印感觉自己浑身都震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感觉，让他想即刻甩开蔺伽年的手。但是他这个时候甩开，蔺伽年会直接摔个屁股蹲，虽然这不是不行，但毕竟是老板。

　　蔺伽年的手比邹印的手要冷许多。

　　邹印一用力，就把蔺伽年拽了起来。

　　两人准备离开这家店。

　　旁边的店员小姐姐身边已经聚集了两个店员小姐姐，都是星星眼地看着他们。

　　邹印：“……？”

　　等蔺伽年走出去两步，一个店员小姐姐忍不住问邹印：“你们是……就是那个吗？”

　　邹印：“嗯？什么？”

　　店员小姐姐害羞得红了脸，小声问道：“是情侣吗？”

　　邹印：“啊？！”

　　他刚要开口，一只手已经搂住他的脖子，勾得他整个人都往下沉了沉。

　　突如其来靠近的气息，带着一些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像是柑橘，又像是清新的柠檬，就那么突如其来地闯进鼻端。

　　蔺伽年勾着邹印的脖子，笑道：“嘿嘿，不是boyfriend，是普通friend啦。”

　　邹印身体猛地一僵。

　　他下意识就把蔺伽年撞开了。

　　片刻后，才木着脸道：“别动手动脚。”

　　蔺伽年耸了耸肩，冲那几个店员小姐姐挑眉笑了一下，才双手插兜，慢吞吞地跟着邹印离开了。

　　一个店员小姐姐在身后喃喃道：“他长得好像蔺伽年啊。”

　　另一个道：“我也觉得好像……”

　　邹印并不想被狗仔或者任何人偷拍，知道逛家居城这件事。

　　他刚想回过头看一眼蔺伽年，跟他说，赶紧走。

　　然而，蔺伽年已经回过头，摘下墨镜。

　　男生眉眼清俊帅气，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般，勾起嘴角，对着店员小姐姐笑了笑，黑钻耳钉闪耀无比，“我就是。”

　　邹印：“你……”吗的能不能不要搞事。

　　果然，下一刻，几个店员小姐姐像是疯了一般尖叫了起来，大喊着“蔺伽年——”，这一喊把整个家居城的店员小姐姐都喊了出来，大概有几十个，眼看着她们就要如饿虎扑食般冲到蔺伽年身边，把他团团围住。

　　邹印一个激灵，下意识伸出手，拽住蔺伽年的手腕，拉着他就跑。

　　掌心的触感熟悉又陌生。

　　是骨骼分明的手腕。

　　蔺伽年原本还在笑，下一刻却怔住。

　　他抬眼去看前面男生的背影。

　　突然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盛夏。在长满梧桐树的巷子里奔跑，拽着他手的那个少年，穿着蓝白校服，校服宽大，跑起来的时候衣角扬起。有大片大片的阳光涌入，那个少年长着可爱的圆脸蛋，回过头冲蔺伽年笑，光影模糊了蔺伽年的视线。

　　而此时此刻，那个记忆里的少年还长着一样可爱的脸庞，却格外暴躁地回过头对蔺伽年喊道：“rnm！退钱！老子不陪你看家具了！”

　　蔺伽年：“……”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