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凌晨三点北京下起了雨。

王一啵隔着玻璃窗望着飞机场在雨水洗刷下的阑珊的夜色。

为了配合节目组一位行程紧凑的特邀嘉宾的时间，他也需连夜录制完节目，他不太喜欢在镜头前说话，除了舞蹈秀之后就被一群活泼的主持人和嘉宾挤在了后面。像他这种小透明电视台后期本来就没有几个镜头，不说话脸又冷淡，与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很容易一剪没。

明天还约了采访，此刻他只想立刻倒在自己家的床上睡觉。小助理问他累不累。“还好，录了八个小时而已。”他勾了勾嘴角淡淡地说。

刚打开手机就收到了经纪人发的信息，问他采访流程都熟悉了没有，让他采访时要学会表达，说话逻辑清晰，充满亲和力又会不动声色地掌控全局，最重要的是说话内容能展示自己的特点。又发来学习资料让他看一看新人采访范本。

点了播放，是一位艺人的一段采访视频。淡蓝色衬衫白色内搭，干净清新，眼神纯净的少年。

“等待这个词很迷人，让人充满无限期待。”

“有养一只猫，叫坚果，是一只短腿猫。是一个姑娘。因为我刚把她接回来的时候，她只有这么小一个，缩在一起就很像一只坚果。”

机上广播提醒乘客机门已经开启，王一啵把手机塞进兜里，戴上耳机听。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妈妈就不准我养，说会掉毛……现在坚果已经取代了我在家里的地位。”

妈妈这两个字还带了点撒娇尾音，显得和母亲关系紧密，又接地气。王一啵想象了一下经纪人敲黑板的样子，说这就吸引一大波妈粉了。

撇开说话技巧，是即兴还是背稿，

这人的声音挺好听的。

“会迷茫，会不知道长远的路，到底在哪里，要怎么走……”

王一啵转过脸看向机场的落地窗，三更半夜，雨越下越大，连天的雨幕。

“做好自己的事情，当机会来了，能不能抓住，其实就靠平时的积累。”

王一啵又看了一眼经纪人给他准备的稿子，关掉手机，摘下耳机。他记不住，就算记住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另外一种意思了。明天又将是被经纪人怒吼的一天。

出口处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王一啵和助理被前来接机的热情粉丝堵在了机场。缺觉又缺氧，有种身陷蜂巢的错觉，人数比平时的规模多了好几倍。也许是大雨的关系，混乱的感觉被扩大，耳朵里嗡嗡作响，助理是个小个子的女生没见过这阵仗，还要王一啵在前面艰难地开道。这人也太多了，顶流才有的排面吧。王一啵有些发懵，怎么一夜走红的事自己不知道？

雨声喧哗，与粉丝地尖叫声混成一团浆糊，身体被许多双手推来挤去，王一啵的脑壳涨的发疼，他瞅准机会抓着助理的手腕就冲出重围往保姆车跑去，钻进车里把人拉上来后就扒着窗户看外面情况，见粉丝还没有围堵过来，催促司机道。“快，关门赶紧走！”

王一啵望着车窗外举着伞追着跑的粉丝，怕她摔倒担忧地看了两眼，一看吓一跳，怎么是小助理？那自己拉上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他转过脸，看到同样戴着渔夫帽和口罩，满目震惊的男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

把一个大男人错认成女生，这么丢人的事王一啵是不会承认的，要怪就怪这人怎么不吭声啊！

干净细碎的黑色头发搭在额前，睫毛很长，唯一露出来的是一双眼睛。男子揉了揉被抓痛的手腕。

这人他刚刚在视频里见过的。王一啵记得这双充满灵气，仿佛会说话的眼睛。

然而此刻，这双眼睛正戒备地盯着他。口罩后面的脸颊一鼓一鼓的，像一只戴着口罩的小仓鼠拼命地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

看得王一啵随着他的吞咽动作也咽了咽口水。心里竟然有点好奇他在嚼着什么，但是他更想这功能多样的小嘴巴能抽一点点空，先解释一下他究竟在什么时候掉包了他的小助理？！

嘴里还有东西但起码能出声了，那人把早就待命状态的手机按在嘴边，口齿不清地说。“喂！110吗？我被私生绑架了！”他看了看窗外和王一啵鼓圆了的眼睛，继续隔着口罩大声道。“现在在机场大道上飞驰，绑匪一个人，哦还有个司机，估计是同伙！”

王一啵目瞪口呆。

“警察同志快来救我啊——我是肖赞！有没有搞错你不认识我？我是明星好伐？！啊——他扑过来了！”

在民警同志的抽丝剥茧的调查下，两人才全都明白过来，是场误会。并且，机场里的粉丝接的另有他人，最近凭借一部偶像电视剧爆红的流量小生李小跳。

王一啵瞪圆了眼睛，红了耳尖。

肖赞也瞪圆了眼睛，红了耳尖。

原来那些不是他们的粉丝。

办案桌上放着两张的身份证，电脑屏幕里是他们的个人信息，民警同志边做笔录边抬头看一眼。肖赞抱着手臂坐得尽量离对方远一点，眼神无交流，生怕碰到会中毒似的。

我又不是剧毒水母。王一啵边腹诽边瞥了他一眼，也往旁边挪了挪，当他是只河豚。

“所以……你们都以为自己被粉丝围堵了是吧？”民警同志问。

“对。”肖赞老实巴交地点点头。

“嗯。”王一啵挠了挠头。

“害，就是人太多给闹的。民航局早就发布通知强化机场管理，避免粉丝大量聚集扰乱秩序，这种现象还是屡禁不止。”

“民警同志，你确定他不是我的狂热粉丝？”肖赞一脸狐疑，目光扫射身旁的人。

“我们调查过了，他也是航班抵达才出现在机场的，和你同行，也是艺人。”

“不一样，我是明星。”肖赞坐直了身体。

“我不追星。娱乐圈路人。”民警同志一脸高贵神情，整理好笔录让他们在上面签名。

“To签吗？”肖赞拿起笔摆好姿势问。“写什么？To 心爱的某某某？”

民警深吸了口气，转头问同事。“他经纪人还没到吗？！”

肖赞的经纪人姜远被一通电话叫来派出所核实情况，来的路上急得冷汗直冒，还真以为肖赞被私生劫持了。到了之后听了民警的解释，他无语地看着肖赞，像是说看你干的好事。肖赞摊了摊手，小声嘀咕道。“不是说遇到危险找警察叔叔吗？”

“我93年的。”民警清了下嗓子插话道。

王一啵的经纪人钟子妍也赶到了，两个经纪人曾经在一些活动中有过几面之缘，互相又道歉又寒暄了半天。

临走时肖赞戴上墨镜，撇撇嘴偏过头，墨镜后的大眼睛瞥了瞥王一啵，不轻不重的声音嘟囔了一句。”谁知道他谁啊。”

姜远被他唬了一跳，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赞，你抽风了？这样说很容易引起误会，得罪人。”

肖赞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入了娱乐圈后一向说话谦虚谨慎怕惹麻烦，怎么就这么轻易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一定是被吓出毛病来了。

于是肖赞缓了缓，接着开口。

“害，我不是说他十八线开外小透明小糊糊我不放在眼里，我是说他打扮得跟养蜂人—”话未说完就被姜远捂住嘴。

“你还没完了！”姜远瞪圆了眼睛。“你不也是个小糊糊吗？糊糊何苦为难糊糊啊。”

派出所大门的左边，肖赞快被自己经纪人当街闷死。大门的右边，王一啵的胸膛快被他的经纪人姐姐戳出洞来。“我怎么不知道你红得都到了被粉丝围堵机场的程度了？还是大腕呐，抓别家艺人给你当助理，要不要公司给你买个热搜啊？”

不远处不合时宜地漏出一声笑。王一啵冷冷地瞥了过去。

肖赞急忙用手捂住嘴，眼睛里却藏不住深深的笑意。

要不是这个家伙大惊小怪也不至于闹上派出所这么丢人！

王一啵折腾了半夜，疲惫不堪，无名火往脑壳里窜，直接大跨步朝肖赞走过去。

他突然发作动作迅疾如黑豹，两个经纪人都被这气势镇住了。

“干嘛？又想打架？”肖赞没料到这人这么暴躁，吓得露出兔牙，输人不输阵，他侧过头隔着黑镜片居高临下注视着他，拽拽地说。“哼！我警告你！我可是从小到大没有打过架！你打赢了也胜之不武！”

最后这架是没打成，两个人的脑袋都被各自的经纪人敲了。

“干嘛？！”肖赞捂着脑袋。

“你怎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么怂的话？无论何时都要注意自己的人设啊！”姜远骂道。

“抱歉抱歉。”王一啵的经纪人跟肖赞的经纪人道歉。

王一啵冷着脸从小助理手里接过滑板，双手插着口袋，脚一蹬从几个人面前滑走了，经过肖赞时目光冷峻地舔了舔唇角，抬起手隔空狠狠指了他一记。

这梁子是结下了。

猖狂！肖赞啧了一声也扭过头，长腿一迈朝反方向走去，被派出所外的石墩绊了一跤。

姜远倒吸了一口凉气，忙去扶他起来。

“我的祖宗喂！天还没亮的戴什么墨镜呢！”

肖赞回到自己坐落在市区保密性超强的公寓里，天都亮了，在浴缸里泡了澡，钻到被窝里睡觉。

感觉没睡多久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他迷迷瞪瞪得听经纪人姜远在那边尖叫连连。

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小闹钟，半梦半醒打着哈欠爬起来用下巴夹着手机，先去水槽边洗了个胡萝卜垫垫肚子，一面听姜远尖叫完毕。

“远哥，你都不用换气的吗？”

“赞赞啊，你除了刚出道那会儿被黑上热搜，终于又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二个热搜！”

肖赞瞬间清醒，叼着胡萝卜去开电脑显示屏用小号上了微博。一天不到的时间，他就不自知地被卷入了漩涡的中心，同时被卷进来的还有王一啵。

热搜了？！肖赞惊讶地捧住脸，真是不可思议！

等一下，为什么要和那个家伙一起？

“肖赞 王一啵 派出所”的热搜已经登上了热搜top，后面还加了个爆字。

肖赞好奇且激动地点进去，照片里两人从派出所里出来，口罩都没戴。

营销号、职黑和无脑黑更是编造了好几个版本的剧情，极尽抹黑造谣之能事，从贩毒到贩卖军火，两人几乎在一夜之间无恶不作。

最生动详尽的是说他们偷地瓜。

肖赞睁大了因睡眠不足而泛红的双眼，张大嘴巴，嘴里胡萝卜直接掉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