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子掉落,导演脸上一个泥巴脚印。
“什么情况?有刺客?”
肖赞连滚带爬跑过来请罪,欲哭无泪。“黎导,抱……抱歉……这不……情绪到了……”
王一啵在拍戏,肖赞只能远远地看着逮不到人。他看着看着心生羡慕,他也好想演一回杀手。
目光狠戾,嘴角染笑,王一啵吊着威亚,在半空中360度旋转,姿势飒爽,干脆利落的蝎子摆尾。导演满意地喊了“cut。” 现场的武术指导和工作人员都鼓起掌来。
下一场开拍,场地换到湖边。
杀手一身夜行衣劲装,因刺杀任务失败被一路抓捕,前面已经无路可走,湖面上没有船只,只有荷叶田田。
杀手跳入湖中潜藏在荷叶之下,待搜捕他的人离去,他才爬上岸。
这是王一啵第四次下水了,今天风有点大,湖面空旷,风声猎猎作响,春水冰凉,一个长镜头一直跟进入水,镜头推近,王一啵吸了口气没入颇脏的水中。
还需要补几个面部特写镜头,导演拿着大喇叭指挥布景组,王一啵爬上岸工作人员给他裹上毛巾,假发粘在白皙的脸颊上,他蜷成一小只站在风中等待导演下令。
肖赞瞅准机会跑上前去,王一啵见他朝着自己咋咋唬唬冲过来,瞪大了眼睛,忙从毛巾底下伸出一只手示意他站住。
岸边布满青苔,道具鞋不防滑,肖赞啊得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滑行。王一啵一个跨步上前伸手去扶他,惯性太大,肖赞惊呼着滑入了王一啵的裤裆下。
哗啦一声水响。
众人皆目瞪口呆。
“你没事吧?”王一啵低头问。
摔了个屁股蹲,还好被王一啵用膝盖及时夹住了兔头,肖赞才没有撞到后脑勺,只是把王一啵身后正在指挥布景的导演踹进了湖里。
黎导艰难地爬上岸,一脸世事难料地被工作人员前呼后拥地走去换衣服。肖赞从王一啵胯下钻出来又给导演赔礼道歉去了。
王一啵还没拍完,全身湿淋淋的,他用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水。
等肖赞回来王一啵还裹着毛巾在湖边等着,小脸冻得越发苍白,他知道肖赞没有得到解释是不会善了了。真怕他成为第一个干掉导演的演员而上社会版头条。
他走过来看了看肖赞,然后掉头往不远处的树林里走去。肖赞会意,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心怀忐忑的跟着他。
树林子里没有清场,几个大妈在凹造型拍照,他们穿着戏服说什么别人都会以为在对台词。肖赞隐约觉得王一啵接下来的话会震撼他全家。心里一时间涌上来许多个猜测,王一啵莫非是神仙?妖怪?外星人?猪猪精?
我的天呐!肖赞内心在抱头尖叫,我到底交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朋友!
“我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秘密。”王一啵的样子很严肃,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手因为紧张捏成了拳头垂在身侧。
“我有一种特殊的功能,是家族遗传。我也没得选。”他叹了口气,垂下眼帘。“我碰到谁,那个人在短时间内只能说心里的实话,说不了慌也作不了假。”
“你……逗我呢?”肖赞笑容尴尬得缩了缩脖子,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就是你控制不住自己,说心里话说真话的原因。”他看着他的眼睛,坦诚相待。
肖赞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怪不得他有时候会戴着手套是避免触碰到别人吧?若不是几次三番的亲身体验,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的,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王一啵简直就是行走的测谎仪、照妖镜!只要被他触碰到,人哪怕在大庭广众之下都会不自控地吐露心底的隐私和秘密,这太可怕了……突然,他猛地转过身毫无征兆地掉头跑了。
王一啵望着他吓得落荒而逃的背影,脸上浮现出惨淡笑容。这也是他一直没什么朋友的原因。
上幼儿园的时候所有小孩都童言无忌,没有人起疑,有小伙伴一起玩,他像常人一样度过了快乐的童年,因为他笑得甜,大家都喊他甜甜。
小学快毕业的时候有几个好朋友终于向他提出质疑。虽然家里人都告诫过他这是家族秘密,轻易不能向外人道,反正他不承认别人就没有证据。
他冒着被抓去当作怪物研究的风险还是说出了实情。
好朋友都疏远了他,没有宣扬开已经很好了。谁都有不愿意吐露的秘密,十岁多的他已经能理解,也能接受自己的特别。
为了尽可能不给别人带来麻烦,他戴上了早就为他定制的而他一直不愿意戴的透明手套。
越来越沉默寡言,生人勿进。
他以为这么多年自己习惯了,为什么心还是因为肖赞的离去而隐隐作痛。
回到酒店,吃饭的时候不见肖赞身影,应该是躲着他呢。没什么胃口,饭菜都硬邦邦的,卡在胸口堵得慌,王一啵没吃几口就回到自己房间,按了免打扰。今天的戏强度大,体能都快耗尽,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洗完澡出来躺在床上,恍恍惚惚听到敲门声,披上外套戴好手套去开门。
打开门,空无一人。
王一啵以为自己幻听了,正想关门,听到一声轻轻的“王一啵。” 如草叶尖的露珠滴落在花蕾上。
王一啵停住关门的动作,只见肖赞从不远处的拐角处探出脑袋,眨巴着眼睛望着他,挤出既畏惧又好奇的微笑。
王一啵叹了口气,绷不住笑了,懒懒得靠在门框上,伸出手朝他勾勾手指。
肖赞试探着贴着墙挪了几步,又挪了几步,走到两米远的地方就不敢再往前了,像只大着胆子来偷胡萝卜的兔子。
“你有什么想问的?”
“王一啵,你是人吗?”
王一啵翻了个白眼。
“其实你说不是也没关系,我想了下,有个非人类朋友,也挺拉风的。”肖赞手指抠着墙壁。
“是人啦,和你一样的人。就是有一点点特别。”王一啵撑起笑弧。
“其实,我也有一点点特别。”
“怎么特别?”王一啵鼓圆了眼睛,疑惑道。
“特别皮。”肖赞咧开嘴嘿嘿笑起来。“我家里人都这么说。”
“那不止一点点。”王一啵勾起嘴角,扬了扬眉。
肖赞笑嘻嘻地又走了几步。“王一啵,你还有其它特异功能吗?比如,劈山填海,又或者瞬间移动之类的?”
“劈山填海?!”王一啵瞪大了眼睛。“瞬间移动?!”
“你不会啊?”
“不会。”
“唉……”肖赞看起来还有点小失望。“本来还想让你带我回家看看家人再嗖得一下把我带回来呢。”
“你奥特曼看太多了吧。”
“那个……我可以验证一下吗?”肖赞把自己的小黑手塞进王一啵的大手里,再抽回来往后退。
“碰到了!我只能说大实话了,你听,王一啵太酷炫了!”
“王一啵帅得令人窒息!
“王一啵的下颚线条好性感!”
“我还戴着透明手套呢。”王一啵面无表情得咳了一下。
“啊?哦哦。”马屁拍马蹄上了。
“下颚线条好性感是什么意思?嗯?”
“就是……就是……字面意思…”
话还没说完,王一啵突然朝他倒了过来,把肖赞吓了一跳,伸手去接。
距离没计算好,接了个寂寞。还差点踩到王一啵的头。
“啊!你怎么了王一啵?是不是我还和你做朋友,你激动得晕倒了?”
王一啵挣扎着想爬起来,喘了口气。“屁勒,我好像……发烧了,脚软。”
肖赞摸了摸他额头,确实很烫。
“你不是有超能力吗?怎么会生病?”他一边喋喋不休一边把王一啵拖进房间放到被窝里。
“还不是你平地都能摔倒!祸害导演就是间接祸害我!我衣服全湿的!在冷风里站了这么久!”
“啧。生病了还奶凶奶凶的。”肖赞替他掖好被子,刚迈开腿就被王一啵拉住了手。
“陪陪我好吗?”王一啵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只可怜的狗狗,语气柔软下来。“难受……”
肖赞看着被他包成蚕宝宝一样的小朋友,捏了捏他露出来的奶膘,反手握住他的大手掌。“我有带退烧药,我去拿,很快回来。乖哦。”
听他这么说,王一啵才松开手。“你快点。”他虚弱地说。
肖赞果然很快就回来了,带了一包东西,拿电水壶烧水,忙前忙后的给他喂了药,冰冰贴贴在他额头上。
“王一啵~我留下来陪你吧。”肖赞眼波流转,腼腆一笑。
王一啵眼睛一亮。“好。”
“哥哥先去洗澡,很快。我放歌给你听,可以帮助小朋友入睡。”肖赞笑起来很温柔,看着真舒服。即使几次被说成小朋友,王一啵也没有炸毛,如果肖赞可以揉揉他的脑袋就更好了。
王一啵注视着他走进浴室的背影,线条纤长轮廓柔和,令人目眩,也许是发烧造成的晕眩感,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想到这,王一啵便心乱如麻。
旖旎思绪被打断,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奥特曼全集的歌曲。
王一啵生无可恋地倒在那里,一首比一首激情高昂,肖赞的手机放得太远了,他够不到!
肖赞洗好了出来,看见王一啵吃力地爬在找手机的道路上。
“谁要听这种歌啊,我不是小朋友啊!”王一啵无力道。
以为可以睡觉了,肖赞却下楼拿了一堆外卖烧烤上来,坐在床头大快朵颐,见王一啵盯着他一脸嘴馋样。“你要不要来点?够味!”
“我生病了啊……”
“好可惜,那我自己吃了,我晚饭都没吃。哇好好吃,很香你闻闻。”
王一啵吞了吞口水愤愤地瞪着他。
“肖赞,你是不是人啊!”
“你勾引病人吃烧烤?!啊—-你手上都是油别碰我脸!”
肖赞还不困,去自己房间搬了被子过来。
关了灯,一片漆黑。
他坐在王一啵床头看鬼片,故意把手机里的声音放得很大。王一啵捂着耳朵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热得汗都出来了。
“肖赞!你是不是有病啊!”他忍无可忍地坐起来。
“我没病啊,是你生病啊。”
“你还知道我生病!你会不会照顾病人啊?!我都烧得头晕你竟然在那里吃烧烤!完了还看鬼片!你明明知道我害怕!你看我蒙得满头大汗!”
王一啵气得发疯,然而说了一大堆,却没提让肖赞回自己房间不需要他陪了的话。
肖赞开了灯,从被子里爬出去,王一啵以为他要走,突然后悔自己刚才凶他了。
然而肖赞只是去卫生间拿毛巾。“你出汗了要擦干才能睡。”
他手伸进去,仔细地擦他的前胸后背,连胳肢窝都不放过。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由家人以外的人这样给他擦汗,王一啵红了耳尖,是不是过于亲密了?
“你被子都汗湿了,和我盖一条吧。发汗发好后差不多能退烧。”肖赞抬眼看到王一啵的耳朵。“哇,你的猪耳朵都快熟了。”
被一语道破。王一啵磨了磨后槽牙,换了件干爽的衣服盖上被子躺下来。香香的味道,是肖赞的味道。
他抬起脸想对他说晚安,猝不及防地看到被手电筒灯光怼着照出的一张扭曲的鬼脸。
窗外忽然一个春雷,震耳欲聋,晃动天地。吓得王一啵滚下床。
酷盖不理人了,还没收了他的手机,把他踹出被窝,自己蒙头睡觉。肖赞哄了半天也没用,看来是真生气了。
“我也没料到这么巧会打雷,老天配合我吓唬你,你说怎么办?”
不被任何歪理所动。
“我错了一啵~我再也不敢了~我发誓!”肖赞举起三根手指宛如一个渣男。
窗外又响了个巨雷。
肖赞吞了吞口水,放下手。
几十分钟过去了,他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肖赞习惯了luo睡,脱了上衣躺下来,把枕头盖在肚子上。过了一会儿“啊啾”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
王一啵人没动,把被子往后拽了拽盖在肖赞身上,脸还是不露出来。
肖赞开心了,看了看身旁鼓起的被子包,把枕头归位,兔头舒舒服服地枕上去。王一啵转了个身,不小心触到手机的照明功能,被窝里亮起来,像个神奇的山洞,肖赞荧光闪闪的肚子正对着他,有一个还算干净的肚脐眼,腰身纤细,他忍不住目光上移。
王一啵喉结滚了滚,目光炯炯使劲盯着肖赞。
肖赞眼皮子耷拉着,快要睡着了,突然奇异的电流席卷全身,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什么情况?有刺客?
又被嘬了一下。
肖赞突然意识到是王一啵,吓得失去思考能力,只知道一味地像只虾米一样哆哆嗦嗦得往回缩。
.......
窗外下起了大雨,耳朵里是雨水砸在玻璃上的声音。肖赞被压在春雷滚滚里,舔得手脚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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